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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岛菊次郎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叠东西，一张张地摆开在桌面上。
江华看了一眼，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仿佛暴雨前的天空。
高岛菊次郎拿出来的不是仪器，但其实和仪器的效果差不多——那是六七张照片，上面是或黑或白的斑点或条纹之类的不规则的图案。
或许别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他一看就知道，这绝对就是和鉴真同年代书画在高倍放大镜下拍出来的照片。
“擦！”
江华心里暗骂起来，他没想到高岛菊次郎会用这一招。
《大涅盘经》的纸没有问题，字没有问题，“来历”也没有问题——鉴真当然手抄过《大涅盘经》，做旧的技术也没有问题，他有信心自己伪作出来的绝对是最接近真品的高仿，但这并不是说它就没有漏洞。
任何古董，在漫长的时间之下都会形成自然的特点，比如说青铜的铜绿、瓷器的宝光等等。
古董做旧中有很多办法做出铜绿，最常见的是用强酸腐蚀，又或者埋到土里自然腐蚀等等都能够生出铜绿来，但是这些办法都和真正数百上千年时间形成的铜绿有本质的区别，颜色、硬度等等都是完全不一样的，有经验的人扫一眼就能够分辩得出来。
再说瓷器的宝光，把玩多年的瓷器，会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光，这其实是瓷器表面磨损的结果。
瓷器做旧中，为造出宝光，会用布条等等来回地擦磨，“加工”过的瓷器，表面会非常柔和，再也没有新瓷器的刺眼。但是，这样的瓷器在高倍放大镜下马上就会露出马脚。
把玩形成的宝光在高倍放大镜下会看到或大或小不规则的小黑点或线痕，用布条等加工打磨的瓷器，会看一组一组的几乎是平行或者有规律的线痕，稍稍有经验的人只要知道这一点，手里拿着个放大镜，就能够鉴定出相当一部分的假货。
书画也是如此，在漫长时间里，自然老化或者被把玩，纸和墨迹上面就会出现很多细小肉眼难辨的裂纹，正是古书画应该有的特点。
仔细用火烤过的墨迹、还有来回卷过的纸，会出现细小的裂纹。
因为材质不一样，书画做旧形成的裂纹和瓷器不一样，它是没有规律的，鉴定高手就算借助高倍放大镜也分辨不出来——高岛菊次郎和他请来的小野绝对没有这样的本事。
但有一个办法可以也就是高岛菊次郎现在使用的办法，就算傻瓜也能够鉴定出真假来——只要能够找到鉴真留下的真迹，对比高倍放大镜下两者的纸和墨迹裂纹，就会露出马脚。
鉴真在岛国历史地位非常重要，当然会留下墨迹，别的不说，《请经书贴》就收藏在岛国。
高岛菊次郎拿出来的照片说不定就正是《请经书贴》上拍下来的高倍照片。
江华看着高岛菊次郎和小野一边用高倍放大镜细细察看《大涅盘经》，一边和从文件袋子里拿出来的照片进行对比，心里凉了半截。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江华心里默默念叨着，高岛菊次郎他们一定会发现《大涅盘经》的漏洞，这坑埋不了人。
“早就知道昨天在宝荣斋的时候就得想办法迫高岛菊次郎当场买下，价格低一点也无所谓。”
江华此时心里非常后悔，只是世界上从来也没有后悔药吃，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大涅盘经》卖不了，就没有钱付给方忠，江华想不出来自己还能够从哪弄到2000万。
江华觉得太阳穴开始“突突突”地跳，脑子也一抽一抽地有一点痛。
“江华，怎么了？”
赵铁就坐在江华身边，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没事，我出去抽根烟。”
江华摇了摇头，站起来向会议室外走去。
“嘿嘿嘿。我也去抽根烟，这里实在是太闷了。”
邓明石也注意到江华脸色突然之间变得非常不好看，马上就跟着走了出去。
赵铁扭头看向正在鉴定的高岛菊次郎和小野，心也慢慢沉下去，他想起之前自己的猜测——《大涅盘经》是假的。
《大涅盘经》很容易出手，五千万的底价也不高，赵铁相信很容易卖得到，江华自己就是卖古董的，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他却指定要卖给高岛菊次郎，这事情非常怪异——但如果《大涅盘经》是假的，一切就都说得通，想着坑鬼子呗。
赵铁心里一直怀疑这个事情，但高岛菊次郎在宝荣斋鉴定《大涅盘经》时并没有发现什么，而且又愿意支付五百万的定金，他也就没有再想这个事情，要知道高岛菊次郎这样专门收购古董的人往往都是非常厉害的鉴定高手，《大涅盘经》如果是假的，十有八九逃不过。
江华此前非常平静，就算看到高岛菊次郎请来的小野也是如此，但当高岛菊次郎打开那个文件袋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后就开始不对劲。
赵铁也看到了照片，但上面那些或黑或白的玩意到底是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大涅盘经》是假的，那几张是照片是鉴定的关键，江华清楚这一点，这才了异常的反应？”
赵铁挪了一下身子，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不能有更多的动作，如果《大涅盘经》真的是假的，此时就更加要镇定，否则只能更加引起高岛菊次郎和小野的怀疑。
江华进了吸烟室，把门关上，掏出烟塞到嘴里。
“呼！”
江华狠狠地抽了一口，炽热的烟穿过肺时丝丝作痛，刚才他不敢再在会议室里呆下去，怕呆下去会露出马脚来。
“还是小看了这个世界的人啊。”
江华苦笑着吐出浓烟。
高岛菊次郎和小野用的这个办法，事实上再花点时间，把坑挖得更加好一点，就能够把高岛菊次郎和小野给埋进去。
说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个世界的人。作为华夏也是世界最顶尖的修复专家，他相信就算到了现在这个世界，自己依然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伪作出来的古董没几个人能够鉴定得出来——至少高岛菊次郎和小野没有这样的本事。
现实却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高岛菊次郎和小野的鉴定水平无法和自己相比，但他们想出的这个办法却是“对症下药”，一定能够鉴定出《大涅盘经》的真假。
“江华，两个小时快要到了，对方应该马上就鉴定完。”
邓明石拉开吸烟室的门，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江华，马上就知道事情确实不对劲——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江华实在是太了解。
事情肯定和会议室里正在鉴定的《大涅盘经》有关，古董生意里有无数道道，很多是不能说出口的，特别是在陌生的地方就更加如此，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了一下江华。
江华一惊，明白邓明石肯定看出什么来，这话是提醒现在可不是在自己店里，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得回去再说。
“好，我们去看看，我可是出了大价钱买《大涅盘经》的。”
狠狠地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江华站起来，毕竟两世为人，走出门口的时候他已经脸上看不出现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