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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天上升起一弯月牙儿。
月光洒在毕家寂静的小院儿里。
没了白天的哭闹和喧嚣,人心却更不静了。
……
毕月翻了下身,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可这一闭眼,脑海中,还是傍晚时乱成一团的那一幕一幕
挫败的感受,吞噬着毕月的心。
孩子这个意外的出现,也让她此刻的状态,只剩倔强,一根筋儿到不能理智地分析。
心很乱,身体状况很差,智商也像是不在线。
至于另几个屋里,更是没人入睡。
连同狗蛋儿在内,嘴里都像是有苦水似的,可愁得慌了。
狗蛋儿问毕成:“哥,姐该怎么办呢?”
……
倒是父母那个屋里,没人说话。
毕铁刚单手枕在脑后,不知道在寻思着啥。
刘雅芳给毕铁刚一个后背,就这一个晚上啊,她哭的眼睛都模糊了。
一碰就疼,像是睁都要睁不开了。
一想起自己这双眼睛跟快要哭瞎了似的,想起第一次模糊涨的疼,就是因为闺女喝药自杀。
前段日子毕月又离家出走,气的她差点儿倒下,还挨了顿揍,结果还得她凑过去先露个好脸儿。
现在闺女一个好好的大学生,前途那么好,又作的未婚先孕。
刘雅芳心力憔悴。
谁家闺女都不如她闺女能抓钱,这是真的。
可谁家闺女也敌不过她闺女能气人,这也是真的。
养儿养女,都是上辈子欠的债啊。她这闺女,比养十个儿子还操心。
刘雅芳不自禁地叹气出声:“唉!”
叹的毕铁刚皱着眉头,拳头放在心口窝的地方捶了捶。
他一心寻思着:他这个当父亲的,窝囊啊!两次路过楚家,就站在大门口,都没敢进去。
那三层小楼,门口站岗的哨兵,能开进车的大铁门,大院子,那一家人的官职,使他都不敢上门讨个公道。
原地傻站着,给自己鼓劲儿了好几次,闺女那有可能吃了一辈子的大亏,不足以他踏进门槛吗?
就这一个闺女啊,孩子受欺负了,不该是当爹的出头吗?
可他……
当初看着大山那事儿,毕铁刚还觉得是戴父不讲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咋还能挑这挑那?
可现在再联系到自己,到啥时候吃亏的都是女方,谁家父母不希望孩子嫁的好。
想到这,毕铁刚就觉得心揪得慌,他赶紧揉了揉心口的位置。
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
就是不讲理,也是需要资本的,他不是戴父,他是个没本事的爹啊!
在儿女面前活的没本事。他甚至都不敢跟自己过了大半辈子的老妻说。
说他路过楚家?说他没有勇气去找?他都怕老妻也瞧不起他,骂他不是个男人。
刘雅芳两个手指揉着眼珠儿,没回身,但她能感觉到毕铁刚也没睡,随便问道:
“你咋的了?”
毕铁刚哑着声音,倒着气儿说道:
“给闺女多做点儿好吃的,少当她面儿说没用的。再想不开,是跑了还是给自个儿身体造坏了,咱俩更得后悔。这几天,你也别去饭店了,给她调养调养。啥都不如孩子身体重要。没有过不去的。”
“嗯。都已经这样了,还能说啥啊说。不过你得……”
刘雅芳一翻身睁眼看过来,给她吓一跳。虽然屋里黑乎乎的,只有外面院子里的月光照着,她没太看清。
可她直觉不好。毕铁刚从来不佝偻着睡觉。
“你咋的啦?啊?!”
毕铁刚干咽了口吐沫:“去,去把你那心脏病药给我拿来。”
刘雅芳跨过毕铁刚要下床时,急的她差点儿一头栽下。翻抽屉找药倒药,刘雅芳手都是打着哆嗦的,也数不清几粒了,倒了个大概就赶紧塞到了毕铁刚的嘴里。
毕铁刚含药躺在那,缓着他那口郁结之气,刘雅芳捂着眼睛坐在一边儿直抽搭。
毕铁刚缓过来心口疼那股劲儿了,他摩挲了一把脸,嘴里的药还没完全化掉,却顾不上自己,拍了拍身边呜呜直哭的刘雅芳,含糊地嘟囔道:
“别哭了。眼睛不要了?再给他们哭醒了。啊?”
刘雅芳一下子就哭出了声:“你可得好好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可就彻底塌了。”
三两分钟之内都是刘雅芳一直在小声哭,毕铁刚将药全部咽下,支撑住自己接过水杯,这才说道:
“知道了,不能倒下。我还得找那死小子,给他一棒子。”
这话音儿落下的同一时间,远在某海域刚刚着陆的“死小子”,端着左胳膊,嘴角边儿带着雅痞的笑,下了飞机。
特种大队大队长雷明,望着一个又一个穿着靴子跳下的影子,他抿紧唇角,不想让自己露出一丝笑纹,怕这些个自命清高的家伙骄傲。
半夜时分,一个又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家伙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
他们脸上还带着脏兮兮的油彩,从上到下全身泥泞,可想而知,在南方边境时,他们摸爬滚打的景象。
甚至当从飞机上被抬下来一个腿中枪的,还有搂脖抱腰背着的伤员,却从远处只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是光荣的兴奋。
没有伤感,只有把受伤当平平常常小事的从容。
就在这些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特种兵里,雷明双手插腰,为何离很远就能辨别出哪个是楚亦锋?
因为那位男低音正在呵斥道:“王大牛,我兜里饼干吶?”
王大牛嬉皮笑脸道:“趁你打麻药的时候顺走吃了。太饿了,大队长?我们要吃饭!”
雷明扯着嗓子,对着从远处走来的一众人,大手一挥喊道:
“加餐!炸酱面!”
这话一出,所有人嗷嗷乱叫,释放着他们还没燃尽的激情。
小食堂的大灯通亮,满食堂里全是吃面条的吸溜声。
大灯照着那一张张疲惫的脸。
大灯也照着那一个又一个的特种兵,有好几个人虽然没被军医带走,但也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大灯照着楚亦锋那只端着的伤胳膊,缝了七针,血迹已经透过了白纱布,手指甲里还带着黑泥。
可曾经臭讲究的人,此刻别看一只手卷面条,一口都不比别人吃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