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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撇开那些神奇的推衍高手,最能理解这个世界“正常”走向的恐怕就是钱逸群了。他不是明粉,并不觉得大明有什么必要再活五百年。他也无所谓李自成是否能够坐稳江山,尽管李岩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很糟糕。
持续到现在越来越糟糕……
钱逸群最关心的就是满清是否入关。
无论是李自成还是朱明皇朝,都不会因为发型不对就砍人脑袋。然而这种率兽食人的事,满清就做得出来。经过高仁的一番开悟,钱逸群已经立志要在解决自己性命大事的同时,也解决一些世俗的小事,让爱他的家人们过上好日子。
“就凭你们?”钱逸群哈哈大笑,打断了高仁的沉思,“闯贼无父无君,罔视纲常,十年之内若不被剪除就已经算是不错了的!”他知道高仁也擅长推衍,不敢把话说满,反正农民军在崇祯十三年前的确没什么前途。
“殊不知民心似水!”刘宗敏高声喊道,“北人早不堪皇帝小儿了!”
“那是你们北人!”钱逸群回敬道,“我们南人倒不觉得让土匪来当国是什么好事。尤其你这个见色忘义之辈,早些与我闭嘴罢!”
刘宗敏一下子被骂蔫了,心道:我什么时候就是见色忘义之辈了?
高仁手指轻轻跳动,咦了一声,对钱逸群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那张脸就像。”钱逸群想:后世拍烂了的清宫剧都有,就是因为你刘宗敏抢了陈圆圆,吴三桂才冲冠一怒为红颜,打开山海关让辫子军入关的!
“你这水口禅有些水准,考虑过出家当和尚么?”高仁一脸关切问道。
“绝对没!”钱逸群额头一层冷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毁。”
“这才对嘛。”高仁很满足钱逸群的坚定立场,微微抬起一只手,“不过我挺讨厌现在这个朝廷,换个人做皇帝或许也不错。喂,李家小子,你想当皇帝么!”
李岩正被人一轮抢攻,不让他跟高仁说话。他好不容易打退了小喽啰的疯狂进攻,让刘宗敏护住后心,红娘子守了侧翼,对高仁喊道:“闯将李自成,乃是……啊噗!”
竹箭总算找到了机会,从暗处射出,直入李岩后心。
李岩张口喷出一道血箭,一头栽倒。
刘宗敏见自己刚一闪身就害惨了李岩,眶疵欲裂,两个眼球布满血丝。
钱逸群心中莫名暗爽:死得好!
李建也以为自己一击得手,快步从暗处走了出来,指着李岩大声笑道:“哈哈哈,你这背信弃义的小人,终于命丧我手!”
他高兴得太早,只见李岩突然弹身而起,手中一柄折扇扑出一大团金粉。这金粉不是俗物,乃是灵蕴幻现。当日徐佛被这金粉逼得一退再退,换了李建这个没有修为,更缺乏与修士战斗经验的人,当下中招,仆倒在地,四肢抽搐一阵,再没动静。
李岩心情复杂地了一眼高仁和钱逸群,上前抓着李建的头发高声叫道:“首恶已死,降我者不杀!”一边喊着,嘴角还流出了一缕鲜血。他用灵蕴先行封住了血脉,是个饮鸩止渴的方子。一旦精神溃散,失控的血液就会澎湃而动,落个爆体而亡的结局。
众喽啰一见大王被干掉了,登时乱了分寸。对于盗匪来说,从来没有“军心似铁,士气如虹”的说法,见风使舵强者为尊才是他们的首选。
刘宗敏飞起一刀,割下了李建的脑袋,抓着发髻就拎了起来,高声呼喝:“跪地免死!”他这临阵冲杀已经成了习惯,自然杀伐之气凛冽,吓得一干乌合之众胆寒肝颤,纷纷跪地。
红娘子长鞭响了三响,一边扶住李岩,暗度灵蕴住他控制血脉。
李岩面无血色,嘴唇微微发颤,指了指高仁和钱逸群。
红娘子心下会意,红唇一咬,走到船头。她深吸一口气,将鞭子扔在一旁,一躬身跪倒在地上,什么都没说就连连磕了三个响头。
“求前辈救救李郎,我愿生生世世为前辈奴仆!”红娘子语带哭声。
李岩差点一口逆血喷出来,心如刀绞:你这傻娘们,那高人只有以奇诱他。这些日子来,你可曾见过他有一丝半点的慈悲心么?
高仁没有说话,指着红娘子对钱逸群道:“你要是膝盖跟她一样软,造化就大了。”
钱逸群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几个意思,是说自己有气节?是说红娘子没骨气?是说自己太高傲不肯低头?就在昨晚自己不还刚磕过头么!
