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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久去府医处提了医箱来到蘅芜苑时,女帝正坐在一棵悬铃木树下,石桌上摆放着一个琉璃缸,缸里两尾红色小鱼游得欢快,鱼尾摆动泛开层层水波。
女帝修长的手指搭在琉璃缸壁上,指腹来回勾勒着小鱼的形状。
夕阳给她完美的侧颜镀上一层浅金色,从荀久这个角度看去,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对着琉璃缸憧憬未来。
心头微微一动,荀久有些不忍心上前打扰,站在原地许久没动。
花脂端了解暑的瓜果过来,见到荀久,身子福了福,唤了声:“久姑娘。”
女帝闻声收了动作侧过身来扫了荀久一眼,吩咐已经将瓜果摆好的花脂退下去,用牙箸夹了一小块寒瓜塞进嘴里吃了才慢悠悠开口,“那天晚上,躲在殡宫冰床后面的人是你。”
这是一个肯定句。
荀久听得很清楚,女帝并不是在以询问的语气跟她讲话。
她没吭声,算是默认。
女帝从何得知的,荀久不知道,但她很清楚女帝的智商绝不比扶笙差多少,要查到这些轻而易举。
“你是朕见过的……”女帝语气停顿一瞬,接着道:“子楚愿意亲近的第一个女人。”
荀久心中直翻白眼,就魔王那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是个女人看见都提不起性趣好么?谁愿意亲近谁还不一定哩。
没听见荀久的声音,女帝缓缓抬眸,语气冰寒了几分,“子楚的事,朕不会干涉,倘若他真的对你有意,朕也乐见其成,但有一点,倘若让朕发现你接近他是为了报仇,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亲手杀了你。”
得,遇到民主皇帝了。
荀久心中直唏嘘,还以为女帝会破口大骂她狐狸精不要脸勾引秦王,顺便再壕气地甩一张巨额支票给她让她离开秦王云云。
然而事实证明,是她看多了狗血剧情,连带着思想也有点狗血。
等等……女帝不是有恋弟癖么?为什么对她和扶笙的事丝毫不在意?似乎脸上也并没有吃醋的表情?
难道自己又狗血了一回?
荀久上前一步,壮着胆子问:“民女不过一介布衣,敢问陛下为何不阻止我与秦王殿下往来?”
女帝轻嗤一声,“放眼天下,你还能找出与子楚门当户对的名门闺秀来吗?”
荀久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
扶笙的地位,说是与女帝并肩都不为过,既然位比江山之主,那么除了女帝,便再没有人家能与他门当户对,也不敢与他门当户对。
荀久扯了扯嘴角,答:“似乎……没有。”
女帝轻笑:“既然没有人能与子楚门当户对,那么这天下的名门闺秀和布衣女子还有什么区别?”
这霸气的字句,这傲娇的语气,简直和扶笙如出一辙啊!
荀久忍不住在心中给这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帝点了个赞。
女帝淡淡睨她,“能得子楚青睐,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若敢用情伤他,朕定要你生不如死!”
荀久继续翻白眼,确定女帝不再开口以后才扯着嘴角道:“陛下,其实您今日要是不说,民女都不知道秦王殿下对我有意思,所以实际上,我还没有考虑清楚。”
女帝:“……”
敢当着女帝的面说要考虑是否接受秦王的感情,普天之下,恐怕只有荀久一人了。
眼见着女帝脸色沉下来,她赶紧赔笑道:“感情这种事嘛,必定得你情我愿,一厢情愿地强扭在一起多难受啊,您刚才不也警告了让我不准用情伤他,我现在连情都没有,岂不是更伤他?”
女帝眯了眯眸,“你不喜欢子楚?”
荀久故作为难道:“喜不喜欢也不是民女说了算。”
她承认,她是对那个毒舌讨人厌的魔王有那么一丢丢好感,但也只是一丢丢,谁知道扶笙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万一人家根本没有那种意思,那她现在就在女帝面前承认自己的感情岂不是会被他笑掉大牙?
