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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卫季常正在与文渊阁大学士府的公子韩博彦下棋,卫沨没有参与。
宫人说这句话时,恰好苏家二爷苏祉就在旁边。
苏祉闻言眉心微微一蹙,朝那名宫人看去。
卫沨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朱漆茶几上,神情一肃,道:“怎么回事?”
宫人垂着头,道:“好像是一个丫鬟端茶没有端稳,不慎泼到了夫人身上……”
卫沨站起来道:“严重吗?”
宫人吞吞吐吐,“小人不在跟前伺候,不大清楚,世子爷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卫沨立即举步往新雁楼外走。
苏祉担心妹妹苏禧,举步欲跟上去,那宫人将他拦住了,颇有些为难道:“苏二爷,蓬瀛殿是后宫寝殿,您恐怕不方便进去……”
苏祉不得不停步。前面卫沨听到响动,回身看去,见苏祉定定地立在几步外,他心中挂念着苏禧的情况,倒也没有与苏祉寒暄,只道:“苏二哥先在这里等等,我去看看幼幼的情况。”
苏祉颔首,顿了顿,又道:“好好照顾幼幼。”
蓬瀛殿在昭阳殿旁边,距离新雁楼有一段距离。卫沨对这段路还算熟悉,穿过一条长长的廊庑,前头不远便是蓬瀛殿的大门。
远远看去,殿门紧闭,朱漆镂空菱花门外空无一人。这会儿女眷都在御花园,卫沨方才来的时候看见皇后娘娘正领着一群女眷赏花,所以这里没人倒也不显得稀奇。他问身后的宫人,“去请太医了么?”
宫人脚步微微一滞,因是走在卫沨身后,庆幸卫沨没有瞧见自己的反常。“已经去请过了,太医一会就过来。”
卫沨颔首,不再多言。
很快,他走到门边,抬手敲了敲门,唤了一声“幼幼”。
里面无人应答,倒是听见了脚步声。像是丫鬟不停地忙前忙后。
卫沨没有迟疑,推门而入。
另一边,苏禧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傅仪回来。她牙白马面裙上的茶水已经干了,留下一块一块褐黄色的茶印,皱巴巴的,十分不好看。她的绣鞋方才也被泼湿了,这会儿还没有干。
苏禧既爱干净,又有点小洁癖,平日里什么都打理得整整洁洁,眼下这般邋遢自然是受不了的。她皱着眉头,抖了抖马面裙上的武夷茶茶叶,只觉得浑身都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她问听雁道:“傅仪还没有回来吗?这都过去这么久了。”
听雁去一旁取了条干净的巾子,沾了水,先凑合着给她擦了擦裙子上的茶渍,道:“姑娘别急,奴婢这就去外头看看,您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苏禧颔首,接过听雁手里的巾子,道:“我自己擦吧,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听雁道好,站起身往外头走去。
依照宫里的规矩,外头的马车是不能驶入后宫的,前面有专门停马车的地方。傅仪若是回去取衣裳,应当是去停马车的地方了。听雁问了路后便往那边儿走去,出了昭阳殿,见路的尽头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豫王世子卫渊,一个是庐阳侯府的大公子厉衍。
两人面对面站着。
因隔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听雁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就没往跟前儿凑,况且她家姑娘还等着她拿衣裳回去换,她不敢耽误,绕远路走了过去。
那头,卫渊看着对面的厉衍,乌目幽深,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厉衍的袖子,别有深意道:“方才比完箭法厉公子就离开了,怎么,厉公子连箭都拿不了了吗?”
厉衍身躯笔直,脸上情绪控制得极好,不见起伏。他藏在袖中的右手紧了紧。卫渊的侍卫下手颇重,前日晚上划伤了他的手臂,留下三寸多长的口子,至今仍未痊愈。又因为刚才拉弓那一下太过用力,绷裂了伤口,血沿着手臂不断流下来,好在他今日穿的是深色衣服,即便被血浸透了,也看不出来。
厉衍道:“豫王世子想多了,厉某只是去更衣了一趟。”
不得不说,厉衍真是镇定得毫无破绽,便是卫渊也几乎要被他糊弄过去。
卫渊低笑了笑,那笑意不达眼底,仿佛寒冬腊月的雪,被夜晚的月光一照,散发出森森白光。他道:“哦,真是我想多了?那一会有空,厉公子再与我比试比试箭法如何?”
