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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个马也能引起这般轰动的,除了齐王世子卫沨便没有第二人了。
街上买胭脂买首饰的姑娘们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痴痴地朝卫沨卫世子看去。这时候姑娘家的矜持教养都抛在脑后了,本就是知慕少艾的年纪,对方又是这般优秀,谁能忍住不看?
倒是有些矜持的世家贵女,或是偷偷掀起马车的车帘,或是头戴帷帽以作遮掩,含蓄又羞涩地打量这位面容清冷的贵公子。
卫沨确实生得好看。
目若朗星,鼻如悬胆,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既有儒生的清隽儒雅,又有一种英姿勃发的挺拔之气,此时他目视前方,对路两旁的躁动充耳不闻,手持缰绳,普通寻常的街道竟被他走出了一种气定神闲之意。又听说卫世子不仅才华天纵,而且经文纬武,这天底下,大概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
不过短短几步路,便不知虏获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掷果盈车之效也不过如此。
苏禧看向行将走到御和楼下的卫世子,因上辈子苏禧见过他几次,是以并未像别的姑娘那般失态,情绪也没什么起伏。彼时卫沨已荣登宝位,成熟内敛的模样比这会儿年轻俊朗的模样有魅力多了。
唐晚欣赏了一番卫世子的英姿,称叹道:“不知是谁家的公子?模样真俊呐。”
苏禧指了指后面那辆马车上面的字,道:“唐姐姐,你看那上面写着什么?”
唐晚凑近一看,马车前标着明晃晃的“齐”字,她霍地一惊,“竟是齐王的马车!”
苏禧托着两腮,不置可否。
“既然如此,那骑马的公子是……齐王世子?”唐晚先前没见过卫沨,卫沨跟着齐王定居齐州时,她还是个六七岁的黄毛丫头。
苏禧没回答,她知道唐晚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况且她这会儿才十岁,还小呢,可不该随意议论别的男子。
唐晚也没指望苏禧回答,惊讶过后,情绪很快平静了下来。平素关于卫沨的美言太多了,唐晚听过许多回,今日一见,倒觉得这般仪表委实衬得上那些溢美之词,然而纯粹只是欣赏,旁的再也没有了。
反倒是苏禧,不知想起什么,表情看起来木木的,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唐晚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幼幼?”
苏禧乌溜溜的眼珠子随着转了转,下一瞬,她恍然回神,伸手飞快地关了窗户。
“砰”地声音淹没在街道喧闹声中。
声音虽不大,但在家家户户都打开窗户观瞻卫世子的俊容时,这唯一一个关窗户的,便显得格外突兀了。
卫沨抬头,看向御和楼二楼。靠东边的那间雅间儿的窗户关得牢牢的,仿佛从未打开过一般。卫沨清冷的乌瞳未有波澜,看了片刻,很快收回视线。脑海中掠过那只关窗户的手上戴的绿松石手镯,他面上瞧不出是什么情绪,夹了夹马腹,不多时便消失于众人的视线之中。
“幼幼,你怎么把窗户关了?”唐晚瞧着苏禧的脸色不大对劲,疑惑地问道。
苏禧坐在窗边,抿起粉嫩嫩的唇,许久才轻轻摇摇头道:“没……没什么。”
苏禧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她才三岁,跟随母亲殷氏一块儿去明觉寺上香。上罢香后,殷氏带着她去后院的客房午休,殷氏很快入睡了,而苏禧却正是好动的年纪,自己玩了一会,睡不着,便爬下床榻走出客房。奶嬷嬷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不知怎么跑到了客房后面的藏经阁,藏经阁大门紧闭,她进不去,一边吃着奶嬷嬷准备的翠玉豆糕,一边好奇地在藏经阁外晃悠。忘了怎么回事,她不慎碰到了廊庑上的一盆兰花,既害怕又心虚,偏生一抬头,便看见一个穿藏蓝色锦衫的小少年站在藏经阁门口。
苏禧虽小,但是深谙贿赂之道。
她撒开小短腿跑到小少年跟前,举起手中吃了一半的翠玉豆糕,软软糯糯道:“哥哥,你吃。”
少年卫沨看了一眼沾满口水的豆糕,冷冷淡淡的脸上露出一丝丝嫌弃之色,没有接。
苏禧更加慌了,仰头瞧着面前这位比自己高许多的小哥哥,想把翠玉豆糕塞他手里,可是卫沨却将两只手背在身后,拒绝了她。苏禧眨巴着水润润的大眼睛,奶声奶气道:“哥哥,不要说,好不好?”
卫沨当时说了什么来着?苏禧想了又想,终于想起来,卫世子清风明月般道:“敢做便要敢当。”
只可惜当时的苏禧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后来卫沨离开了,殷氏知道她打碎了明觉寺住持最喜爱的建兰,把她训了一顿,末了又另外赔了住持一盆新的建兰,这事儿才算了了。其实殷氏根本没有训苏禧,训的是苏禧的奶嬷嬷,不过这事儿在苏禧幼小脆弱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至今她都没法忘记,有一个小少年拒绝了她的翠玉豆糕,还向住持告了状,不然住持怎么会知道花盆是谁打碎的?