女帝疑惑地看着荀久,“你爹娘如今都不在了,谁还有这么大权力约束你?”
荀久心道我爹娘不在还不都拜你所赐么!
女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收回眼低声道:“死的不是你最重要的人,你当然觉得抄了你们家是朕残忍,换个角度想想,倘若是我爹杀了你心爱的男人,你还能不能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同我讨论我与你兄长的风月之事?”
荀久一怔,这个问题,她的确没有想过。
在她的认知中,女帝荒淫、暴政、性情乖戾、嗜血,是个十足的暴君,但今日女帝的话让荀久突然觉得自己以前走进了思维盲区,她对于女帝的看法全都被禁锢在外人给女帝贴上的标签范围内。
简单来说,她还没接触过女帝的时候,就在心中形成了“这个女人是暴君”的定论,以至于在一刻钟前,她还在单方面认为女帝下旨抄了荀府简直没有人性。
可女帝刚才所说的,让荀久陷入了沉思,不得不把脑海中对于女帝的认知重新洗牌,
其实女帝说得对,换个角度来,任何人杀了自己最重要的人,那个杀人犯都是不可饶恕的,荀谦也一样,他亲手杀了人,杀的还是女帝最宠爱的男妃,在这种以权为尊的封建社会,被抄家是完全合理的。
而女帝能在面对杀人犯的女儿时心平气和地说话,就证明她并非传言那般没有人性。
倘若女帝真如同流言所传那样喜好杀人,那么,一份小小的金书铁券怎么可能阻挡得了她杀光荀氏的决心。
所以……
荀久在心中总结,自己如今还能活生生站在这里,是因为当初女帝存了一丝慈悲心。
荀久自然不会对女帝的手下留情感恩戴德,但从今以后,她对女帝的看法将会彻底改变。
起码,眼前的年轻帝王只是个有血有肉有心脏的女人,并非传言中嗜血的妖魔。
女帝眉眼间有些疲倦,也懒得再与她胡扯,伸手撩起袖子,将腕脉搭在石桌上,“既是来请脉,那便速度快些,朕乏了。”
荀久回过神来坐下,将指腹扣在女帝腕脉上。
良久,荀久缩回手,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才神情凝重道:“陛下,您腹中的东西倘若再不尽快取出,只怕会危及性命。”
女帝并没有应答荀久的话,收回手放下袖子,沉声问:“这件事,你可跟子楚说过?”
荀久如实道:“秦王殿下只知道您并没有怀孕,并不知道您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女帝明显不信,狐疑地看向荀久,“那你进宫为朕请脉的那日是怎么和子楚说的?”
荀久想了想,答:“我告诉你秦王殿下,每个女人都会有难以启齿的病痛,后来,他就没再问了。”
女帝了然地点点头,轻哼,“算你识相!”
缓缓站起身,女帝就要回房。
荀久叫住她,“陛下,您就不问问民女是否有办法帮你取出那东西吗?”
毕竟,如今的女帝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病人而已,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她不忍心看着病人受到这样的折磨。
女帝脚步一顿,并没回头,“朕不需要,也不会让你动手取出那个东西,但你若是敢泄露半丝风声,被开刀的人将会是你!”
荀久没再出声,却陷入了疑惑。
她号的脉不会出错,最多再过一个月,女帝小腹里面的肿瘤就会开始恶化,届时她必定痛苦万分,陷入昏迷将会是常有的事,危及性命也是极有可能的。
可是,为什么?
女帝明明知道自己小腹内有东西,却依旧坚持不要她帮忙取出来?
这世上还真的有不怕死的人?