厉衍微微迟疑,少顷颔首,道了声好。“豫王世子若是无事,厉某就告退了。”
说着便要从卫渊身边走过。
另一边正在比试箭法,不知谁忽然射偏了,闪着银光的肩头朝着这边飞过来。卫渊眸中微光闪过,毫无预兆地握住厉衍的右手臂,将他往一旁带了带,道:“厉公子小心。”
卫渊捏的地方恰好是厉衍的伤处,且力道不轻,狠狠地按在了他流血的地方。
厉衍脸色一白,紧咬牙关,抑制住了脱口的叫声。
那支箭落在厉衍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便是他刚才不躲,也肯定不会射到他的。
那边儿射箭的人过来拾箭,并向厉衍与卫渊道了一声歉。
卫渊仍旧捏着厉衍的手臂,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狠了狠,面上却挂着薄笑,道:“厉公子没事吧?怎么脸色好像不大好?”
厉衍从喉咙深处溢出一道低哑的吼声。快到嘴边时,却又生生被他咽了回去。他的右胳膊已经痛得麻痹,几乎没了知觉。他额头浸出一层薄汗,半响说不出话。
如今虽然入了春,但春寒料峭,绝对不至于出汗的地步。
卫渊察觉手心一片濡湿,面色沉沉,眼底深处乌云密布,仿佛藏了一场狂风骤雨。
两人这般对峙着,谁也不动。直到厉衍往后退了退,声音沙哑,有一些虚弱,道:“厉某没事,多谢豫王世子关怀,告辞。”说着抽出手了腕,往另一边走去。
厉衍离开后,卫渊垂眸,摊开手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满手猩红,血迹斑斑。
右手受伤,春猎那几日恰好留在了京城,且身量与陈勤那晚看到的相差无几。卫渊缓缓合拢手心,捏得拳头“咯咯”作响。他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刚才让陈勤迅速调查了一下,傅仪去大慈寺上香那一日,厉衍正好也出了家门。
除此之外,傅仪尚未嫁入豫王府之前,庐阳侯府曾向庆国公府提过亲,只不过庆国公府没有点头。
这件事并未破坏两家的关系,厉家与傅家仍旧是表亲,关系较好。
厉衍与傅仪是关系亲近的表哥表妹,从小一块长大,这里头的情愫自然不必多说。
卫渊手背青筋毕露,脸色难看。
……这对淫|贱的男女!待他根基稳固之后,定不会便宜他们两个!
倘若不是傅仪说有办法帮他对付卫沨,他绝对不可能将她留到现在。
只是不知道傅仪那边得手了没有?方才见一个宫人将卫沨叫了去,想必是差不多了。不过卫沨是那般好糊弄的人,为了中途再生变故,卫渊踅身往蓬瀛殿而去,准备亲自过去看看。
昭阳殿。苏禧坐等右等,不仅傅仪没有回来,就连听雁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她抿着唇,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她牵着裙襕,正准备不顾裙上的茶渍往外头走去,就见听雁从外面回来,走到她跟前道:“姑娘。”
苏禧问道:“怎么样,看见傅仪了吗?”
听雁摇摇头,道:“奴婢找了一圈,也没有看见豫王世子夫人的踪影。奴婢又问了马厩附近的宫人,他们都说豫王世子夫人并未去过那里。”
苏禧黛眉微紧。傅仪不是说回马车上拿衣服么?既然没去马厩,那她去哪儿了?苏禧陡然生出一种不大好的预感,傅仪骗自己留在这里这么久,有什么意义?她顾不得细想,匆忙走出昭阳殿,问殿外的宫婢:“方才豫王世子夫人去哪了?”
宫婢指了一个方向。苏禧赶紧朝着那里走去,前面不远便是蓬瀛殿,与马厩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傅仪为何会去那里?
廊庑对面走过来一个穿粉裳的宫婢,见着苏禧先是一愣,旋即轻轻“咦”了一声。
苏禧本顾不得她,就听她喃喃道:“晋王世子夫人不是在蓬瀛殿吗?”
苏禧猛地停住,扭头看她,“你说什么?”
那宫婢屈膝朝她行了行礼,恭敬道:“回夫人,婢子方才听人说您被烫伤了,正在蓬瀛殿歇息。晋王世子还过去看您了呢。”
苏禧闻言,脸色一白。总算是明白了傅仪的用意。她心急如焚,牵着裙襕,匆匆往蓬瀛殿方向走去。
卫沨不会真的过去看她了吧?傅仪也在蓬瀛殿么?她想对卫沨做什么?
不管是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苏禧一面焦急,一面又把傅仪恼得牙痒痒,这才恍悟,刚才她被热茶并非意外,是傅仪有意为之。她真是大胆,宫廷之中居然也敢弄出这些幺蛾子……
前面就是蓬瀛殿,殿外没有丫鬟,却更让苏禧心惊。她几乎是小跑着冲到跟前,后头听雁不断地叫唤,让她当心孩子,她却管不了那么多,走到跟前,霍然推开了菱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