没等钱逸群想明白,高仁已经催动阵法,大船无风无桨自己就靠了过来。
“给我洗一块干净地方出来。”高仁喊道。
钱逸群一愣:“老师,你要去哪里?”
“我觉得吧,”高仁笑了笑,“这孩子的志向比你的有趣多了,我早就不喜欢姓朱的天下,换一个好听些的不行么?”
刘宗敏下手狠辣,踢起三两个小喽啰,让他们打水冲刷甲板。红娘子喜极而泣,好像李岩注定能活了一般,打响长鞭让水寇按序跪好。
高仁纵身一跃,跳上了帆船的甲板,朝钱逸群挥了挥手:“每一条路都会有很多人处处为难你,好自为之吧。”
“老师就要弃我而去么!”钱逸群宛如被抛弃的孩子,大声喊道。
高仁朝钱逸群笑了笑,连一句“有缘再见”都没说便催动大船往湖心岛驶去。
钱逸群一直着无功而返的船队消失在太湖薄薄的水雾之中,这才划动双桨往回驶去。
徐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钱逸群一个人回来总归不是什么值得喜庆的事。说不定那个时而不靠谱、时而不着调的高人被水盗忽悠了呢?会不会返回来对归家院不利?唯一值得她聊以自慰的恐怕只有高仁对忆盈楼的感观不恶。
“钱公子不必挂心,似他这等高人,肯定不会在一处久留。日后公子修得奇术,周游天下,自然还有机会碰到他的。”杨爱自告奋勇上了钱逸群的船,帮他划桨。
钱逸群脱了蓑衣斗笠,坐在船上着船边挂着的鱼篓,里面是今早钓到的两尾太湖白鱼。
“其实也没什么,他说过只传我一术,现在走人也是题中之义。”钱逸群自我安慰道,转而眉头一蹙,“不过他走之前说的话让我颇为不解。”
“是否方便说来听听?爱爱倒是好奇得很。”杨爱眯眼笑道,目如弦月。
钱逸群回忆当时情形,幽幽道:“他说我若是膝盖软些,能有大造化。”
杨爱略一沉思,缓缓划桨道:“爱爱听说公子师从隐逸高士,却又听说公子的师尊……不怎么爱跟公子说些江湖之事。”她说完之后顿觉不妥,连忙辩解道:“奴家绝不是背后说公子闲话,只是公子高义,我等姐妹都是极敬佩的,难免忍不住传诵一番……”
“不碍的,”钱逸群听了只有暗爽,好歹也是话题人物了嘛,“我‘师父’脾气怪,不过这跟造化有什么关系?”
杨爱停下桨,掩口笑道:“公子想必从不跪他。”
“嗯?何出此言啊?”钱逸群本身没有师父,自然不跪旁人。
“我们都觉得那高人有收录公子的意思,但是公子不磕头拜师,让他怎么开口呢?”杨爱道,“难不成还求你么?”
钱逸群没想到这些姑娘们还真的挺关注自己的,尴尬摸了摸鼻子,笑道:“的确没磕头的习惯。”
“有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自然不能随便拜人。”杨爱脸上微笑停留,展颜道,“不过妈妈曾说,这膝下黄金说的是人要有骨气,要威武不能屈,不能轻施大礼。该大礼参拜的时候,还是该拜的。”
“哦?还请指教。”钱逸群正色道。
杨爱见钱逸群没有调笑的意思,心中暗道:是了,他是公门出身,于大节恐怕不怎么挂心。他师父又是个怪人,不会像妈妈说那么细。只是我今天这么说他,可不知道会不会让他烦我。
杨爱心中踟蹰了一阵,又见钱逸群一脸期待地着自己,脸微微一红,道:“我也只是转述妈妈的话头,公子姑妄听之罢。”说罢,她见钱逸群颌首点头,没有丝毫不满,方才又道:“妈妈说,天地有覆载之德,养育群生之功,我等生在天地之间,蒙其照顾,该拜它的。”
“人本不过天地之间一芥子,心怀敬畏是应当的。”钱逸群点头附和道。
杨爱胆子大了些,又道:“君侯为天下贞,万民所仰,所以拜他们也是应当的。”
钱逸群心道:这就有些屈服的味道了,就像我也跪过陈象明,纯粹是不想与世俗礼制为敌,白白讨一顿板子吃罢了。
杨爱见钱逸群不说话,连忙跳过,继续道:“父母有生身养育之恩,所以是该跪拜的。”
钱逸群点了点头:这倒是能够理解,只是表达亲情爱意的不同方式吧了。当下的人习惯给爹妈磕头,后世的人习惯抱着脖子撒娇,其实是一个意思。
“历代祖师乃至师尊,从万千繁杂之中给晚学开出一条路来,省了我们摸索的苦处,又不让我们迷于邪魔,也是该拜的。”
钱逸群猛然一击掌:就是这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