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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冲上去,很想告诉人家那个害死祝丹妮的罪魁祸首是我。
——而不是眼前这个岿然不动的男人。
可我终究没有勇气与资格,只能像个柔软又怯懦的贝壳一样躲在黑压压的人群里。
江左易手里的花已经被撕扯践踏殆尽,满屋残碎的香氛起舞翩翩。祝妈妈的哭声高八度,在亲朋好友拉也拉不住的疯狂中,一下一下地扑打着这个雕塑一样的男人。
“姓江的你这个畜生!我们到底是做什么孽要惹上你这种人!你明明就没有真心对过我们家姑娘,却让她干那么危险的事,惹那么危险的人!
她这辈子清清白白的,怎么可以死的那么受辱!你告诉我,是谁害了我们家小丹,是不是你身边的那个女人!!!”
我记得江左易曾经对我说过,他是个从来都不怕诋毁的人。
不在意的,一笑置之。在意的,要么干脆杀了。
他从不屑叫嚣着解释,也不愿为自己的任何行为平反争名。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他今天会说:“丹妮的死,我和我的妻子要负最主要的责任。我们,会给她一个交代的。”
他目光静如水,神情冷如冰。就算是忏悔都不肯低头。
我以为,这才是我从来不曾了解过的江左易吧。
他说我是他的妻子?他说他,跟我共赴罪罚。
我看到他亲手将一只白色的信封塞给祝妈妈,不用猜也知道里面是一张怎样怵目惊心的支票。
可是人家就手就给撕成碎片,劈头盖脸地扬在他脸上肩上。
我伸手按着墨镜,想要拨开人群冲出去。肩膀上凛然一紧,回首,林语轻对我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你得给男人一些,想要独自担当的机会。”他说。
那一刻我竟是止不住地潸然泪下,我说我一直都明白江左易心里的苦是成倍扩大的。
这场祸事是我惹出来的,他只能像个坚决要把徒弟逐出师门的严厉师父一样。一掌劈下来废我武功,心里却是比谁都疼。
林语轻说,这不都是你的责任。要论责任,他的更大。
在辗转难眠的一周时间里,我们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披露,让祝丹妮早早的暴露的目的。
后来林语轻把女孩和舒颜第一次在咖啡厅谈判的整个录音都调了出来,循环听了每一字每一句。
【舒小姐,你的意思是,小零其实是在你们手里对不对?】
当林语轻对我说是这话惹了祸的时候,我还是非常惊讶的。我说当时舒颜先向她提出愿意帮她把小零找出来,让她带去给江左易。她有此一问不是人之常情么?
为什么会穿帮?
林语轻说问题就在‘你们’这两个字。
舒颜找祝丹妮见面,所有的动机和说辞,从布局上看都是随机的。
是因为她偶遇了祝丹妮在公司里跟我争风吃醋后,想要利用这个女人把高山峰骗到手。
那么对于‘毫不知情’的祝丹妮来说,她只知道舒颜跟我是仇恨颇深的姐妹,是一个可以对抗共同敌人的盟友。
而‘你们’这两个字,意义就不同了。这说明祝丹妮已经知道了舒颜身后还有她的母亲陆林霜。
当时我反反复复地嚼着这一字之差,甩手就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为什么就没有发现?连舒颜都能发现,我却没有发现!
江零毕竟是阿雪的儿子,陆林霜若是还有一丝人性,孩子即便在她手上也没有危险。可是祝丹妮不一样,高山峰不一样……
她这是给我一个血淋淋的下马威。告诉我,这场棋我早就应该出局了。
葬礼的混乱持续了十几分钟,最后人们把哭得昏厥过去的祝妈妈带走。踏碎了一地混沌不堪的花瓣,我站在原地不动,所以渐渐地,就被离去的人群给留下了。显得孤单又突兀。
江左易半天才转过身来,目光像射线一样凌掠我的脸颊。他的步子张狂而坚持,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地擦肩径走。
我的手指本来是捶在裤线上的,突然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抓住了他的手臂。
“江左易……”一声出口,三个字就哽住了后文。我想问他你去哪了,你的伤还要不要紧,你打算把小零怎么办,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什么都想问,却什么都不能问。
因为我从没像今天一样确认,他能否封闭对我的爱只是时间和意愿的问题。
——但他着实已经对我封闭了心。
今天的江左易,就像一匹刚刚从统治地位上被驱逐下来的狼王。
拖着一身的伤,唯有双眼依如星稀月朗。
我知道他要捡起旧日的辉煌和曾经的嚣张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这么久以来,他只是试着在与这个本跟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讲道理。
他以为洗手两个字要比自己想得更简单,以为复仇这件事就像石头剪子布一样清爽裁决。
可是世界却忘了告诉他,你的江湖里有血,而我们的阳光下——只是因为太过耀眼,看不到血罢了。
拿起枪就不能拥抱,放下枪就不能保护。所有的伤害都源于在乎,所有的牺牲都直指**。
除非,屠杀殆尽。在一切归于平静的云淡风轻下,点一支事后烟来祭奠迷失的良知。
因为人生,本就残忍如此。
此时我抓着他的手臂,电流一样汩汩的静脉搏动是那么清晰可鉴。
他的力量他的抗拒不需要用一言一语来表达,只一个收缩绷紧的姿态,就能不动声色地把我打回温床里。
我的泪水横纵了两行脸颊,我说,江左易,我们还回得去么?