这个女人果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无奈地摇了摇头,荀久让花脂取来纸笔开了能暂时延缓病痛的药方,整理了东西便走出蘅芜苑。
恰巧羽义从游廊走过来。
老实说,今日之前,羽义给荀久的印象是文雅温润,但自从奚恒指证羽义与阿紫暗中有私情后,荀久再联系羽义的身份,便开始觉得这个人才是五美里面心思最为深沉,也最让人难懂的。
此时碰面,荀久觉得自己和羽义并没有什么话题,特地往边上走想就此错开。
岂料羽义在经过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轻唤,“久姑娘。”
荀久心里“咯噔”一声,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偏头尴尬一笑,“羽……”刚要喊出声,荀久立即反应过来,改口道:“抱歉,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封号,所以……”
“叫我羽义就好。”他微微一笑,“今日的事,多谢久姑娘出手相助,羽义无以为报,但你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告知,我定全力帮你。”
“这倒不必。”荀久慷慨一笑,“你应该把报恩的心思花在如何过女帝那一关上。”
面色微僵,羽义似乎找不到应对的话语。
荀久挑眉拍拍他的肩,“好啦,我开玩笑的,你是秦王的人,女帝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总不会太过为难你的。”阿紫就不一定了。
后面半句话,荀久没有说出来,也不能说。
“告辞。”荀久笑笑,挥挥手提着医箱回了自己住处。
荀久刚踏进院门,就见到陶夭夭带了两个婢女等在她房门前。
荀久走上去,“女侯找我有事?”
陶夭夭犹豫片刻,屏退婢女后低声问:“宫义的毒可解了?”
荀久心思一动,满面惋惜道:“宫义是个钻牛角尖的,刚才我送他回房的时候,死活不让我给配解药,说什么他愧对秦王,还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
“啊?!”陶夭夭吓得小脸一白,说话结结巴巴,“那……你就真的没给他配解药?”
荀久摊手,“人家不要,我何苦热脸贴在冷屁股上?再说了,宫义又不是我老公,我没必要为了他不想活而寝食难安。”
陶夭夭一懵,“什么是……‘老公’?”
荀久走到门边,一边开门一边道:“就是一个让人听了身心愉悦的特殊代名词,如果你喜欢,也可以随时这么称呼他的。”反正宫义也听不懂。
荀久默默补充完。
陶夭夭皱了皱眉,低声嘀咕,“老公……?怎么感觉怪怪的?”
荀久放下医箱,倒了两杯茶,递一杯给陶夭夭,扬眉道:“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感觉怪怪的,但是多喊几次就习惯了。”
陶夭夭狐疑地看着荀久,“你平时也是这么称呼秦王的?”
“噗——”
荀久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得她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悄悄脑补了一下她对着扶笙那个高冷帝喊“老公”的样子,荀久顷刻觉得全身一阵恶寒。
陶夭夭显然没那么好糊弄,看她的眼神越发狐疑。
荀久不想自己打脸,于是笑眯眯道:“其实个人有个人的特殊称呼,就比如你可以称呼宫义为‘老公’,而我却不可以这么称呼秦王。”
陶夭夭锲而不舍地追问精神很好,“那你怎么称呼秦王的?”
“唔……”荀久托着腮帮想了半天,突然目光一亮道:“我私下里称呼秦王为‘小指头’。”
陶夭夭:“……宫义也没比秦王大多少,为什么他那个称呼有个‘老’字,而你对秦王的称呼里面却有个‘小’?”
荀久呵呵笑了两声,“不要在意细节。”
废话!她难不成会告诉陶夭夭,“小指头”的称呼缘于她和季黎明共同怀疑扶笙那方面不行,再顺带怀疑了一下器官过小?
见陶夭夭还想发问,荀久赶紧先一步道:“你现在过去的话,估计还能见到宫义最后一面。”
陶夭夭耳根一烧,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浅饮了一口茶,随后轻哼,“谁告诉你我要去见他!”
荀久一脸受宠若惊,“哦,原来你老早就等在我房门前,开口第一句问候宫义的毒解没解其实是在变相关心我?”
