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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州乃产量大州,早在桃源村还不识水碾的时候,那里的权贵富豪之家就已经开始用上了水碾、水舂。如此能提高效率,可以借此牟利。而这几年发展趋势尤为快,仅靠自然水力已经不够,所以他们开始在河渠两旁截断,以便设置大量的水碾、水舂等等。
因为此风盛行,甚至还妨碍了下游的农田灌溉,影响了农民的农业生产。这事之前还曾有人闹过,可能设置水碾、水舂的都是权贵富豪人家,农人们根本无可奈何。只能从很远的地方挑水灌溉,虽然那里是富庶之地,可农人的日子却过得异常凄苦。
而这样的拦截也形成了隐患,平时还罢了,这次暴雨使得水位急剧上涨,又来不及泄洪,原本就久而未修的堤坝承受不住压力直接就给垮了,下游的百姓直接遭了秧。
“我也只是推算而已,实际如何还得朝廷派人去勘察才能知晓。不过我觉得这个必是在其中产生一定作用,再加上之前隐患日积月累如今显效了而已。”
大家纷纷都表示同意,深觉得这样的猜测最为靠谱。因为这是在家里,大家也不怕说了什么忌讳的话被外人得知。
曹二嫂叹道:“怪不得当初小叔答应帮其他村子建水碾的时候,要求那么多,不允许他们私自建造等等,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倒也不是,民间建造还是比较少的,毕竟财力不足且不像那些权贵富豪人家有那么多的田地和粮食。截流耗资也大,一般来说都不必愁。不过也是保险起见,一开始就加强管理为佳。巨大利润会令人疯狂,若只在咱们这一片地方流传还罢了,可要是被人传了出去,很有可能招来祸端。”
在良国,利用水力的技术并未普及,有些权贵富豪为了自己的利益刻意隐瞒这样的技术。而根据朝廷的一些反应,说明这里的皇帝还是非常开明的,之前的脱粒机等农具,都得到了大力推广。这说明至少皇帝对民生非常重视,可偏偏水碾等物没法推行,这其中必是会有利益纠葛。而作为一国之主也不是事事可以任性,并不是个真正意义上能任由自己心意的□□者,行为也是受到约束的。
果州历来情况复杂,那里因为富饶形成了自己的势力,虽不至于能与皇帝分庭对抗,可想要插手管理却十分不易,运河的修建也与那里有着莫大关系。
连皇帝都忌惮,常喜乐自然也不敢招惹。若他把水碾等物传了出去,打破了果州地头蛇的这种垄断,谁知道那些权贵会不会找他的麻烦。所以只能约束,不敢将这技艺传出去,现在小范围之内。
之前常喜乐不想家里人担忧,所以只这实情也不过是常老爹和里正以及几个族老知晓。而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了,果州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按照现在传出来的情况,受灾百姓只怕有几十万。
如此,果州很可能会大乱。
现在果州想要到达这里比从前容易得多,因此很有可能会有部分灾民来到这里。虽然常喜乐很同情这些无辜的灾民,可若真遇到这种情况对于桃源村甚至整个稻香县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要是朝廷赈灾及时且力度大还罢了,可按照历史记载来看,若是大规模受灾,情况都不会好,总会发生动乱。那些饿极了的灾民,会像蝗虫过境一样,路过的地方当地百姓都会遭殃。在城里还罢了,有高高的城墙围起来,还有军队把守,一般来说还能抵挡一二,可乡下就惨了。
尤其这种灾民里头经常混着匪徒,往往做乱的也是这些人,真正的贫苦百姓反而得不到救助。
且大灾之后还会有瘟疫,经济损失不可估量。
所幸果州想要到达南瓜府,想要走捷径就必须经过水路,旱路要翻山越岭,需要花费很多时间才能到达。因此大批灾民到来的可能性不是很大,若是遇到小波的,常喜乐觉得还是可以应付。
不过最希望的还是受灾莫要太严重,否则不管是哪里都会受到影响。
可常喜乐的期盼最终破灭了,沈家从府里传来消息,果州受灾十分严重,可谓生灵涂炭。皇帝雷霆大怒要彻查,可偏偏这时候果州的权贵富豪不肯救济百姓不说,竟是还接着灾害故意抬高米价,使得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而雪上加霜的是,朝廷想要开仓放粮,没想到果州的粮仓竟然是空的!
