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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走到近前,并没有打搅默默参悟的江云,而是抬头朝着树杈上悬挂的字稿看去,这一看之下,却是吃了一惊。
在他原本印象中,对方观摩的字稿,大抵就是一副普通地方名士的黄级真迹了,玄级真迹都不大可能的,可是他一看到树上悬挂的这副手稿,立时就觉出它的品相不凡,从上面隐隐散发出的古拙之气息,玄级真迹几乎都打不住了。
难道这是一副十分难得的极品玄级真迹,甚或是地级真迹了?心中吃惊之下,他又仔细看起题跋。
宋格非的河洛名园记?一看之下,他更是吃了一惊,宋格非可是河洛学派的开山祖师,这篇河洛名园记又是其有名的代表作,若这是真的,眼前这副字稿,岂止是极品玄级这么简单,地级都打不住,那非得是天级不可啊。
一个小小童生,怎么竟然怀揣天级真迹,在这里招摇过市,这像话么。曾怀是寒门子弟出身,又是一个清官,家中虽然也有真迹收藏,但最好的也不过玄级,别说天级,地级都没有的。
“咦,有些不对,其气息疏荡迂阔,宽厚宏博,却少了一点宋格非的险远如激流奔涌之奇气,应该还不至于天级之列……”
曾怀又仔细去看下面的题跋,最后还是让他发现了其中的奥妙,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其亲传弟子李明诚的代笔之作,难怪如此!”
既然不是宋格非的原作,而是李明诚的代笔之作,那这副字稿就应该不是天级真迹了,但起码一个地级真迹也是跑不掉的了。李明诚是宋格非的亲传弟子,河洛学派承前启后的大儒,河洛书院的建立者,他的真迹,无疑也可列天级,不过这篇代笔之作要降个等次,位列地级也是恰当的了。
曾怀明白过来之后,心中还是很无语的,你说你一个区区童生,观摩什么不好,偏要观摩这等一代宗师大儒的地级真迹,这不是纯粹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若是有可能,他真恨不得把眼前的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据为己有,因为他就是河洛学派的传承,碰到眼前这么一副开派祖师的真迹,哪能不动心。
可惜他虽然有这个心思,却没有这个余力。他虽是一位正儿八经的进士,为宦多年,但却是个清官,家中并不阔绰,并无多少积蓄。
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虽是一副代笔之作,价值降了许多,只能算是下品了,但价值总也得上千两银子了,若是少了,他还都不会买的,这等于不尊重李明诚的真迹价值啊。
上千两的现银,他一时是拿不出来的,非要买的话,就要卖田卖地了,为了一副真迹,而使得家中人怨沸腾,还是不值得,所以这个心思也就一闪而过了。
“吁——”
一阵长吁之后,江云从某种入定状态中走了出来。
抬头再望了一眼面前的手稿,摇了摇头,正要伸手取下,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道:“江小友观摩此物,可有什么感悟?”
江云闻声回头,看到旁边的屋主人曾怀正带着几丝玩味的看着他,忙行礼招呼道:“曾前辈!”
“江小友观摩此物,可是花了不少时日功夫,但每到若有所得之时,总是感觉有所滞涩难明,犹如雾中看花,水中捞月,得不到一个实在处?”曾怀抚了抚颔下短须,老神在在的道。
江云听得一怔,对方这话简直说到了他的痛处,在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上花的功夫,比起以前的几幅玄级,黄级真迹都要多,可惜所得却少,他正为此烦恼,此刻闻听对方之言,似有指点之意,心中一动,忙请教道:“曾前辈所言,却是一点不差,还请曾前辈指教!”
曾怀笑了笑,道:“很简单,但凡事情总要讲究一个循序渐进,有多大的口,吃多大的饭,不可好高骛远,操之过急,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是好的,但却不适合你。你若是规规矩矩的找一副黄级手稿来观摩,只怕已经有所得了。”
对方的话,江云听明白了,其实他也知道对方说的是正理,一个小小童生,非要去参悟地级真迹,这说出去就是一个笑话,不过他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啊。上次在那两幅极品玄级手稿上花了那么多功夫,最后结果呢,也不过只通了一经。
若真要一副一副黄级手稿的来参悟,那得参悟多少副,花上多少时间,才会有所小成,这让他不能忍受,要怪只能怪那劳什子的易筋洗髓诀太变态了。
所以他只能直接参悟地级真迹了,而现在看,此举却是有些好高骛远,欲速则不达了。
他想了一想,心说这次院试的结果也很快就会出来,不出意外,一个秀才功名是跑不掉的了,若是有了秀才功名位格,到时参悟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应该就好上许多了吧。
他把这想法跟对方说了,曾怀听了,却不置可否,心说我不是告诉了你么,这次院试你根本不用指望了,即使卷土重来,那也是两年之后的事了,有这两年的时间,你还要在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上花费无用功么。
“江小友,年轻人还是应该以学业为重,明圣人之意,究天地之理,先求上进,这修行一事,也不必太着急的,若是因此荒废了学业,科举功名不达,那就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曾怀又忍不住提点了对方一句。
江云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道:“多谢曾前辈指教,在下记下了。在下并不是非要急于修行之事,奈何至今为止,在下却还是十二正经只通了一经,实在是令人愧煞。”
曾怀听得一愣,对方到现在为止,十二正经只通了一经,还是一个不入品流的童生?一般的新晋童生,过了这一年了,差不多也总能通了四经,成就三品童生了,而到现在,十二正经还只通了一经,这委实少见了,这资质,那也太差劲了吧。
“也许并不是你资质差,只是用功不得法罢了,就说这参悟真迹,也是有所讲究的。”曾怀还是宽慰了对方几句,又提点道。
江云听出对方话中有话,便又虚心请教道:“请曾前辈指教!”
