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之父篇(1 / 1)

少年帝国 梦中宋韵55 2108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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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办?两条路:投降、战死!这时,有人站起来对李陵说道“将军威震匈奴,却落到今天这绝境,只怪天不遂人愿。不过将军也不用绝望。当年浞野侯被匈奴俘虏,如今逃跑回国,依然受到天子重用。将军何不就学那赵破奴呢”这话意思明显,劝李陵假降匈奴,另做长计…

可身负家族骄傲的李陵拒绝了“君且止。吾不死,非壮士也”意思就是:你不要再说了。我若不死,那就太不男人了!

何为真男人?就是生得坦荡,死得其所!对李陵来说,他身体里流淌的是李广沸腾的血,是大汉军人骄傲无畏的血。以悲壮的生命谱写军人壮烈的歌,这是李家世代的梦想!李陵已做出选择:他将战至最后一刻!

这是最后的战斗,也是最后的告别。李陵命士兵们砍掉大旗,埋掉珍宝。然后仰天叹息,悲壮的做最后演讲“如我们现在还能有几十支箭,就能逃得出去。可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与其坐等到天亮,被敌人俘虏,不如兄弟们就此散了吧。我这样做,也是希望你们能有人活着,回去向天子报告”演讲完毕,李陵分给每个士兵两升米、一块冰。并且约好:大家一齐跑回遮虏障的汉军边境要塞会合,之后一起回国…

半夜,李陵准备突围。汉军敲鼓,发现鼓已经破了。于是,李陵只好与韩延年一起上马,率十余人向匈奴发起绝地冲锋!

李陵此举,是要引开敌军注意力,好让兄弟们好跑路。果然,李、韩二人成功引来数千匈奴骑兵追赶。韩延年力战而死!

李陵?他投降了!投降了?这是真的吗?渴望战死,似只是李陵一句天大的空话?

李陵之败,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这根稻草,就是那个可耻的告密者管敢!我仿佛看见冥冥之中,李陵被一只看不见的命运之手,牵向远方,再也不能回头!

李陵败阵的地方,距汉塞只有百余里,其手下兄弟共有四百余人成功逃了回来。而韩延年战死、李陵投降的消息,就由他们带回边塞,而边塞将军又将战报传回长安…

此时的汉武大帝刘彻,正在京城内静静地等待。他脸色沉重,表情凝结。他不是等待李陵创造战场奇迹,而是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等待李陵战死的消息。战死,似是李陵对自己、对家族、对国家最好的交待。刘彻是这样想的。

陪同刘彻等侯军报的,还有李陵的老母及李陵年轻的妻子。是刘彻将他们召来的,并使一会看相的人观察这两个女人。相面人告诉刘彻“李陵老母及妻子,情绪很稳,没死人的丧色”没有丧色,说明她们心里还是挺乐观的。真是这样吗?心情倍加沉重的刘彻似看到一丝火焰在黑暗的深处摇晃。他渴望李陵老母及妻子的情绪,能给李陵带来好运…

正当刘彻忐忑不安时,军报来了!刘彻这才得知:李陵投降了?这下子,问题可大了!

投降,说小了是一个人的事;往上说,是一支军队的事;再往上说,是关系到国家面子的事。汉武大帝刘彻奋斗一生,练就了汉朝铁腕拳头,打出了大汉雄风!然而辛辛苦苦奋斗几十年,这下全被投降的李陵给抹黑了!

刘彻出奇地愤怒了。他马上找来当时被李陵派回来汇报情况的陈步乐。之前,陈步乐因跑腿报喜,刘彻赏了他个郎官。现在面对刘彻的痛骂,陈步乐无言以对,只好自杀…

紧接着刘彻召集群臣开会,就李陵投降匈奴一事进行讨论。其实根本就不用讨论,庙堂之上,众人个个痛骂李陵。然而众臣之中,有一人犹如看客,冷静地看着同僚们的表演。而他的表现,竟也被正在看表演的刘彻瞄见了!