“回不去了。”
这是他自消失以来,对我说过的唯一四个字。
挣开我的手,他始终都没有回一下头。
“江左易!”我跄踉着追上去两步:“孩子……你还要不要?”
“随便你。”他的话锋很犀利,就好像把这些年始终雪藏着的冷漠一并绽放出来:“我又不是……第一次叫女人去打胎。”
这春雨落在脸上,冷得就像冬雪。我的耳朵嗡嗡的,心里空空的。
身后有个身影很快扑了上去,是安迪。
“江先生!你…..你要去哪!”
“你也走。”男人说。
“什么……”安迪哑了哑声音,大概是太心急了,开口就是一串英文。
我大概听得明白,他说的意思是从他来到江左易身边的那一刻起,就是为了要陪他走一条跟以前不一样的路的。
“所以,你走。我不再需要你了。”
“我不!”
倔强的男孩就像个被突然分手的纯情少女,一双漂亮的眼睛含满了梦幻般的委屈。
我没想到江左易会突然冲他出手,闪身的动作就像幻影,明明已经瘦削了半圈的臂膀压住安迪的肩竟是钢铁般坚紧。接着一脚就踹在男孩的胸腹上,那个力度,连我站在两米远的边侧都能感受到风声的绝情!
安迪在雨水坑里挣扎了好久都没能爬起来,倔强的眼中竟有了泪水。
“一条狗养的久了,打不走就只能宰掉下锅。你好自为之!”
江左易掏出一块帕子擦擦手,身影消失在晨曦的雨帘中。
我俯下身去,把男孩抱起来,他扑在我怀里哭得悲恸难禁。
我抚摸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说没事的,他需要时间,需要想想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他是个男人,男人有男人必须要救赎的尊严。有些账他必须算,我只求还能有个为他擦血的名分,就够了。
“说的好像我就不是男人一样……”安迪一边哭一边毫不客气地把泪涕蹭在我怀里。
“我十七岁时被他救出来,跟了他三年多了。我发过誓要追随他一生,除非有天他不再需要我了。可是现在……他明明就是不想拖累我。
舒岚你知不知道,江先生之所以吃这些亏,是因为他一直都没有真的狠心去走回头路。
他不喜欢那些连睡觉时都要把枪放在枕头下的日子,他也想像个普通人一样朝九晚五,有妻有子。
他曾发过誓,一旦有天被迫回到那个世界里,那一定是因为他遇到了不得不用点燃自己来同归于尽的劲敌。
舒岚,求你救救他,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我惨笑一声,我说我能么?
他连孩子都不认了,连小零都不顾了。一旦放出心里的那头野兽,不杀个天翻地覆,他会收手么?
他离开我,是因为真的恨我怪我,还是希望我心目中的那个江左易就像死了一样……
再也不要对他抱有幻想呢?
“安迪,你比我还要了解他,你告诉我……他会想要做什么呢?”
男孩哭得就像个鸡崽子,把我的母性一点点燃烧起来。
我说你打算怎么办?要去哪?
安迪摇头,说几天前他收到江左易打给他的一笔钱时就已经有这个预感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要么跟着我吧。你条件不错,我缺人手。”林语轻说。
“哦,可是……我是个同…..同……”
林语轻凝着桃花眼,说我知道!难道是弯的就会喜欢所有的男人么!
“舒岚,你也起来吧。先跟我去咖啡厅,我们再聊聊。”
所以我们这莫名其妙的三个人直接就驾车去了林语轻的咖啡馆,还没等走到路口呢。就被各种拥堵的警车消防车,还有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们堵得开业开不进去了!