苏禧不知道的是,藏经阁外有打扫庭院的小沙弥,小沙弥早就将她的所作所为看进眼里了。
苏禧一想起自己曾经拿翠玉豆糕贿赂过卫沨,便觉得丢人得紧。也不知卫沨还记不记得这回事,苏禧盼道,希望他早已经忘了。
回府之后,苏禧整顿了心情,傍晚去秋堂居跟父母兄长一块儿用饭。
苏禧不敢吃多,只吃了个三分饱。苏振见她吃得还没猫儿吃得多,让她再吃一碗蟹黄豆腐,她推脱说白日跟唐晚在街上吃过了,苏振这才作罢。苏振感慨道:“幼幼如今吃得少了,往常我看着你吃饭,觉得这饭菜都变得香了,能再多吃一碗。”
苏禧把蟹黄豆腐推给苏礼,脸蛋红红的,道:“大哥吃吧,这阵子你忙得很,多吃点补补身子。”
苏礼笑看了苏禧一眼,清楚妹妹是不想吃才让给自己的,虽他已经吃得八分饱,但也没拂了苏禧的好意。
用罢饭后,殷氏提起一件事:“上元节那日寿昌长公主设宴,邀请苏府的女眷去露华园赏牡丹,到时我带着幼幼一起去。”
寿昌长公主的露华园很是出名,园里培育了上百种牡丹,每到春日牡丹盛开时,是京城里的一道盛景。苏禧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没曾想到了上元节前一天,苏禧却忽然病倒了。
原因是苏柏羽想去后院湖边钓鱼,苏禧想起他上辈子的死因,十分不放心,本不想让他过去,可苏柏羽一用他乌黑执拗的眼神看着她,什么都不说,苏禧便心软了。之后苏禧寸步不离地看着苏柏羽,在湖边吹了一下午的冷风,到头来苏柏羽没什么事,她当天夜里就发起热来。
这下自然是不能去露华园参加牡丹宴了。
殷氏出门时很不放心,一再叮嘱听雁四人好生照顾苏禧,若有什么情况,立即差人去露华园通知她。好在殷氏回来时,苏禧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身子不热了,脑袋也清醒了。
苏柏羽站在床边,耷拉着脑袋,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抓着苏禧的被子,低声道:“姑姑……我以后不钓鱼了。”
苏禧睁了睁眼,见苏柏羽可怜巴巴地站在床头,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奈何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抬不起手。且嗓子干涩得紧,说不出话,听雁端来一杯热茶,她喝下后才觉得好点儿。
苏禧喝完药后又睡了过去,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风寒才算是痊愈。
这场病虽不大严重,但两天下来,苏禧还是清减了一圈儿。
过了上元节,苏禧和苏凌蓉、苏凌芸便要回到族学念书。苏家的族学设在总督府,每天早晨卯时开课,是以苏禧一大早便要起床,跟苏凌蓉和苏凌芸一起乘坐马车前往总督府。
到了总督府的九思书屋,四堂姐苏凌茵和八堂姐苏凌苒已经到了,俩人见着苏禧,热情地招呼道:“幼幼。”苏凌茵看向苏禧身后,微笑道:“蓉姐儿,芸姐儿。”
苏凌茵今年十四,排行第四,上头三位姐姐都出嫁了,她是苏家没出阁的姑娘里年龄最大的,性子也最是温柔和婉的。兴许是比苏禧大得多的缘故,苏凌茵最喜爱这个玉雪可爱的九妹妹,每次见到她,都忍不住想捏捏她粉嫩玉润的圆脸蛋。
苏禧叫道:“四姐姐,八姐姐。”
八姑娘苏凌苒实在多了,直接上手捏了捏苏禧嫩生生的脸颊,力气不大,怕把这粉雕玉琢的九妹妹捏坏了。“听说前天禧姐儿病了?那两天我恰好回了外祖母家,没能去看你,怎么样,你这会儿好了吗?”
苏禧颔首道:“好多了,多谢八姐姐关心。”
不一会儿讲课的先生来了,是个颇有才情的女夫子,名叫楚玉茗,是总督府老太天费了一番功夫才请来的,专门给苏家的几位姑娘讲课。楚玉茗一来,苏禧等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翻开年前楚玉茗讲到的那一页,正是《论语》里的“颜渊篇”。
楚玉茗先抽两人背诵,第一个恰好抽到苏禧头上。
这些都是苏禧上辈子学过背过的,况且这阵子她也没有荒废课业,每日练动作时为了分散注意力,都会捧着一本书看。是以这段“颜渊篇”,她很轻松便背了下来。
楚玉茗点点头,让苏禧坐下,又抽了苏凌蓉。苏凌蓉也很顺利地背了下来,甚至把后面的“子路篇”也跟着一块背了。
楚玉茗面露满意,表扬了她一番,便开始讲今日的内容。
苏禧毕竟学过这些知识,并且倒背如流,先生在上头讲的时候,她便忍不住走神儿观赏书屋角落地摆放的一株紫色吊兰。楚玉茗拿戒尺敲了敲她的桌子,她回过头,对上楚玉茗板着的脸,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后头再听课时便专心多了。
苏凌蓉和苏凌芸皆吃吃偷笑。
随后先生布置了课业,便让他们各自离去。
接下来还要上琴课、棋课、画课和绣课。
苏禧棋课和画课不精,这辈子想弥补这两方面的短处,是以先生讲课的时候,她听得格外专心。教画夫子让她们今日画“鱼”,便领着她们去了后院蕊心亭子旁,道:“我只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后我便收画。”
苏凌茵和苏凌蓉画画儿最拿手,两人各自挑好位置,没思考多久便开始动手。
不多时,苏凌芸和苏凌苒也开始画了。
唯有苏禧迟迟没有提笔,站在画架后观察水里五颜六色的鲤鱼。半个时辰后,苏凌蓉见苏禧仍是一笔未动,故意笑道:“禧姐儿,你若实在画不了,交一张白纸,先生也不会怪罪你的。”
苏禧没有回应,又过了一会儿,才提笔蘸了蘸墨,总算开始作画了。
一个时辰后,五人将各自的画署名,交给教画夫子。
夫子散了课,苏禧收拾好笔墨纸砚,同苏凌蓉和苏凌苒告别,便回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