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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后,殷氏听说了别院的事,怪听雁当时没有劝住苏禧,罚了她半月月钱。又狠了很心,把苏禧一块儿罚了,叫她这半个月除了族学哪儿都不许去,抄写十遍《道德经》。
殷氏道:“若非齐王世子救了你,兴许这会儿你还困在林子里。你这丫头……平日就是太惯着了,不晓得天高地厚,幸亏这次有惊无险。改日我带着你去齐王府,好好向齐王世子道一番谢。”
苏禧趴在殷氏腿上,侧仰着脸看她。想起卫沨帮自己修好的那只风筝,乖顺地点了点头,她是该好好跟卫沨道谢的,要不是他,她和听雁也走不出那片竹林。
只是有些不凑巧,殷氏要带她去齐王府的那一日,族学里的楚先生要考小试。楚先生教学颇为严厉,平时便不许学生随意请假,更别说是小试这般重要的时候。
苏禧自然是去不成齐王府了,跑去跟殷氏说了一声,殷氏只叫她专心小试,小孩子家家不去也成。况且苏禧快长成大姑娘了,不好再跟着抛头露面,这次有她和苏祉前往就行了。
殷氏和苏祉出发后,苏禧跟苏凌蓉、苏凌芸一块儿坐马车去总督府的学堂。
楚先生小试的内容是前阵子学的《论语》,楚先生当堂提问,抽点学生回答,谁答对便在谁的名字后面画一条线,最后根据谁得到的“正”字最多来排列名次。这对苏禧来说是小菜一碟,她上辈子有两门课学的最好,一个是姬先生的琴课,另一个便是楚先生的课。
课后不出意料,苏禧名字后面有四个“正”,比第二名的苏凌蓉足足多了两个,苏凌茵比苏凌蓉少一条横线,苏凌芸和苏凌苒皆只有一个“正”。
楚先生把苏禧表扬了一顿,道:“九姑娘天资聪颖,敏而好学,七姑娘和八姑娘都应该向九姑娘学习。”
楚先生走后,七姑娘苏凌芸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她可不认为苏禧有多厉害,八成只是运气好罢了。
苏凌蓉沉着脸,没说话。
苏凌茵和苏凌苒朝苏禧走去,苏凌苒一脸钦佩地问:“幼幼,那些句子你是怎么记住的?我昨儿背了一晚上,今早起来就全都忘了。先生还要考句子的意思,你比我还小一岁,你是怎么记住的?快让我瞧瞧你这小脑袋瓜里装了什么。”
苏禧往后一躲,不让她看,苏凌苒便改了方向,往苏禧的肚子上挠去。
苏禧怕痒,笑得东倒西歪,软声求饶道:“论语那么多篇,一晚上哪看得过来……八姐姐放过我吧,别欺负我了,日后我教你一块儿学好吗?”
苏凌苒这才满意地撒手了,见苏禧笑得脸蛋儿红红的,眼角泛着泪花,眼睛又大又亮,忍不住也“扑哧”一笑,故意说道:“瞧你这样,看得我更想欺负了。”
苏凌茵比两人大,不与她们一起闹腾,见时间差不多了,领着她们去偏室用午膳,“下午还有邱夫子的画课,苒苒,不许欺负幼幼了,快过来。”
因着苏禧三人住在将军府,晌午没时间回去用午膳,苏凌茵和苏凌苒为了迁就她们三人,便一起在学堂的偏室共进午膳。偏室里设了暖塌和罗汉床,若是累了还可以在这里歇会儿,房间布置得很是整齐干净。
眼下五个小姑娘围成一圈儿坐在浮雕松狮纹圆桌上,俞老太太身边的华嬷嬷亲自布菜,将一道道菜布上桌后,华嬷嬷道:“姑娘们慢用。”便退到了一旁。
虽说是一起吃饭,但五人之间的界限还是很分明的,苏禧、苏凌茵、苏凌苒坐一头,苏凌蓉和苏凌芸坐另一头,若非必要,两边几乎不怎么对话。
苏禧想起什么,放下筷子朝一旁的听鹤跑去,仰头问道:“听鹤姐姐,我带的东西呢?”
“奴婢这就去拿。”听鹤猛地想起,忙转身去了后面,不多时拿回来一个描金瓜蝶纹葵瓣式捧盒,递给苏禧:“姑娘。”
苏禧接下,回身一边走回圆桌一边喋喋不休:“四姐姐,八姐姐,这是我特地让听鹤做的海棠酥和四喜饺子,你们尝尝,比外头御和楼做的还好吃呢……”
刚走到苏凌蓉身边,苏凌蓉却停下筷子,忽然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道:“我吃好了。”
这一退恰好撞到苏禧身上,苏禧猝不及防,仓皇后退一步。本来还能站稳的,但是苏凌蓉又往她身上一倾,压了一压,她手上的捧盒没有拿稳掉在了地上,海棠酥和四喜饺子洒了一地。
苏凌蓉见状“哎呀”一声,愧疚道:“九妹妹,我不晓得你在身后,没撞疼你吧?”
苏禧抿了抿唇,她就在苏凌蓉身后说话,苏凌蓉怎么可能不晓得她在身后?
苏凌苒也瞧见了,站起来忿忿不平道:“五姐姐怎么能这样?幼幼比你还小,你怎能这么欺负她?”