“怎么回事?!”
跳下车来,我们拨开了人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彷如散养宠物市场一般的混乱——
一地的猫猫狗狗,身上淋着雨,溅着泥。可能是受了惊吓,有的蜷缩着不敢动,而有的着跟吃错了药似的狂叫。
林语轻的咖啡厅里养了十多只,平日里懒懒散散地分布在前厅后院的,也没觉得有多烦躁,这会儿整个一难民基地,看得我脑壳当场就炸了。
“老板你回来了!”几个小工哭丧着脸上来,大概的意思就是,凌晨突然有一伙人冲了进来,打砸了一切。把值班的员工都拖了起来,然后直接点了把火。
当时他们几个就被绑在凳子上,为首的人非常凶狠,逼问他们……
地下室在哪?
我一听地下室就懂了,因为林语轻是把高山峰始终藏在这个咖啡厅的地下室里的。
这个店面是他的办公之所,楼上有休息室但平日里他并非一直在此居住。把高山峰放在这儿也是权益之计,他的本意是想找机会跟江左易平心静气地谈一下。
可是如果高山峰也被陆林霜他们劫走了的话——
“不是陆林霜的人做的。”林语轻跟警方交涉了一下,然后过来跟我说话:“否则这几个年轻人还会有命等到我们回来么?”
我想想也是,以陆林霜她们的手段,只怕这一院子的猫猫狗狗都未必能活下来吧。
所以如果不是陆林霜,那会是——
“林先生,我最后再跟你确认一下,除了这些损失外,并没有其他的异常?”
过来问话的这个警官高高瘦瘦,口吻却有点异样。
林语轻能说什么?把高山峰放在自己手里这种事本来就是很不好交差的,已经焦头烂额了,只能先想办法把警察这边搪塞过去。
“是的,可能是得罪了一些同行吧。因为清早不在营业,只是损失了一些设施罢了。”他的解释轻描淡写,可是那丝毫不领情的警官唰一声抽出了手铐直接就把林语轻给弄住了:“林先生,现在我们怀疑您涉嫌非法监禁以及窝藏通缉要犯,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我当场就蒙圈了,这到底是什么逆转的画风。
“喂,你……你新来的是不是?你们署长以前跟我是同届的——”林语轻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是那铁面无私的警官一句话就把场面给震住了:“就在刚才,通缉在逃的帮派分子高山峰已经被押送警局自首。
他已经承认了藏身地点就在你处。另外林先生,十年前你辞去警察职务,自主营生了一间侦探事务所,这件事我们都知道。
但并不表示你可以做任何隐瞒凌驾于法律之上的事。
走吧——”
站在原地的我连伞都没撑,一颗高速运作的大脑转的却是清明非常——
高山峰已经被送去警署了?不但被送去了警署,还着实给林语轻身上泼了点屎尿。
江左易,这是已经开始破釜沉舟了吧。
我的心一疼,抱着膝盖蹲下身去。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江左易在我知道高山峰没死,并被他偷龙转凤一样从T国带回来时就对我说过——
他说他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唯一的一个义父,他只想护他安享晚年。
可是现在,他却亲手把他送进了警署!
那么下一步他打算怎么做呢?
茫然的雨,无情的淅沥,我说安迪你还是跟去警署看看吧,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联系就好。
他问我那你呢?你去哪。
我说呵呵,我不知道。
还好我不知道,所以手机一响,我还可以骗骗自己说也可能是好消息。
电话是叶瑾凉打过来的,他问我到底怎么打算,已经三天了,联系到江左易没有?
我说你在哪?
“在医院。”
“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我叫了一部车,赶到了江零所在的住院处。这是一家非常偏远的小医院,孩子本身没有什么大的创伤,但是心里上受到的打击实在难以在短期内愈合。
江左易现在不闻不问,而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把这个孩子怎么办了。
于是我跟叶瑾凉提过,说能不能把他也送到叶子那里去。
叶瑾凉说他没想到事到如今我还愿意相信他。
我说还能怎么样,虽然我讨厌你,但我知道你不会害他。
于是按照之前我们设想的,如果一直没个说法,就把孩子送出去吧。
到医院的时候叶瑾凉匆匆下楼,差点跟我撞了个满怀:“你怎么了?”
我问,不是说一起把小零接出院的么?风风火火的要去哪?
