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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佑左右看了看,就见那人眉眼生花,竟和薛元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负手讥诮的时候,那副桀骜漠然的神态更是像极了薛元,她禁不住仔细打量了两眼,越瞧越觉得形神皆似,这种相似不但没有让她觉得熟悉亲切,反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暂时把身边的周成仁忘到脑后,蹙眉偏头问道:“你是哪家的?”
那人一躬身,利落地道:“临川王韩家,韩成言。”
姜佑听到临川王韩家的名头,拢在袖子里的手震了震,下意识地想要追问,就瞧见周成仁抢先一步斥责道:“混账东西!不知道天高地厚,本官和皇上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周成仁只当这是个想要胡言乱语引起皇上注意的年轻贵公子,他一力为自家人铺路,可不像便宜了别人,眼看着皇上对他来了兴趣,他便慌忙开了口:“还不快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拉出去杖责,免得惊扰了殿下!”
姜佑眼珠转了转,随即一抬手止了他的动作,懒洋洋地道:“你脑子有毛病不成?特特跑来叫朕选后,现在朕准备选了,你又要把人拖出去,你到底是何居心啊?”
周成仁只当他是真瞧上了这人,忙道:“皇上,选后自有选后的章程,这人不过是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才口出妄言,可见其品行不端,还望皇上三思,另择人选。”
姜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拢了拢广袖慢慢下了丹陛,她走在台阶上的时候,忽然就见离玉阶最近的一位待选的后君,跟发了疯病一样全身抽搐起来,原本翩翩公子的气度毁了个干净,突然又惨叫一声,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姜佑没料到这番变故,见那人面目狰狞甚是可怖,她怔了下才高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快传太医前来诊治!”
她话音刚落,就见那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披头散发地张开双臂,张着嘴向她扑了过来,她慌忙往后避了几步想要转身挣脱,却被那人一把箍住,然后大张着嘴直直地向她脸咬了过来。
这事儿发生的太快,就连殿内的侍卫都没来得及反应,看着那张水豆腐似的小脸,谁都知道这一下要是咬实了,这位美人皇上只怕就要破相了,底下好几位待选的君后上前一步想要拦住,却被那人的疯相唬住,迟疑着围在四周不敢上前。
姜佑一边拧开头左躲右闪,一手点在他肋下,一脚踹向他下.阴想要挣开,没想到这人真是疯了,受了如此重击仍然不避不闪,依旧张嘴乱咬。
周成仁也吓了一跳,要是皇上真出了什么事儿,他这个尚书可是要担责的,他慌忙扬声道:“来人啊!快来护驾!”
姜佑要不是现在被这疯子抱着,简直要破口大骂了,现在叫人有什么用!她用手搡着这人勉强想挣脱,却不想被这人一把咬住袖子,又顺着袖子往胳膊上咬了过来。
就在他的嘴离姜佑肩头还有一个巴掌远的时候,忽然他被人拦腰抱住,一把甩到一边,竟然是那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韩成书,那发疯的人立刻挣扎着就要再冲上来,韩成书一把抱住姜佑要退到一旁,没留神两人是站在玉阶上,一时没有站稳,双双从玉阶上滚了下来。
底下的护卫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把那发了疯的后君制住,见他还挣扎不休,又怕他伤了圣驾,也顾不得什么了,抬手一剑就对着心窝扎了下去。
这人也是周成仁的后辈子侄之一,他眼睁睁地瞧见他被诛杀于长阶之上,心头大痛,却又不敢这时候表露出来,忙提起官袍下摆,急匆匆跑下去问姜佑:“皇上,皇上您怎么样了?!”
姜佑被韩成书护在怀里,倒没受什么伤,却觉得他一手牢牢地握着自己的手,小指有意无意地勾画几圈,心里不禁大为着恼,勉强抬起头冷笑道:“周尚书觉得朕能怎么样?要不要换尚书也来一回?”