陶夭夭一噎,随后仰起下巴,“我……我自然是关心你,否则怎会一早就等在这儿?”
“咦……”荀久捏着下巴,眨眨眼,“若我没记错,昨天到现在,我们才刚好认识了十五个时辰,若非方才我去了前厅,你貌似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谁说的!”陶夭夭偏开头,哼哼道:“我一早就看出你是女扮男装,再随便一调查,想知道你的身份有何难?”
荀久扶额,扫了自己傲挺的胸前一眼,表示从此后对女扮男装累觉不爱。
“对了……”陶夭夭突然严肃脸,问荀久,“我听说你刚才还去了蘅芜苑,女皇陛下有没有说些什么?”
荀久知晓陶夭夭问的是女帝对于这次悬棺坠落的事件还有没有别的旨意,但她刚才去的时候,女帝只字未提,分明已经全然放心交给了澹台家族。
摇摇头,荀久道:“你就放宽心吧,女帝既然已经放言让大祭司亲自处理,必然不会再中途变卦降罪于陶府的。”
陶夭夭顿时松了一口气。
荀久又道:“不过你可能会有些麻烦。”
陶夭夭才放下去的心再度一紧,“什么意思?”
“毕竟死了那么多僰人。”荀久道:“他们的家人安抚以及安置是个问题,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妥当,极容易引起动乱,逃难到上庸的僰人虽然没有多少,但切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万不可掉以轻心。”
陶夭夭赞同地点点头,“这个不用你担心,我早就让人准备了丰厚的钱粮,等女皇陛下回京以后我就亲自去安抚那几个僰人的亲眷。对了,阿贵恢复得如何?”
“放心吧!”荀久挑挑眉,“轻伤,我估摸着这两日便能醒来。”
陶夭夭彻底放下心,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站起身来告辞道:“我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陶夭夭走后,荀久又续了一杯清水,陶府仆从送了饭菜来,她难得的没什么胃口,匆匆吃了两口就去锦葵园。
看守院门的禁卫军见到来人是荀久,二话不说便让她进去。
荀久一脸受宠若惊样。
要知道,上一次她来给扶笙送花瓣的时候,看门这几位可是阻拦了好半天才熬不住让她进去的。
进了院门,四下扫了一眼,整个锦葵园的房间都是紧闭的,荀久没见到扶笙,便上前去敲门。
敲了半天没有反应,倒是角义从旁边闪身出来,“小妖精,你来找谁?”
荀久瞅他一眼,“自然是来找老妖精。”
“殿下不在。”角义斜倚在柱子边,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在你今日大展身手让我刮目相看的份上,我决定听一听你来锦葵园的目的。”
荀久:“……”
这奇葩……好强悍的逻辑!
荀久不理他,转身要走。
角义大为意外,高喊一声,“小妖精,我可不记得哪里得罪过你,你没必要对我爱理不理罢?”
荀久冷哼,“我这个人对第一次见面印象不好的东西特别记仇。”
角义好笑地跟上她,挑眉问:“记赤枣乌鸡汤的仇还是鹌子水晶脍的仇?”
荀久吞了吞口水,轻咳两声,改口道:“当然,在美食面前,仇恨也可以化为吃的动力。”
角义忍不住轻笑一声,傲娇道:“我就知道你的胃口已经被本大厨养刁了,吃不惯外面的东西,怎么样,晚饭是不是食不下咽?”