果州太守在灾情发生之后,直接就带着家人给跑了,如今朝廷挣全力追捕。现在朝中到处调粮,号召大家捐赠衣物钱财,连后宫妃子们都拿出自己的首饰捐赠为赈灾出一份力。
虽说这多半是作秀,却也是在以一种姿态表明了皇帝态度的坚决,也侧面反应了这次受灾有多严重。
果州虽与南瓜府相邻,可那里却是大平原,一旦出现水灾,损失非常大。而且还是良国粮仓,出了问题整个良国都为之动荡,也难怪朝中现在乱成一片。
水灾之后很容易滋生瘟疫,常喜乐在水灾发生后就连夜书信将灾后该如何预防瘟疫之法详细的写了下来,让沈家帮忙传递给京城的宋挽呈。秦钟那里也送了一分,还有之前的钦差等等,希望尽自己一份力,让损失不要再扩大。
若果州出事,他们也不会好过。
不仅如此,他还将常家这些年囤积的粮食留下足够常家人一年吃的,其他都让沈家一同用商船运到果州。
沈裴两家这次并未像其他商贾一样,趁机发国难财,而是全力救灾,旗下所有米粮店都关闭了大半,好像不要钱一般都运往果州。沈裴两家都是最早开始种植玉米和红薯的,去年更是大丰收,囤积了不少。这次正好派上用场,也使得捐赠的数目非常的可观和庞大。
两家这般做也是因为这次派往果州的钦差是自己人,因此也颇为放心。否则东西砸出去还没有个声响,还不一定能进灾民口中,那可就亏大了。沈裴两家会全力赈灾,大部分缘故还真不是因为慈悲为怀,还是想要趁机为自己谋一份力。
这种想法也并未有何,至少是真的在做,且能救活很多人。
而常喜乐也想要尽一份力也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着想,不让灾民因为受饿而往外走,这也是避免祸乱的产生。
常喜乐想得很明白,现在捐一点不过是损失一些钱财,可若是灾民来了,那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不仅粮食什么的保不住,很可能生命都会受到威胁。桃源村虽然易守难攻,可若是大批灾民攻袭,那也是抵不住的。
桃源村名声在外,大家都知道这里十分富足,还没有军队守卫,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吞噬的目标。
因为里正和族老们的宣传,村里人也知道常喜乐这般做法是为何,纷纷也要求将村里的粮库开放,全都拿去赈灾。
不过常喜乐给拒绝了,今年的收成肯定会很糟糕,谁也不知道明年会如何,若全都拿了出去,很有可能到时候就会饿了自己。虽然他们手里有些钱财,可因为果州受灾,整个良国的粮价都会暴涨,到时候再多的钱也变得不够看了。
这也是常喜乐当初让大家多屯粮,工坊加工所用粮食都是用所赚的钱去收粮而得,并控制大家用粮换钱。因为一旦有灾,就很容易通货膨胀,手里的钱就变得不值钱了。
常喜乐之所以如此并非因为一向谨慎,而是他看过稻香县和临近县城的县志,还有南瓜府的府志以及其他地方能够搜集到的相关资料和历史书籍。这些年虽然不用再科考,可并不代表他就闲着,一直在研读这些。
因为有沈家帮忙,自己又有举人之名,所以拿到不少资料。而这些资料也让他更深体会到囤粮的重要性,因为良国虽然整体一直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大灾小难从不曾断。要么就是朝廷惹得祸,要么就是老天不给力,总能惹出点事来让百姓没法安宁。
所以他为了以防万一,号召大家囤粮,公中也建了粮仓,里面务必保证是满的,可维持整个稻香县一年嚼用。
桃源村的人虽然不太明白常喜乐为何如此谨慎,但是也都深信手里有粮心里不慌的道理,因此无人有异议。
“外头的粮价都快飞天了,府里已经比平日贵上五六倍,现在还一直在涨!”常喜盛归来,将自己在府里和县里所见所闻道出。
大家一听都瞪大了眼,王大嫂不可思议道:“咋突然涨得这么厉害啊!”
大灾之后,粮价就开始在涨,虽然幅度也不小,但还在大家承受范围内,可现在竟然突然涨了那么多,让人难以接受。粮价的不稳就是动荡的最初表现,若是不能平稳下来,后面必是会出乱子。
常喜盛愤愤不平道:“还不是那些奸商!他们知道沈裴两家的粮食都捐了,明白这府里的粮食紧缺,且今年收成肯定不好,所以就开始不要命的往上涨。而且城里还流传咱们良国这次遭了大难,今年肯定会减收,粮食会不够吃,各地粮仓还都是空的,现在不买以后有钱都没地方使。所以城里人还跟疯一样的抢,我刚到那的时候明明也就两三倍,可我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五六倍了。这涨价真的就是一眨眼功夫,那米牌说变就给变了,一点余地都没有。一条队伍第一个人跟最后一个人买入的价格都能差个两三倍!”