周成仁不敢再作声,韩成书一手搭在她腰间,一手托着她手臂把她扶了起来,姜佑细长的黛眉快要拧到一起,等起来之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韩成书也随即站直身子,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
这次选后周成仁一手办下的,出了这等事儿他自然要担责,正想着怎么找个替罪羊,一眼瞧见姜佑神情有异,立刻跳出来指着韩成书道:“大胆!你竟然敢对皇上无礼!”他一扬声道:“来人啊,还不快把此人速速拿下!”
姜佑见不得他这幅推诿的德行,嘴唇一动,立在旁边静静看戏,那韩成书自然也不是善茬,面上仍是一派温文:“回大人的话,在下也是忧心圣上安危,自然不及大人能谨守礼节。”
周成仁冷哼一声:“伶牙俐齿!方才那人发疯,我瞧着就只有你离他最近,莫不是为了争上意做出什么勾当吧?”
韩成书垂眸道:“方才大殿之上有什么都瞧得清清楚楚,尚书大人以为在下能做什么不被众人发现?”他缓缓笑道:“其实在下有些好奇,按说当初大家都是仔细查验过有无疾病才能入宫面圣的,这人明明有疯病,为何还能入宫到了圣上的面前?”
周成仁面色一沉就要反驳,姜佑见两人快要吵起来,这才缓缓地开了口:“周尚书,若是朕没有记错,选后这事儿是你和其他几位大臣一手办下来的,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儿,不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吗?”
周成仁面色一变,忽然跪下来道:“臣,是臣疏漏了,请皇上看在臣一心为主的份上,饶了臣这一回吧!”
姜佑直接翻脸,勃然道:“朕已经说过暂且把选后之事搁到一边,你不光违抗朕的旨意,甚至还去信到京里联合内阁大臣威逼朕!你若是能妥妥当当地把这事儿办好,那朕也不说什么了,如今在殿上竟然闹出了这等事儿,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莫非是想弑君不成?!”
弑君可是抄家灭族的罪名,寻常人万万不敢担待,周成仁慌忙叩了几个头道:“皇上,皇上臣冤枉啊!臣只是忧心国本,一时心急这才酿成大错,绝没有别的意思,还望皇上明鉴啊!”
姜佑反感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心急?你身居高位,越是要小心处事,心急一次便差点要了朕的命了,要是多来几次这还得了?”她缓了口气:“看在你也为官几十载的份上,朕给你留些余地,你自己请辞了吧。”
周成仁心里一慌,他做到六部尚书之位何等不易,没想到就这一件事儿就翻了船了,他慌忙想要求情,姜佑却懒得理他,目光一转落到韩成书的身上,沉吟道:“你...”
她话还没说完,底下站着的人都齐齐叹了一声,看来这君后之位非他莫属了。韩成书也定了神色,抬眼笑吟吟地瞧着她。
姜佑看见他笑起来和薛元越发相似,想到远走的自家媳妇,心头一阵烦闷,皮笑肉不笑地道:“韩成书救驾有功,赏一对儿松鹤的玉如意吧。”
韩成书面色微紧,轻声道:“皇上...”但见她一脸兴致缺缺,只能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谢皇上赏。”
姜佑恩了声,正要转身往回走,身边一个大臣却躬身问道:“皇上,这选后是否还继续进行啊?”
姜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现在都闹出这等事儿来了,选了朕还不得死在这殿上?”
那大臣立刻不敢在吱声,姜佑平白瞧了这一场闹剧,也懒得再跟这些人多做纠缠,直接返回了寝宫,马成见她神色比去的时候松快几分,忙迎上来笑道:“皇上可整治了那起子坏人姻缘的小人?”马成是从东厂出来的,心自然向着薛元。
姜佑瞪了他一眼,哼道:“你倒是忠心。”她说完顿了下才道:“跟朕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他们鹬蚌相争,朕从中捡了个便宜而已。”她掏出清凉油来用食指沾了沾,轻轻点在额角上:“要不是他们跟斗鸡似的,朕还真不知道这回怎么收场。”
她想到刚才被韩成书抱那一下就浑身不自在,连忙对马成道:“你去备上热水,朕要去沐身。”她想了想,又叮嘱道:“你去查查,今日备选的那位后君的来历,查查他原来有无疯病,这回到底为什么会在殿上发疯。”
虽然是两人商议好的,但自打薛元走了之后,姜佑还是满脑子想他,见天儿地打发人去打听他的消息,自打经过选君后这事儿之后,对他就越发思念起来,特别是金陵的几位老臣又有意无意地提醒她要快把选君后的事儿提上日程。
选君后那场闹剧过了七天,又有位老臣跑到御书房里来劝谏,她顺嘴敷衍了几句,打发走人之后,见马成走了进来,她忙问道;“怎么样了?朕让你查的事儿有眉目了吗?”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是否和临川王有关?”