荀久撇撇嘴,她刚才的确是没有吃多少东西来着,那也是因为白日里亲眼见到了奚恒自杀那一幕,再加上心中急于找到小刘权,所以没什么胃口。
不过,既然大厨亲自开口了,那她也没必要跟美食过不去。
点点头,荀久偏头对角义眨出星星眼,“大厨大厨我好崇拜你,你下厨的样子最帅了,帅的不要不要的。”
“哎哟我的亲娘咧……”角义伸手拂落全身的鸡皮疙瘩,见鬼一样自动离荀久远了些。
有了角义亲自下厨做的菜,荀久这次胃口大开,吃完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点了盏羊角风灯再度来到锦葵园,这次老远就能见到院内房间灯火通明。
禁卫军依旧不过问,直接让她进了院子。
荀久轻手轻脚来到扶笙房门前,正准备偷听,里面突然传来扶笙平静的声音,“我一个人不会自言自语,你没必要那么辛苦偷听。”
荀久:“……”
重重咳一声,荀久把风灯挂在门外的树枝上,迈着步子走进去,义正言辞地指责道:“我只是一个刚及笄的美少女,你这样暗示我房里只有你一个人,是在变相勾、引,这样很容易引起火灾的,知不知道?”
扶笙站起身挑了挑灯芯,转目望着她,眸中映了烛火亮光,微有暖色。
“我记得你曾经在秦王府说自己文武双全,区区火灾而已,你有的是办法灭火,不是么?”
荀久很确定,扶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正经,正经到她险些以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所指的“火灾”是什么意思。
荀久觉得很无语。
扶笙瞧着她无言以对的样子,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刘权已经走了。”
“what!”荀久震惊过后转化为震怒,她大步上前,二话不说就大力拽住他的胳膊,恶狠狠瞪着他,胸前因为气极而剧烈起伏,“你言而无信!明明说好了只要悬棺事件一结束你就让我见他的!”
扶笙清俊的面色顷刻沉了下来,紧紧盯着她,一步步逼近她,“怎么,想他了?”
“不……”荀久第一次得见这样的扶笙,不免有些心虚,摇着头,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没……”荀久再退一步。
“那你张口闭口就是他的名字,喊着好玩么?”荀久继续退,后背已经撞上坚硬的墙壁,退无可退。
“我……”荀久心跳如雷,这经典的壁咚姿势,她再熟悉不过,只是不管前世今生,都没有亲身体验过而已,如今轮到自己,饶是她平素喜欢插科打诨,也架不住眼前这个男人的强大气场,冷竹香才刚入鼻便让她头脑发懵,失去思考能力,甚至是语无伦次。
“惹火我了,你准备怎么灭,嗯?”扶笙在她身前停下,一只手撑在墙壁上,顺便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用得有些大,痛得荀久龇牙咧嘴。
她抖索着牙齿,“你,你最好别乱来,我这两天脾气火爆,待会儿把气全撒在你身上可别怪我。”
“拭目以待。”扶笙嘴里说着,手上毫不费力地连她另外一只手也禁锢住。
他身上依旧是仿若添了霜寒的冷竹清香,呼吸却不像平时那般安静,灼热得快要将她整个人都给燃烧起来。
荀久整个身子都被扶笙死死压住,分毫动弹不得,顿时觉得胸闷气短。
虽然第一夜在秦王府她和他也有过这个姿势,但那个时候的情况根本不同,明显是误打误撞。
而此时此刻,远在上庸,又在别人家里,扶笙不知抽的哪门子疯一言不合就玩壁咚,这种刺激的感觉偏偏又燃烧着荀久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羞赧和刺激两种矛盾的感觉来回交织,让她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荀久欣赏各式美男,尤其是扶笙这种禁欲类型的,对她来说,是种挑战,她也曾幻想过亲手剥落他禁欲的外衣,接触到他薄而精致却不知味道如何的唇,甚至接触更多。
她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主动。
在荀久的认知里,扶笙是那种矜贵自持、冷淡如霜、自制力强悍的人,能让他失控至此,想必方才真的气得不轻吧?
难道他是……吃醋了?