命运是什么?有人说:强者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因他凭借本人的力量,可以改变个体的人生轨迹。而所谓弱者的命运,从来都不在自己手里。犹如风中的浮萍,生死由天,富贵由命…

此时谁都不会想到:刘彻无意瞄过的这一眼,从此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中华史学之父就此诞生:司马迁!

司马氏传说为上古时代司天地的重黎氏之后,在周宣王时改姓司马氏,一直以史官为职业。惠、襄之际,司马氏去周适晋。之后春秋战国,天下分崩,司马氏也分散各地。秦惠文王时有灭蜀的司马错;司马错之孙司马靳曾随白起一起打过长平之战,后和白起一起被秦昭襄王赐死;司马靳之孙司马昌在秦始皇时代曾做过主铁官,之后司马昌生司马无泽、司马无泽生司马喜,这算是短暂的职业转型阶段。到了司马喜之子、司马迁之父司马谈这一代又做回太史令,恢复祖业…

古往今来,所谓大师,从来都是早慧的动物。十岁,司马迁开始诵古文;二十岁周游天下。然后定居长安,优游无事,直到三十六岁那年…

BC110年,司马迁约36岁(另有一说:司马迁这年26岁)汉武大帝去泰山封禅。按规矩,身为史官的司马谈理当随行。却因病无缘封禅盛典。司马迁临时替父随行。参加完封禅大典的司马迁回到洛阳,郁闷至极的老父亲估算自己活不长了,于是流着眼泪向司马迁交待了两件事:1继续家族祖业做史官;2继续老父遗志,写出一部横震古今的史书…

司马谈说完遗言,就走了。两年后,司马迁如父所愿,当上了太史令,并开始编写史书。将近十年,司马迁都过着平淡无奇、默默无闻的生活。直到替李陵战败辩解的这一刻!

刘彻问司马迁“你怎么看待李陵战败投降一事”司马迁雄辩滔滔,归结起来有以下三点:1李陵告别父母妻子,在千里之外奋力杀敌报国,有国士之风。不幸战败,那些安居后方,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却要说什么风凉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2李陵凭五千步兵,深入匈奴腹地,力战数万骑军,战至最后一刻,矢尽援绝。赤手空拳也要跟匈奴做最后一搏,虽败犹荣,日月可鉴;3凭李陵的个性,我估计他不是真降。只要他不死,将来一定会寻机会继续报效我大汉。

司马迁这番话,不但得罪了一帮牛鬼蛇神,竟连阎罗王也得罪了。所谓牛鬼蛇神,就是那帮说风凉话不知牙痛的汉朝大臣;所谓阎罗王,就是汉武大帝刘彻同志。司马迁骂满朝同僚,咱是看得见的。可他怎么和刘彻也抬上扛了呢?

问题就出在司马迁对李陵评价的那八个字上:虽败犹荣,日月可鉴。除刘彻外,我们基本的理解大概都是,李陵虽战败,但败得光荣,没什么可丢人的,是经得起阳光检验的!

这句话是替李陵在申辩,仅此而已。但刘彻却认为问题没那么简单。刘彻觉得:司马迁明是替李陵说话,实则是借李陵在骂一个人:李广利!

曾记否:李广利几次出征,都是以绝对兵力惨胜而归。貌似光荣,实则丢人。可用一句话来形容:虽胜犹败,神鬼泣之。现在司马迁突然来一个“虽败犹荣,日月可鉴”那不是在夸大李陵、贬低李广利吗?

可不要忘了:李广利是谁的人?刘彻!骂李广利,就等于骂刘彻。连皇帝都敢骂,你司马迁简直是找死!

我认为:以上这番推论,根本就是刘彻的个人臆想。或许司马迁纯粹就只是替李陵打抱不平。然而刘彻却能联想翩翩,鸡蛋里挑出大骨头,只能说他心虚了…心虚的刘彻直接就将司马迁定成诬罔死罪,准备将他办了!