叶瑾凉连外套都没穿好,对我说一言难尽。
“什么一言难尽?”我扯住他的袖子,说到底怎么了!
“公司的事,S市最权威的商业调查科机构派了一整队的人过来问话,现在所有的高管都到位了,我马上去一趟。”
我心下一惊,暗暗惊讶。我说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又是舒颜她们捣的鬼?
叶瑾凉说不清楚:“刚才大夫说还要帮那个男孩做一次脑补扫描,确认没有问题的话今天就能出院了,你来陪一下吧。有事再联系你。”
就这样,给我留了个大写的懵逼在脸上,叶瑾凉跑得比兔子还快。
可是等我一进病房的门,脑子登时就大了。
我看到江零坐在江左易的怀里,此时正一边撒着娇一边穿袜子呢。
“干爹,我们这就走么?不等舒阿姨么?”
“恩,我们走,以后,小零要慢慢忘掉这里的一切,知道么?会有新的生活——”江左易垂着眼睛,声音又硬又冷的,就跟换过一场灵魂似的。
“可是,可是我想念叶子了,干爹,你是要带我去看叶子么?”
“不是。”
这样的拒绝,活生生地掐断孩子的念想,我想不通江左易的残忍真的要渗透每一寸肌肤么?差点就冲上去了,可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了。
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门口,我没有故意现身,也没有刻意隐蔽。所以我知道江左易看得见我,知道我来了。但就是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舒阿姨!”小零喊我。
可是江左易抱住孩子,拎起他随身的一个小包:“你看错了,她是不认识的阿姨。”
就这么贴着我的肩过去——
“我没看错!是舒阿姨!我见过她短发的样子——”男孩可不买他的帐,要么说搞定小孩子走遍全天下就是这个道理。
我快走了两步拦在前面,我说江左易你把小零送去哪里我无权过问,但是……但是你好歹让我跟他告个别吧。
“我答应过他,让他见叶子……”
“你答应了他是你的事,你做不到的承诺可以自己愧疚。但是请你离我的孩子远一点。
小零是我的儿子,可以么?是我跟阿雪生的。”
“你——”
我深吸一口气,说好吧,那你至少告诉我,高老先生是你送去警署的吧?你……
江左易你现在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啊?
“你猜啊,你不是非常聪明么。”他冷笑,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走的绝尘绝调的。
我欲哭无泪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最深的地方被扯的一跳一跳。
江左易,我还能不能骗自己说,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还是为了保护我呢?
我还有这个勇气,有这个资本去自恋么?
回到了空荡荡的家,我把手机一丢,放空了大脑,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愿意想。
笔记本里传来了一声提醒,我意识到是该跟叶子视频的时候了。
女儿离开我已经快一个月了,想念,问候,各自安好,组成了我们横跨大洋两端的特有羁绊。
“叶子今天有没有乖?”我擦去眼角干涸的泪,笑容元气加满。
“有~妈妈你看,我昨天跟姨公公去湖里钓了很大的一条鳟鱼!”叶子举着小手,用塑料袋装着一根鱼骨头晃着给我看!
我眼睛一胀,捂着嘴就跑进了洗手间。
先是作呕,然后就是控制不住地流泪。
明晃晃的塑料袋包裹着透明的鱼骨头,我像得了神经病一样,一下子就想到了祝丹妮在保鲜膜下无助的身体。
整日来,我噩梦不断,心力交瘁。
我以为这世上能领会同样一种痛的人只有江左易,可是他却比我站得更高更远更坚挺,连互舔伤口的机会都不给我了。
除了叶子……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趴在洗面池里哭了好一会儿,我才弄干净了花俏的脸,重新回到电脑前。
“妈妈你干什么去了?”
我说妈妈不舒服,因为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叶子,你要有个弟弟妹妹了,开不开心?
“真的么!”叶子在电脑那端高兴地蹦了起来:“妈妈!我喜欢小弟弟,或者,小狗狗也行。白颜色的!”
我笑着揩去眼泪,我说叶子乖一点的话,妈妈就给你生个小狗狗。别说是白的,就是牛奶花纹的都成。
“瞎说,人能生狗狗么?和狗生么?喂,你这个小弟弟,他爸爸是谁啊?”
我愣了一下,说:“你好,笑笑。”
“问你话哪,你是不是跟别的男人要结婚了?嫌带着女儿太麻烦才把叶子送出国的?”