苏凌茵也是一脸不赞同,皱着眉头,十分不能理解苏凌蓉的行为。
苏凌蓉不甘落后地回视,底气十足道:“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什么叫欺负她?她自个儿走路不看着点儿,却还怪到我头上,什么道理。”说着大步往外走。
苏凌蓉走了,苏凌芸自然也不吃了,可惜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精致的点心,“五姐姐,等等我。”
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苏凌苒气得鼻子都歪了,上前握住苏禧的手,道:“幼幼,别难过。明日我跟四姐姐一起去将军府,告诉大太奶奶,让大太奶奶惩罚她。”
苏凌茵也上来安慰苏禧,道:“糕点打翻了不要紧,下回再让听鹤做就是了。”
苏禧抬头。苏凌苒和苏凌茵本以为她哭了,要么就是既愤怒又委屈,没想到她看起来平静得很,没有一点要哭的迹象,反倒是两人愣了一愣。
苏禧捏捏手心,稚声稚气道:“我没事,四姐姐,八姐姐,我们回去上课吧。”
自从上回苏禧的画得了邱夫子称赞后,接下来几次画画儿,苏禧画得都不错,不是第二便是第三,这第二的位子不是她的便是苏凌蓉的。
苏凌蓉恼死苏禧了,只觉得苏禧什么都要同她争,楚先生的课学得好也罢了,偏生教画的邱夫子也对她刮目相看。以前苏凌蓉只能在画画上头找着一点优越感,眼下却连画画这个优势都没了,且苏禧比她还小了三岁,便是两人打成平手,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高兴的。
这次上课邱夫子让几人以“春”为题作画,限时一个时辰。
苏禧坐在翘头案后面,后边儿坐着苏凌蓉。她先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幅景象,再提笔蘸墨,开始作画。这次苏禧画得很快,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其他人还在埋头认真画画,苏禧已经把自己的画作交给夫子了。
回到位置上,苏禧顺便看了一眼苏凌蓉的画作。苏凌蓉已经画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几笔收尾。
苏禧的毛笔掉到地上,她弯腰拾起来,然后便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不多时苏凌蓉的画画好了,她满意地搁下笔,站起来准备交给夫子。刚一站起,便觉得腿上仿佛被什么力道拉扯一般,绊得她狠狠踉跄了一下,身子一倾,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连人带桌倒了下去。
动静不小,翘头案翻到了一旁,岸上的笔墨纸砚洒了一地,就连苏凌蓉刚作好的画,也被染上了一团一团的墨汁,瞧着乱七八糟。
苏凌蓉摔得不轻,整个人有点儿懵,待回过神后第一反应便是看去自己的画。她双手颤抖地拿起那张看不清原本内容的画作,哆嗦道:“这,这……我的画……”
苏凌芸过去扶她:“五姐姐,你没事吧?你怎么走路也站不稳呢?”
在旁人眼中,苏凌蓉是一个没站稳摔倒了,可是苏凌蓉心里清楚,她是被什么东西绊倒的。她扶着苏凌芸的手臂站起来,往翘头案底下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苏凌蓉忽地想起什么,愤怒地朝苏禧瞪去,质问道:“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苏禧扑扇扑扇浓长的睫毛,一脸听不懂的模样,“五堂姐说什么?”
苏凌蓉认定是苏禧所为,一手攒着被墨汁浸湿的画作,一手扬起,愤怒地道:“你别装傻,除了你还能是谁?你赔我的画——”
只是手掌尚未落下,便被苏凌茵牢牢地擒住了。
苏凌茵脸色愠怒,冷声道:“五妹妹,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是九妹妹所为?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是你自个儿站不稳摔下去的,你画毁了,关九妹妹什么事?”
那厢苏凌苒把苏禧护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瞧着苏凌蓉。
最后是邱夫子从中调解,几人才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苏凌蓉憋了一肚子气撒不出去,又因为没能交上画作,那幅画是她费了许多心思的,本以为这次定能压过苏凌茵拿第一。如今画没了,她憋红了眼睛,又气又恼,把苏凌芸重新摆好的笔墨纸砚一股脑全扫到地上,不管不顾地冲出了书堂。
苏禧望着她的背影,乌溜溜的杏眼转了转,模样与往常无异。
其实苏禧也没做什么,只是弯腰拾笔的时候,把苏凌蓉的裙摆跟桌子绑到了一起而已。
苏凌蓉打翻了她的海棠酥和四喜饺子可以说不是故意的,那她把苏凌蓉的裙子绑在桌腿上,也不是故意的。
苏禧原本是不想跟苏凌蓉计较那么多的,她都活了两辈子的,苏凌蓉在她眼里就是个小丫头。况且苏禧知道,再过不久苏凌蓉便要定亲了,对方是惠安侯的嫡子孙睿,这门亲事看起来风光无限,便是她上辈子也觉着这门亲事不错,可是后来苏凌蓉每次回门时,脸色都不太好。后来苏禧才知道,那孙睿表面看着光风霁月,竟然有分桃断袖之好,只喜欢男人,跟自己府上的许多小厮都不清不白的,屋里还养了许多戏子。
这门亲事是苏凌蓉自己看上的,厚着脸皮在老太太跟前求了许久,老太太才帮她说下来的。彼时哪知道孙睿是这种人,事后苏凌蓉便是悔断了肠子,也没脸再跟老太太提了。
苏禧之所以晓得这回事,是因为郭氏得知真相后气得不轻,大闹了一通不说,还亲自上惠安侯府讨说法去了。
后来苏凌蓉虽跟孙睿和离了,但名声也被她那个没脑子的娘败坏得差不多了,在将军府深居简出一年后,平平淡淡地嫁给了一个侯爷的庶子。
回府后,苏凌蓉没心思换下沾满墨点的衣裳,扑到美人榻上大哭了一场。
因着郭氏跟着老太太去了香山庵,这会儿也没人给她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