曾怀道:“你不过区区一个童生,参悟黄级手稿最是适合,玄级真迹也可,而这副李明诚的地级真迹,就不用再浪费时间在上面了,你花费再多的时间,也基本难有小成的,只能得到一些皮毛。”
“这个且不去说了,只说这参悟真迹手稿,也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天时不去说它,太过虚渺,人和要看自己,他人不可借力,也不必多说,只是这地利,却是可以讲究的。”
“就比如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其意旨,讲的是名园兴衰之理,又预兆着天下兴亡之理,既是讲名园,那么此处就有一个地利之用。”
听到这里,江云心中一动,又追问道:“那么是什么地利之用?”
曾怀笑笑道:“既然讲的是名园,那么若是身临其境,参悟起来自然就事半功倍了,越是名气大的名园,越是灵性,就越有效果,我这般说,你可明白了。”
江云听得若有所悟,便道:“是不是说,在下可以找一处名园,参悟这副河洛名园记,这样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曾怀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
江云又下意识的问:“那么不知此处,可有什么有名的名园?”
曾怀听了,不由又无语了,他只是把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作个例子讲罢了,对方倒是当真了,要去寻什么名园了,他不是已经跟对方讲的很清楚了么,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对他来说根本就是过于玄奥晦涩,难以参悟,即使真有名园之地利,结果也不会好上多少的。
“江小友,不管此处有没有名园,你还是把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暂时束之高阁的好。”曾怀丢下这番话,不再多说,径自就转身离去了。
江云收起了这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出了园子,回到了自己借宿的住所,刚回来不久,就见到曾府的管家领着一位管事模样的人来找他。
这位管事锦衣华服,一见到江云,就自称是东陵王府的管事,奉王爷之命,特来请他去府中澹怀园赴宴,又送上了一份请柬。
这好像是对方第二次登门了,江云接过请柬看了看,请柬似乎好像并不是假的,但是他心中免不了要疑惑一番,东陵王府不是刚刚把自己赶出来吗,上次在四宜园见到那个王爷,好像也是不欢而散,这东陵王府没有道理请自己这位区区不足为道的小角色啊。
莫非这还真是一个什么骗局,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好骗的,骗子花费这么大力气在他上面,实在是找错庙门了。
但不管是不是骗局,他都是无心赴这个宴,宴无好宴,何况是王府的宴,他这个小角色受之不起啊,所以他还是直接拒绝了,道:“尊驾请回,王府门槛高,本人不敢去!”
那管事听得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上一次他来过,也没怎么在意,丢下一份请柬就走了,可是结果对方没来,导致自己还挨了大管家一顿骂。
原本以为对方忙于院试,脱不开身所以没有赴约,所以这次带着请柬又来了,心说院试这正场已经考完了,你总该赴约了吧,却没想,这第二次,却遭到了直接的拒绝?
一个区区童生,也敢拒绝堂堂东陵王府的邀约?他难道不知道,给他送上这份请柬,都是天大的荣幸吗,多少人千方百计想要进王府的门而不可得,这人竟然拒绝了王府的邀请,这简直岂有此理,这人不会是脑子进水了吧。
王府的体面是要维护的,面对这样一位不识抬举的小小无知狂徒,更是不须客气,管事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喝道:“大胆!小子何敢这般狂妄,不识抬举,拒绝王府的邀约,还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出语讽刺,何来这般大胆子?”
江云淡淡道:“我说的是实话罢了,这王府的门槛太高,在下真是不敢去,怕再被赶出来啊。”
管事听得一愣,对方这话中好像有话啊,他瞪眼问道:“什么怕再被赶出来,此话怎讲?”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在下不日前曾经去王府借宿,要说王府不同意借宿也就罢了,为何先是同意借宿,后又把人驱逐出来,这不是故意折腾羞辱人么,所以我才说,这王府是不敢再去了的。”
还有这事?管事听得又是一愣,不过仔细一想,出了这样的事,好像也并不稀奇,王府驱逐一位无权无势的赶考童生,这不是芝麻大点的事,很寻常的么。
说实话,他到了现在都没弄明白,府上为什么要派他来请这位小小的年轻童生,眼前这位年轻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长了三头六臂,值得王府这般客气对待的。
虽然不理解,但上面有吩咐,他就只得奉命行事,把人请回去就是了,王府派人来请一位区区名不见经传的小童生,那还不是天大的荣幸,对方还不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但是现在好像事情麻烦了,敢情这位刚刚不久前被王府驱逐过,心里正记着仇,此刻端起了架子,不肯就范了。
他觉得眼前的少年实在没有眼色,还敢记王府的仇?王府曾经驱逐过你怎么了,你就得乖乖认了,哪还敢记仇,现在派人来请,还不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你就该顺坡儿下驴,二话不说,好好的随我去了,哪还能这般不识抬举,摆起了谱,端起了架子,简直岂有此理。
虽然这么想,不过还是完成府上交代的任务,把人请回去再说,当下他便好言说道:“这想必是个误会,江公子随我去府上走一趟,事情就都明白了。”
江云却是摇头,道:“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事可一而不可再,若是无缘无故的去了王府,到后来又被驱逐出来,那这不是犯贱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