马成听她问完,却哭丧着脸道“回皇上的话,这事儿奇就奇在跟临川王派来的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倒像是另一位后君所为。”他脑子里仔细把探听到的消息滤了一遍:“不过倒是听说那位韩成书曾经和那位后君一起饮酒作诗过。”
姜佑脑子里刚把这两件事儿穿成线,就见书房外有人急匆匆跑了进来,满脸惊慌:“皇上,大事不好了!”
姜佑认出他就是她特地派出去打听薛元消息的人,还允准他不用通报直接就可以进入书房,她心没由来地慌了一瞬:“怎么了?”
那人满脸的惊慌掩也掩不住:“督主,督主在河道上中了埋伏,乘的船全部都翻了!”
姜佑惊得猛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碰倒了桌案还却没觉得痛,上前一步揪着他的领子问道:“你说什么?!”她浑身都颤了起来,指尖抖得厉害:“他明明答应朕了...怎么会有事儿?”
那人垂下头道:“不知怎么的,皇上选君后的事儿传到督主的耳朵里,他老人家心思细...心神恍惚之下遭了人的暗算,这才...”他艰难道:“去了的。”
姜佑心尖完全不跳了一般,用手背掩着嘴咳了几声,越咳越觉得喉头发痒,咳的就更撕心裂肺,隔着模糊的视线去瞧,就见手背上几点猩红。
.......
韩昼瑾坐在所精致的院子的正中,身上松松垮垮批了件白色长袍,他一边侧耳听着飒飒竹风,一边问身旁人道:“事情都办妥了?”
他身边立了个一身黑衣的人,低声回报道:“回王爷的话,亲眼看着那船烧沉了的,茫茫大河上,还能有什么生机?”
“他若不是为情所困,甘为情爱所缚,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韩昼瑾淡淡笑了笑:“金陵这边也已经准备好,布置了那么多年,成不成就看今日了。”他振袖而起:“我韩家屈居人下这么多年,终于到了问鼎江山的时候了。”
那黑衣人正要再吹捧几句,就见韩昼瑾微微蹙起眉头,抬手道:“你先下去吧。”
那人急步退了出去,这时候正好柔福带着人推门走了进来,一手扶着后腰,命侍婢把手里的托盘摆上了桌,柔声道:“我才给王爷熬好的鸡汤,王爷趁热吃了吧。”
韩昼瑾上前握住她的手,温言笑道:“不是让你好好养胎吗?怎么这就过来了?”
本来韩昼瑾对柔福极为反感,寻常连她的院子也不进,但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她有了身孕的缘故,对她十分温柔起来。柔福受宠若惊:“我看王爷一直在院里呆着,连晚膳也没用,所以便特地炖了滋补的鸡汤送过来。”
韩昼瑾嗯了声,叹口气道:“你这些日子有空,不如去瞧瞧皇上。”
柔福怔住;“皇上怎么了?”
韩昼瑾面上带了些哀色:“自打薛厂公死了,皇上就跟变了个人一般,想尽办法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害了厂公,就连几位老臣的劝告也不听,寻常就是闷在自己寝宫里自言自语,皇上哀痛至此,我们这些当臣子的也十分为难。”
当初在宫里的时候,姜佑虽然瞧不上她的性子,倒也没刁难过她,甚至还颇有照顾,她想了想,轻声道:“那就依王爷所言,妾身回头去行宫瞧瞧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