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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面人一手的长刀刚被缠甩了开去,此时如论如何也来不及运力收回,仓促间多年的武斗开涯开始让身体产生出本能的应变之举,他的另一只手果断的松开双握的刀柄,迅速拔出了一直插在腰间的另一柄短刃肋差进行格档。
一般日本武士的系刀方法与中华武者有所不同,不仅是他们一般会同时配有一长一短两柄武士刀,且都是直接插在腰间的布带上的。其中长刀插的位置是基本在腰侧,而短刀则是在腰部一侧又靠向前腹部的地方。
枣面人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在倭国时养成的配刀习惯。
所以侥幸的是在在这柄短刀拔出来后,刚好就可以护卫在即将遭受到攻击的方位上。
而这一把刀才刚刚抽出,枪尾便已经电光火石地猛烈扫击了过来。
“当”的一声巨响中,枪杆拍击在刀身上,紧接着那股浩沛的劲道又接连压迫着刀身继续前推,最后狠狠地拍击在了枣面人的腰间。
一般持枪者都是靠枪尖处的矛锋锐利才能杀人,但岳家枪法却是运枪如使臂,灵变万千。只要使用得当,丈许长的钢枪处处皆可伤人,此时使将出来的,便是足可鞭山裂石的的绝技:岳家虎枪七势之“虎尾杀”!
当初就是捱上了这么一击,凶悍无比的张老三也顿时伤重难愈,一年之内都不能与人动手,几成废人。那么武技专走刁毒狠历路线的枣面人又能挡的住吗?
答案是不能!随着一声闷声惨呼,枣面人的身子已经飞跌了出去,和当初张老三受到枪击时几乎一模一样。
而那柄用来格档鄂朱山枪龙的肋差,已经在他被击飞的同时崩碎分裂成三段,溅落四射。
须知倭刀本是在中国的唐刀基础上演化而来,但进入扶桑后进一步改良刀型和打造之法。此时的扶桑倭刀打造之术,已经具备规模,一柄好的倭刀以玉钢为主料,以日本传统土法炼成。这是一种低温炼钢法,炉温不超过千度。此法看似原始,但相比近代的高温炼钢法,能炼出品质纯良的好钢。再加上水减、锻炼、素延、烧入等工艺,坚硬度大为提高。从刀身到包围在外面的刀锋更是多层不同钢材搭配锻造,故其强度堪称精良,远非寻常刀剑可比。
本朝欧阳修的>曾对其大加赞叹:“昆夷道远不复通,世传切玉谁能穷。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足见当时中国对精良倭刀品质的称许。
而枣面人的这一双长短倭刀,更是花费重金从倭国请名匠打就,往常历经百余战阵也不见有过多么严重的损坏,可现在仅在鄂朱山的雷霆一击之下就变得分崩离析,足见刀身上所承受力道之强猛无铸至何等程度。
在一旁围观掠战的黑衣人们无不视之色变!
枣面人不仅跌飞近丈,而且在落下时竟是直接砸击在身后屋舍的门上,巨声轰响声中,竟是连门也给直接地砸倒了开来。
门户洞开之后,而屋里的情形也随之一览无余了。
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年少的英儿正被悬绑在这间屋中,身上还有着数条殷红渗血的鞭痕。
鄂朱山突然眼中有一股泪水想要夺眶而出。当你看到你最亲的人便在你的眼前承受痛苦,当你发现你一直寻找的事物便在咫尺之间而仍是掌陷于敌手,你心中的那股既喜悦且悲愤的心情几难以用语言表述。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在岁月和家族的责任、艰难中学会麻木,学会坚强,可现在他终于发现了自己心中仍存在着那处软弱的地方,不堪一击。
无情未必真英雄,怜子如何不丈夫?
