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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小身板被喊的一抖,随后毕月被人拽起身,入眼就看到一块红布里包的金灿灿。
她用手掂了掂愣了下,也没了睡意。
顾不上她娘一惊一乍,听懂咋回事儿了,挪动睡的有点儿僵的胳膊腿,跪在窗前赶紧掀帘看了眼院子,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娘,他吃饭了吗?”
刘雅芳捂着腮帮子揉牙:“吃啥饭吶吃饭。你快看看啊妮儿,咱家要成地主老财了!”
毕月面对激动的娘亲也挺无力。
楚亦锋,你大中午的刺激她干啥?
不知道你妈看到字画会惊叹,我娘会填炉子里烧火?
你妈银行里有没有钱都有底气,我娘没用,给折看数字表现一般,可你取五千块铺炕上试试?
给穿好戴好吃好更没用,就这大金子,甚合心意,这就是你妈和我娘的差距。
楚亦锋开着车打了个喷嚏。下定决心:再不私下给丈母娘任何东西。
楚家这面……
“高档人”婆婆梁吟秋,顶着正午的太阳,肿眼泡的模样撩起门帘,楚老太太立刻将水杯“当”的一声,放在茶几上。
那种压抑的气息,瞬间让梁吟秋满是疲惫,她闷头换鞋。
自从儿子和毕月的事儿闹开了后,这家里一直就是这样。没谁多说话,说话就是婆婆骂她,连保姆老刘都走路用脚尖儿点。
前一段还满屋里飘中药味儿,沉闷到让人喘不过气。
楚老太太横着眼睛:“我问你,昨晚你去毕家又出茬头了?”
“没有。”
“你糊弄小鬼儿吶。没有你昨晚回来这德行?今天又哭,哭啥?我还没死吶!
你还不上班,撒谎吧你。
梁吟秋,不是我说你,拎一堆东西去,拐带我多少吃喝,你还能给办砸了?你是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啊!”
几句话下来,楚老太太呼哧带喘。
这场热伤风差点儿要了她半条命。力不从心那种感觉越来越重了。一会儿一瞌睡,要不然她早找毕月去了。
“是她肚子里孩子有啥茬头?”楚老太太被自个儿这猜测立刻吓的心一忽悠,脸色都变了。
梁吟秋这回痛快了,不再是无精打采的样儿:
“您可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今天小锋和毕月去登记去了,他俩好着呢,孩子也好着呢,我是和亦清拌了几句嘴。”
楚老太太立刻截话,瞪大眼睛道:
“登记去了?真的?孩子验没验呢?啥叫好着呢,怀的是男孩儿吧?!”
梁吟秋一下子火了:“男孩女孩能怎么着?都登记了,那就是一家人!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看看你孙子告不告诉你,别问我!”喊完转身就走,装听不到婆婆骂她的话。
哪家婆婆张嘴就骂这么大岁数的儿媳“奶奶个腿的?”
骂孙子都得想想才能骂出口吧?
委屈几十年了,也懒得去计较了。
梁吟秋现在就一个心理:不想多和老太太说话,反正听婆婆说话生气。吵起来气坏了还得她伺候。轻不得重不得,那就是个老祖宗。
再一个,她此刻也没那个闲时间。
在梁吟秋的观念里,即便没办婚礼,那也得敬婆婆茶。
儿媳怀孕,行。她去那面等着敬茶。
不能白敬啊?
梁吟秋抱着首饰盒,头昏脑涨地靠在床头。
耳边还充斥着楚老太太在门口绕圈儿的默默叨叨,她心烦的不行,也庆幸多亏锁上了卧室门。
梁吟秋的首饰盒里可谓琳琅满目。吊坠,耳环,胸针,两整套珍珠饰品。
她拿起这个看看,拿起那个看看,心思却全在犯愁女儿、琢磨儿子上,也就看什么都不可心,哪个都不想给毕月。
等她乱七八糟的一通想,再低头一瞧时,不知不觉已经打开了盒子的最底层。
望着那首饰,梁吟秋瞬间陷进了回忆。
当年她是拿了三样东西去的红色高地。
父亲亲笔的字画,从小佩戴到大脚腕处的金锁,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翡翠镯子。
因为那字画,十年动荡期刚一开头,楚鸿天差点儿拔了枪和打砸抢的干起来。
她怕了。也真心佩服那些虾兵蟹将不屈不挠非要没收的精神。当着他们的面儿,一把火给烧了。那种无力感,她到现在都记得。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恨那些年的。
她想:大概就是因为那几年被伤透了心,所以她的事业才一般吧。熬资历是一小方面,借了丈夫和有文化的光,这才有今天。
以至于她干了这么多年的妇女宣传工作,从来没挥舞过小旗站在街上喊口号。磨没了当初想好好干革命事业的心气儿。
至于那金锁,没等到红色高地,翻一座山时,被峭壁刮在了脚腕上,掉的无影无踪。
再就是,梁吟秋抚摸着手中的玉佩。
当年穿着浅色上衣,玄色裙子,白色纱袜,圆口布鞋的她,背着一个行囊,就是戴着这镯子离开的家。
这是一对儿,也不知道哥哥那里还有没有了。
梁吟秋看了看散在床上的一堆,又再次看了看手中的翡翠镯子。
甭管是她当母亲的“为儿子好”,还是女儿和儿媳间一次次恨不得弄死对方的误会。
儿媳进这个家门,确实一路跌跌撞撞,到现在没个婚礼就得给楚家生孩子。
就冲那孩子昨天跟她说那番话,能看出来直来直往、坦坦荡荡。
那她这个?女儿要都没给。
梁吟秋一咬牙。
就她吧,就它吧,都好好的。
刚把翠绿的的翡翠镯放好,梁吟秋就听到客厅中水杯炸裂的声音,她无语地闭了下眼。
能不能让她喘口气?敷敷眼睛去见儿媳也行啊!
再次暗下决心,绝对绝对不能当磋磨儿媳的婆婆,烦透个人。
不慌不忙的放好兜子,拽了拽套裙,板着一张脸,梁吟秋刚把卧室门的门锁打开,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娘。”
楚老太太被杯中的热水烫了,可她却没有知觉,僵硬地维持一个姿势侧头看门口,嘴唇颤抖着喃喃道:“老儿媳?”
“娘。”楚慈的妈妈张静安,手中的行李包掉地,又赶紧跑上前一把扶住楚老太太。
梁吟秋没想到阔别这么多年的弟媳回来了,本以为得生疏,本以为得像中间隔着什么,可……
老太太抿紧唇,怕泄露激动的情绪:“你瘦了。看到你爸了没?盼着呢。”
张静安挎着楚老太太的胳膊:“鸿迟要是活着,无论我俩去哪出差,第一站准得先看您吶?要不然您该骂他了。”
楚老太太立刻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边哭边拍张静安的后背:“别提他了,不许提了。你年纪轻轻的老想着他干啥?再走一家,我让你走,指定不找你茬!”
“娘,谁都不如鸿迟优秀,别说那话了。我回来了,您跟我过日子吧,啊?”
等梁吟秋听到“大嫂”二字时,已经陪着哭了好一会儿,眼睛更肿了,今天也喝不了婆婆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