孙婆子直接用力拍大腿,“这些天杀的!这不是要老百姓的命吗。”
常老爹皱紧眉头,“都成这样了,官府也不管管吗?”
常喜盛叹道:“咱们府里受灾情况也十分严重,又得管果州那边,衙门里都快乱了套了,根本抽不出手来。况且人家说了嫌贵就别买,谁也没逼着。这些人就是趁着这个时候发财呢,都红了眼啥都不管了。”
常家人现在早已经不是几年前目不识丁的农夫,大家跟着常喜乐读过书的,知道了很多道理,一听这话心都被揪了起来。
如此下去,必是会大乱。
大家才刚过了几年的好日子,未来充满了盼头,哪里受得了现在又要打回原形。
常喜乐想了想安抚道:“朝廷现在是没有腾出手来,毕竟果州大灾各地也受灾严重,等过了一阵必是不会让这些奸商得逞,咱们且看着吧。”
“对,当今皇上乃明君,必是不会任由这些奸商作妖的!”常喜旺赞同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甚至开始合掌保佑起来。
常喜乐见常喜盛欲言又止,问道:“二哥,还有什么事,为何不直言?”
常喜盛叹了一口气,望向王大嫂,“我这次不是还去了一趟县里,县里粮价也提得厉害,不少乡亲都到县里去卖粮,我还看到了大嫂的哥哥。我看那架势,怕是家里大部分粮都给运出来了……”
与府里的谣言不同,县里并未传今年会没粮吃,而是一直宣扬朝里一直在积极赈灾,很快就有大批粮下来,而粮价到时候就会平稳。若现在不加紧卖粮,到时候可就亏了。现在这价钱可是几十年都难得一遇,很是令人心动。
附近农户见现在粮价竟然这么高,原本见这天不作美,不肯卖粮也都心动了。不少人都跟王家人一样,把家里的粮食都拿出来卖,就想赚这差价。想着稻香县虽然也受了灾,可比外头要好些,且因为种植了大量玉米和红薯,觉得肯定饿不着,所以都趁机卖粮。
王大嫂愣了愣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之前还专门捎信回去让他们别卖粮!怎么还拉出去卖啊!”
常喜盛叹道:“之前里正就到处游走,让其他村子别卖粮,当时那些村子的里正都是应下的。可实在是现在粮食价钱太诱人,压根拦不住人.拦人财路就是毁人性命,我不是去阻止了,嫂兄就是这般回我的。还说我们日子好了,就见不得他们好。”
如今常家无话不说,且王家之前闹过,而王大嫂这些年也看开了,所以大家也不避讳,常喜盛才会将事情原本直接道来。
王大嫂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这些年她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逆来顺受,只是良善惯了,没法做到真的把父母丢到一边。平日一直有补贴,只是不再像从前那般,而常喜兴也再没有去过王家,表明了立场态度。
王家这些年也颇为老实,虽然时不时喜欢利用与常家有姻亲关系谋些便利,到底没有出什么幺蛾子。这些年也过得还不错,至少温饱不愁。
可没有想到脑子还是这般糊涂,千叮咛万嘱咐,还是被那点钱给弄得魔障了。
“他们真是糊涂啊!”王大嫂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早就知道家里什么德行,就是目光短浅的主。这些年她不是没有想过帮衬,可是又懒又好高骛远,且就知道赚眼前的,压根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跟其他妯娌家人完全不同模样,她也只能放弃了。
倒是家里小的都被她接过来,让他们在桃源村念书,希望自家好歹下一辈不会被毁了。可就这,王家人以为常家已经把当年事忘了,又想上门打秋风,还责怪王大嫂竟是让孩子住在老宅,而不是住他们早就眼馋的常家大院。
王大嫂当即就火了,直接让他们把孩子接回去。王家人哪里肯,他们很清楚孩子们去桃源村不仅以后前程不愁,现在也能省些粮食!而王家人也因为这事,更没机会进入桃源村了,就是接孩子都只能在村口。
王家人心里有怨却敢怒不敢言,现在的常喜乐可是举人老爷,而他们一家都要仰仗王大嫂。他们也瞧明白了,这个女儿不是任由拿捏的,而姑爷更是见都没有见过他们,外孙也跟他们不亲,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这次竟然跟常喜盛说这话,看来被这高价粮价迷了神志了,又开始犯了眼皮子浅的毛病。
常喜乐听到这些消息脸色也不好,若是这般到时候真出了岔子,可就是内忧外患了。
到时候其他村子的人都饿得没粮吃,可不得一窝蜂涌入桃源村了?这些村庄不少人是在桃源村打工做活的,处理起来会非常麻烦。
“卖粮的人多吗?”