“英儿,别怕!爷爷在这儿。”看到房中被悬绑住的孙子,鄂朱山虎目含泪,嘶声吼道。
三岁时,英儿曾做噩梦吓的睡不着觉,鄂朱山便让他抱着自己粗壮的胳膊轻轻的哄道:“英儿,别怕!爷爷在这儿。”
七岁时,英儿不敢一个人走夜路,鄂朱山为了锻炼他的心智,硬是把他推上街去。但当英儿哭着奔跑到街头发现鄂朱山已经焦急的侯在那里,他爱怜的把孙儿抱入怀中仍是禁不住的说上一句:“英儿,别怕!爷爷在这儿。”
十岁时,英儿曾得水痘,浑水痒痛难耐,鄂朱山不顾大夫对于可能传染的劝阻,每天陪着他说话聊天,那时,他也总说:“英儿,别怕!爷爷在这儿。”
......
对于孙儿来说,只要爷爷在身边,那么就一定是身处最安全的地方。而对于自己来说,只要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了孙儿去。
鄂朱山长枪一挺,飞身便跃了过去。跃了过去,长枪也送击了过去。
任何人敢挡他解救孙儿,都是一个字——“死”!
鄂朱山现在变得空前的愤怒,也空前的危险。
枣面人已经落下地来,但他并不想抵挡鄂朱山的枪锋,身子就势一滚,已经闪避了开去。
枣面人都闪避了,余下的人就更不会傻挡,屋中的两名黑衣人也急急的躲到一旁。
鄂朱山跃进屋中,并没有急着追杀闪避在一旁的天星社群枭们,而是又提足一跃,他要把悬绑孙儿的绳索先松解开来。
眼见手即将触及绳索,突然鄂朱山眼角余光瞥见屋顶有黑影一闪,一张巨大的网便兜头笼罩了下来。
鄂朱山只好长枪一抖,枪走二龙戏珠,“啪”、“啪”两声中,已经刺中两头执网扑下的黑衣人。
头顶的巨网覆盖之势顿时有点紊乱,鄂朱山在空中错腰一拧,就待向左先翻躲开来。但不想此时左边也弹出一张巨网扫了过来。
好个鄂朱山,翻手拍枪已经一下击到左边兜网的黑衣人身上,自己却借势向后灵巧地弹射了过去。
网来的快,他弹射的更快。
但后面也一样弹扫出一张巨网来,鄂朱山再也来不及做出反应,巨网已经缠上身来。而同一时间,地面上也滚进来两名黑衣人,一翻手,撒出一面巨网从下向上兜来。
这便是枣面人刚刚出手前安排好的埋伏——“四方天罗”!
从鄂朱山跃起,再到四方天罗发动,再到鄂朱山反搞,直至最后入网,其实都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快的如幽冥伸手、鬼魅张网。
鄂朱山一个失神间,已经让两面巨网缠住。正自挣扎间,那原本被拍飞的第三面网再次围缠了上来,更是一层套一层地缚缠的紧紧的。
这些网都是天星社特制的,材料中混以金铁之丝编扎而成,鄂朱山空有一身神力,竟是挣脱不出。而绳上更是系有无数小钩倒刺,鄂朱山越是挣扎,这些钩刺入肉的便也越多,一时间肤体被切割刮扯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直到他再也挣扎不动为止。
孙志国这时从怀里摸出一柄钢镖来,“好个老儿,终于是困住了。趁你病,要你命!”扬手便欲发射,不想这时枣面人急急喊道:“别打死了,需留下活口!”
对于旗主的命令孙志国哪里敢有所不从,手一扬,准头偏上三分,刷的一声扎入鄂朱山左腿的脚筋之处,使得刚想站起来的鄂朱山又一次摔倒在地。
虎落平阳,龙困浅滩,奈何?
鄂朱山无奈的看着英儿。孙子就在他身前不足三尺,可他却再也移动不了,无法触及。
枣面人满意的看着被擒缚住的祖孙二人,当他在交战时发现无法战胜这个老人时,他就决定要开始实施备用的那个计划了。于是一方面他故意在后退中一步一步把对手往这个屋子前引,一方面又故意去撞开房门,以让鄂朱山看到孙儿而踏入自己早已布置好的陷井之中。
刚才鄂朱山的那一击的确把他震的兵器碎裂,虎口迸血,但大部分的力道必竟都让那柄短刀给化截下了。接下来的跌飞,与其说是让鄂朱山把他击飞的,不如说是他自己故意借势装着被扫飞了出去。
只是刚才的情况有多危险,他也不禁为之后怕。
冒了这么大的险,但能抓到这么一个岳家枪法的传人,也算值得了吧?