思及此,荀久颤颤抬眸,强忍住狂乱的心跳,不敢看他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稍稍偏开头,“你是不是吃……”
“秦王府养了你这么长时间,讨点利息。”他冷言打断她的话,脑袋一偏,唇便往她一张一合的小嘴边送。
荀久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只知道心跳得飞快,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出身体。
扶笙精致的唇瓣每递近一寸,她就窒息一瞬,胸口因为微微喘息而急剧起伏,摩擦在他胸膛上。
扶笙全身都好像着了火,原本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的双眸在瞬息之间燃起熊熊欲、火,一手扳正她的脑袋,找准唇瓣便要覆上去。
“殿下,有情况!”门外突然传来角义欠揍的声音。
荀久大惊,挣扎着身子想要逃脱扶笙的禁锢,一拉一扯之下,她脑袋狠狠一歪,撞在墙壁上,荀久痛呼一声。
扶笙已经落下来的唇不偏不倚含住了她的耳垂。
荀久全身僵住。
时间仿佛在这一霎静止,听不到外面角义的声音,听不到屋内灯芯噼啪声,听不到扶笙近在耳畔的灼热呼吸声。
只能感觉到耳垂上有电流自上而下贯穿了她的身体,让她分毫动不了。
仿佛沉寂了多年的雪山终于有了裂缝最终导致崩塌。
仿佛星星之火被狂风刮起燎原之势。
他的唇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冰凉,反而带了淡淡的温,一如他此时探出来品尝她耳垂的舌尖。
他似乎并不懂得下一步该如何做,只贪婪地吮着她已经红若云霞且滚烫的耳垂。
荀久心中最后的抗拒已经被他热情却懵懂生涩的动作冲走,只剩下全身的绵软无力。
再次深吸一口气,鼻腔里还是他身上的清淡冷竹香。
这一刻,荀久觉得,她是不抗拒甚至是贪恋这个气息的。
或者说,她在第一次进秦王府的时候就已经熟悉了这个味道,以至于后来每次见他总有久违的感觉。
有那么一刻,荀久突然想把这个男人从身到心再到每一寸气息都占为己有。
既然他今夜想疯一疯,那就一起疯吧!
荀久抬起得空的那只手,想去勾住扶笙的脖子。
门外角义的音量又加大了些,“殿下,探子已经顺着八十一个孩童的踪迹找到了楚国加工玉石的地方,后日一早便有一批货要出海。”
荀久刚要搭上扶笙脖子的那只手,默默收了回来。
对于外面扫兴的那个家伙,她很想冲出去踩扁他。
扶笙显然比荀久还想杀人,不甘心地松开她,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袍推开门走出去,冷冷望着角义,“说完了没?”
角义不解地抬眼看了看自家主子,天色太暗看不清楚表情,但能感觉得到主子周身比以往更冰冷的气息。
抖了抖身子,角义斟酌着道:“说完了,殿下可有何指示?”
“有。”扶笙紧绷着脸色,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角义:“……”
角义纠结了,殿下到底是让他滚出去还是滚过去?
显然,扶笙对于自家这个护卫的脾性了解至深,蹙眉道:“你再敢数叶子我就把你扔出去!”
角义更纠结了,“殿下,您到底是要我留下来还是出去啊?”
“滚!”扶笙冷声呵斥。
平白无故被吼的角义顶着一脸的茫然出了锦葵园。
角义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自己冤枉得很,于是他又顶着一脸茫然去了宫义处。
宫义还没睡,盘坐在床榻上翻看上次带回来的楚国海上走私路线。
听到敲门声,他迅速将图纸收起来,下床推开门,看清楚门外站的是角义后,有些讶异,“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角义没答话,气哼哼走进去坐下给自己灌了一大杯茶才不情愿地嘟囔,“我被殿下赶出来了!”
宫义面皮抽了抽,关上门转过来淡淡看他一眼,“为何?”