我说当然不是,把你们送出去是因为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照顾你们。笑笑,安慰安慰叶子好么。等到这一切都结束,妈妈就去把你接回来。
“可是叶子真的很想你,晚上偷偷的哭,白天又要假装是个乖小孩,不给姨婆婆她们添麻烦。”
我的心揪得更疼了,我说你别再说了,要不……我翻了翻日历,我说我这周过去一趟吧。妈妈去看看你好么?
我真的是想走了。
缩头乌龟也好,胆小怯懦也罢。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我连最后的一点斗志都喂狗了。
我想击溃我的从来都不是舒颜的阴险毒辣,不是陆林霜的老谋深算,也不是祝丹妮凄惨死状。而是江左易,判我出局时的绝情绝念。
我没有跟他一起战斗的资格,也没有想要爱他爱到毫无原则的勇气。
既然输了,为什么我不服?
我只想要叶子,只想要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结束了和叶子的视频后,我把整个人都铺在了床上。
月光悄悄爬上了窗,连雨季节里不曾晒过的被褥发出一阵浓厚的霉气。
还没等睡着几个小时呢,就有人疯狂一样地凿我房门。罩得我一阵心惊肉跳的——
晃荡着睡衣起身,我从猫眼里看了看。
然后背过身去,慢慢滑坐在地。
我说你走吧,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呢?
“舒岚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异位而处,我也是个母亲啊。”
从我认识何笑凤的那天起,她就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口吻对我,甚至对任何人说过话。
在我眼里,她就是个上马能横两把菜刀的洪兴十三妹,下马能洗衣做饭撑一家老小的一家之主。
她身上有狂放不羁不甘垂暮的四十岁女人最无法想象的魅力,也有数十年来见惯了江湖官场后的圆滑与私利。
我挺喜欢和这个坦率又直爽的女人交朋友的,但前提是,没有背叛,没有丢命。
我不能怪她,但我也不想见她。
于是我并没有马上起身开门,只是抱着肩膀,冷着近乎颤抖的嗓音说:“凤姐,小腾没事了吧。”
“舒岚,她们把小腾放回来了……可是……可是刚一落机场,就被江左易的人给劫走了。”
“什么?!”我一下子跳了起来,拉开门就把满脸泪水的何笑凤给拽了进来:“你说江左易又把雷腾给抓走了?”
“舒岚,他要我明天晚上,自己上门……”何笑凤抓着我的手臂:“我不怕,你知道我何笑凤这些年下来,什么人不敢叫板!就是他江左易的窝,以前我也敢照端。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疯了……
你自己看看!”
抖抖索索的,何笑凤翻出一张报纸。不是那种后台很硬的财经时报或者民生周刊,因为这种报纸上多半不太会披露另一个世界的消息。
白道有白道的媒体,江湖有江湖的消息。
何笑凤告诉我,《风向标》是专门为他们这样的圈子里提供媒介支持以及消息散播的工具刊物,这上面说的——
我说我看不太懂这里面涉及到的各个港口码头地盘划分势力,但从这一周左右几次三番的冲突混乱程度上看,好像是整个S市的道儿内,要有大的变天——
“江左易这是确定要重出江湖了么?”我捏着报纸,施施然道:“他还有班底,还有资源么?”
“舒岚,你想的太天真了。”何笑凤说,像江左易这样树大根深的势力,以为所谓的退隐洗手就真的是要把自己的刀枪剑戟都摘干净,然后等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么?
“你知道我们港口有多少艘万吨货轮么?就像不伤人不咬人巨头抹香鲸。他可以不出手——
但是一旦在这些货轮上装上枪炮,画上跑道,那就是航空母舰。
江源集团旗下有多少个分公司?以投资信贷为主营业,伸张在几十个不同的领域里。
他洗手了,他底下的人要不要洗手?
他吃干净的饭,那底下的人要不要喝干净的汤?
他能记住手下每一个人的名字,家庭背景,出身资历,甚至立的功,杀的人,犯的罪。
恩威并施,荣辱与共。他可以给所有人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继续生活,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愿再发集结令。
可是一旦到了不得不出手的地步,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会马首是瞻地号结起来!
他们追随他,一方面是因为敬重,另一方面是因为惧怕。
因为他就是一个,非常非常不能惹的男人。”
我听完了何笑凤的话,默默打了个冷战。
就是这样一个比狼还可怕的男人,在我身边硬生生地当了半年多的绵羊么?江左易,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说凤姐,那他把雷腾抓起来,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我……我不知道,所以舒岚,我求你帮帮我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