想到这里,他不禁不屑的撇了撇嘴,岳家枪法的传人,难道世世代代都这么蠢直吗?当年的岳飞如是之,明知十二道金牌背后,回京必是问罪,还是带着长子回京领死了。眼前的这个老人也如是之,明知这是自己的巢穴,危机重重,还是持枪闯了进来。他们难道永远学不会变通吗?个个都是死硬的一根筋。
只是,不管是枣面人,还是天星社余下诸人,都不会去理解:
岳家军若是如能便能改弦易张,那他们便不是不屈不挠的岳家军了。岳家枪法传人如果总是畏首畏尾,为了自身得失而对关心的人冷血袖手,那他们也不配修炼这号称“气壮山河”的岳家枪法了。
有些信念,是宁可为之牺牲也不会放弃的。有些志向,是宁可为之孤身铁骨也不愿蒙羞的。
好钢宁折不为钩,真玉宁碎不瓦全。
有时侯英雄之人物,并不是真的迂傻,他们只是在自私小利方面想的少一点,而在为大局的牺牲方面又甘于付出的了一点罢了。
只是这些,天星社的人并不会去理解或接受。
枣面人摇了摇头,盯视着鄂朱山再也无力挣扎为止,才放心地把长刀送回了刀鞘。只是可惜短刀已碎,看来日后仍需再重配一把了。
“把他们看押好,一会儿我要亲自审问。”枣面人丢下这一句话后就扭身走回自己的房间了。
他又重新恢复了平日间的冷静与淡然,只是无人知道,他在送刀回鞘的一瞬间,才发现双手已经满是冷浸浸的汗水。
他需要回房间里让自己真正的镇定下来。
等他再出来时,鄂朱山祖孙二人都已经被吊绑了起来。
“旗主,您请坐!”孙志国殷勤的帮他把坐椅调好,放在屋中靠门的正中位置,窗外的雨已经小了下来,天星社员们在他身后点起了一排的灯笼,这样使得枣面人坐在上面显得略威风一点。如果这里不是一间佛堂而是一座公堂,那枣面人一定会很高兴。
枣面人果然满意的点了点头,大马金刀的坐了过去,却并没有立刻开口审问,而是瞅着捉拿住的两人,陷入了沉思。
孙志国一时拿捏不定接下来的型讯是否立即开始,只好开口问道:“属下请示旗主,这......”
他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请示:“旗主,属下有急情禀报!”
枣面人并没有起身,只是轻轻的回了一声:“进来说吧。”
“是!”话声里一个黑衣人迈步走了进来,正是早上为张老三诊断伤势的那人。他进屋后,先是跪下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旗主,属下刚刚发现,张统领被人杀死在后院的马车之中。”说到这里,他并没有抬头,却拿眼角的余光瞄了孙志国一下。
他这话一说,屋中有两个人同时把心提了起来。
一个是至今仍不得不躲藏在佛桌维布之中的宋君鸿,心想这下大事不妙了,张老三被杀之事一旦被曝光,天星社要是在这院中展开搜查,那自己多半是再也躲不住的了。
另一个,则是孙志国。他与张老三之间的不和,在天星社中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眼下张老三被人所杀,自是人人都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来。而天星社中虽是顷扎不休,但却是禁止动武私斗的。一旦有越雷池者,则处刑极重。
想到这里,孙志国急忙一摞袍角跪了下去:“旗主,张老三定是遭这老头儿所击杀,却与属下全无半分干系的!”
枣面人并没有说话,这让孙志国更是感到紧张,唯有一面嚷着:“您老向来明眼如炬,可一定要明察啊!”一面磕头不休。
枣面人斜睨着孙志国的跪诉惊惶的模样,好半晌才懒洋洋的说道:“我知道了。先起来吧。”
知道了,这样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