在汉朝,不是所有死罪都必须死。想要不死,有两条路可供选择:1交钱赎人;2腐刑代死。交多少钱?六十万钱;什么是腐刑?通俗说就是阉割男根。如用数学公式简单换算,当时汉朝的男根=60万钱。

在交钱和腐刑这个问题上,司马迁的思路是很清淅的:只要可以,哪怕借高利贷也要借钱赎命!钱借了可以再还;根没了,怎能再续?可惜很快的,司马迁就发现一可怕的问题:钱,真不是一般的难借…

听说:人生最悲哀的是人死了,钱没花完;又听说:人生最最悲哀的是人没死,钱却没了。对司马迁来说,他的悲哀的就是:他还没死,别人死活不借他钱!

为什么不借?原因很简单:他很穷。汉朝诸如李广、张骞、公孙敖、杨仆等人都因作战失利,定了死罪。但他们都是有钱人,交钱赎命,不到几年又是一条好汉,东山再起…这些人之所以有钱,那是因他们的职业都是有油水可捞的。司马迁做的是太史令,主管历史、天文、历法。这等职业,能养活全家就算不错了,还想有余钱?如此没油水、没前途的工作,谁敢借他几十万钱?就算有钱借,估计也没命等着人家还钱了…

借不到钱的司马迁还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忍痛割根、一条是死。

死似是最好的选择?士可杀不可辱。自孔孟以来,这是读书人面对人生绝境之时爆发出的一句最男人的话。甚至苏武面对卫律审讯时,也是以身作则,企图自杀殉国。对一有骨气的男人来说,承受腐刑,就意味着苟活,更是意味着一生声名从此将化为乌有,成一世笑柄!如此种种,用一句话来形容:生不如死!

“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这是近代著名诗人臧克家对生死价值观的诠释“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是两千年前的史学之父司马迁对死亡做出的最经典解读!

在那一刻,生存还是死亡?的确是一个问题!无比悲愤的司马迁站在人生的悬崖边上,昂起高贵的头喊道“我要活着。活着,不是为了让腐朽的**长生下去,而是为了一个无比高贵的理想。这个理想就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鲁迅曾说“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司马迁以他的惨淡人生谱写了一曲悲壮之歌。鲁迅将这首歌称之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这首歌的名字就叫———《史记》!名列二十四正史之首!

由胜利者书写的历史往往夹杂着极不公正的谎言。如没有《史记》,我们今天知道的李氏三代很可能会是这样:李广违抗军令,畏罪自杀;李敢自不小心,死于公伤;至于李陵则无疑是最典型的叛贼。反之如没有李陵之祸,也许不能产生伟大的《史记》,****淫威对人的迫害使绝世史家更看清了历史的真伪和生命的价值!他写出了李广的军功和妄杀,更写出了西汉王朝的光荣与无耻!

司马迁以无畏的身躯捍卫了李陵,更捍卫了他自己的尊严和无上的骄傲。这种捍卫荡气回肠,天地动容。两千年后,仿佛还响彻环宇,震荡你我的心灵!

司马迁的内心挣扎,全都被他写在那篇《报任安书》里。在那篇著名的让鬼神落泪的文章里,司马迁道出了内心的隐密。就是他没有遵守政治游戏规则,以至于落下一个人生暗淡无光的下场…请注意:司马迁没有遵守,并非不懂政治。我强烈的认为:他研究历史,究天地人文,比谁都深懂政治的密码。正因懂得,所以他心中多年以来都蕴藏着一股气。正是这股气,让中华民族绵延千年、屹立世界。这股气,就叫正气!

司马迁在《报任安书》里说:他和李陵不过是泛泛之交,两人平时都是各忙各的,没一起喝过酒,没一起聊过天。自己之所以替李陵申辩,纯粹是为了说一句公道话。而因公道话,自己忍辱负重,尝尽人间冷暖、世态炎凉,这是可敬,还是可悲?

我想:在那一刻,孤独的司马迁肯定觉悟到一个道理:刘彻暂时没有读懂他,将来有一天肯定能读懂他;就算刘彻读不懂他,千年之后,肯定会有人替他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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