“瞧着还不少,不过熟脸也就大嫂兄弟,其他的都比较面生,并不是经常和咱们村打交道的那些。想来里正之前的游说起了作用,大家都知道这种时候卖粮非明智之举,这时候卖粮的多半都是平日咱们瞧不上的那些人家。”
这些年附近村庄都依仗桃源村赚钱,包括卖粮、做工等等,而桃源村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与其做生意,尤其是请人做工,手脚利落是其一,最重要的还得人品好。像那种村霸,他们是不会去搭理的,即便改邪归正也得经过严格的审核,比其他人麻烦得多。
桃源村这般做十分有底气,那些人平日嚣张这时候也不敢吱声。
之前就有一家人被拒绝,这是因为这家人品不好,平时喜欢偷鸡摸狗,经常到处碰瓷。平日作威作福惯了,就受不了气。所以一直背地辱骂桃源村,四处污蔑桃源村的出的吃食里头放着尸油。他们乃村中一霸,典型的无赖而且家里男丁还多,里正都奈何不得。
常喜乐也不与他们废话,直接就把这家人给告了,不用费什么功夫就把几人扔进了大牢。虽说后来只是小惩一番,关了半年就给放出来,可这时代被打进大牢是要脱一层皮的。如此彻底老实了,再也不敢招惹,而其他对桃源村有意见的也不敢吱声。
举人老爷这名头可不是摆设!
后来桃源村的保卫队是如何厉害大家都看在眼里,更是让人不敢去得罪桃源村。
听到这话常喜乐颇为欣慰,如此说来与桃源村有关联的大部分人应该都没有被眼前利益迷了眼,如此真的后面闹出什么事,他们内部也容易解决。
“到底是谁家收的粮?不会又是钱家吧?”丁三嫂问道。
常喜盛摇头,“这倒不是,如今钱家是钱鑫当家,听闻比从前厚道不少。这次闹这些事的是姓吴的,就是那个卖棺材的。他水运有门路,估摸是打算收粮拿到府里卖,以换取差价。”
常老爹摇头叹气,“商人多重利轻义啊。”
常喜兴怕常喜盛听了不痛快,连忙道:“那也不全是,想沈裴两家不就是极为厚道的,咱们现在也一直做生意也没出幺蛾子。”
常老爹点了点头,依然愁容满面,“希望朝廷这次能处理妥当,否则咱们老百姓的日子都会不好过啊,像沈裴两家这样的终究还是少的。”
哪晓得,事情偏偏未像大家期盼的那般顺利。
皇帝雷霆震怒想要彻查果州的贪腐情况,并且四处筹粮压往果州赈灾,原本状况已经逐渐缓解,可这个时候还有人要趁乱造--反!
此人正是皇帝的叔叔平宁王。
平宁王一直处事低调,早在从前就不曾表露过对皇位的眷恋,且一直支持先皇,深得皇帝信任,所以才会让他到这富庶之地。
谁也没有想到平宁王竟然反了,而且还是在这么个时候。之前运过去的粮食,全都被平宁王给吞了,且并没有拿去赈灾,而是当做自己军队的粮草。
不仅如此,灾民还被往外驱赶,想要利用这些灾民给朝廷使绊子,然后趁乱独立建国。
而沈裴两家和常喜乐之前的捐赠,也全都打了水漂,各地灾民涌向南瓜府。南瓜府之前为了赈灾已经被掏空,城里哪里还有粮食可给,而那些商人又不愿意出粮,只能将城门紧闭。
灾民饿了这么长时间,跋山涉水来到此地,结果被关在门外,心中的失望和恼怒可想而知。不少人饿死或是得病而死,他们虽然知道这祸端乃平宁王惹起,可饥饿的肚子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只想要攻进城去,想要填饱肚子。
灾民足有数十万,南瓜府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