角义没好气地道:“我若是知道原因,就不会来你这里了。”
宫义坐下来,听角义把刚才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后抬起眼角斜他一眼,“我猜,刚才殿下并不是一个人在房里。”
“不可能吧?”角义有些不确定,放低了语气,“就算是房里还有人,那我也没做什么杀人放火的龌龊事儿,殿下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赶我出来?”
宫义无语瞟他,“你还是自己回去数叶子琢磨去,我要歇息了。”
==
角义走后,终于得到解脱的荀久捂着胸口大口喘息,同时又有些愤懑,倘若角义不出现的话,她或许早已尝到了扶笙的味道。
可转念一想,她这两日姨妈造访,若是真勾出天雷地火来,到时候便是想灭都灭不了。
喟叹一声,荀久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准备趁机溜出去。
由于刚才扶笙的破戒行为让她到现在还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因此脚步更加快了些,只想着赶紧回房平复平复去。
刚走到桂树底下,迎面就见扶笙走过来。
荀久心中一慌,赶紧仰起脖子假装看星星,“那什么,夜深了,我就不打扰你歇息了,晚安!”
闷头要逃,却不想手腕被扶笙一把抓住,用力一拽。
荀久没站稳,一个趔趄撞进他的胸膛。
才刚退下去的燥热顷刻又涌上心头,荀久暗自深吸一口气,胳膊被他抓得生痛,她深深皱眉,怒吼:“混蛋!你抓我做什么?”
荀久因为年岁的关系,与扶笙有身高差,她仰起头,下巴才勉强能到他肩膀。
身高处于劣势,荀久更加没信心能震慑住他了,顿时心中泄了气。
但她此时的样子,踮着脚尖,小嘴不满地嘟起,白日里波光潋滟的眸子在月色映照下水汪汪的瞪着他,说不出的魅惑人。
扶笙喉结上下滑了滑,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并没有松动,声音低沉而压抑,“你不就是特地挑在深夜来打扰我的么?”
“放屁!”荀久顿时暴跳,她好歹也生了张祸国倾城的脸,能这么没底线大半夜的来勾引人?
扶笙看她怒得涨红了小脸的样子,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声音却有凉意,“你已经成功打扰我了,不准备补偿?”
这句话,让荀久怔愣住,她突然想到刚才在房间里,他含住她耳垂时那样生涩懵懂的动作,仿佛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噗嗤”一声,荀久终究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扶笙眉头一皱,有些不悦,“你笑什么?”
荀久不答话,另外那只手捂着肚子继续笑,笑够了才调侃他,“禁欲的人想破戒,却不知破戒的正确方法?哎哟秦王殿下,你怎么这么萌?”
扶笙俊脸一黑。
荀久趁机挣脱他的手,站直身子,好笑地道:“来来来,我教你。”
她嘴里说着,一只手便伸到他腰间的腾云纹碎金腰带上,小指一勾,却不急着解开,只顺着他的腰腹来回摩挲。
这个动作,荀久做着没什么,扶笙却觉得她那只手像是带了魔力的火焰,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沸腾了起来。
那些坚守了二十年的准则,似乎都在叫嚣着要冲出禁锢线。
荀久见他明明已经被勾起火,却还僵着身子,保持着硬邦邦表情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开,眉眼弯弯,“你知道白日里我去蘅芜苑的时候女帝同我说了什么吗?”
扶笙真切地感受到她不安分的手指在他腰腹上轻轻掐了一把,呼吸紧了紧,赶紧移开目光,语气中明显因为荀久的挑逗而有了局促之意,沉声问:“说了什么?”
荀久慢慢松开勾住他腰带的那只手,一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样子。
扶笙眉头深皱,“到底说了什么?”
荀久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女帝说我是狐狸精,还说我不要脸勾引你。”
扶笙狐疑地眯了眯眸,紧盯着她,“然后?”
荀久继续“哭丧着脸”,“然后她说可以给我一大笔钱,让我离开你,有多远滚多远。”
扶笙狭眸眯成一条线,“再然后?”
“我果断拒绝了。”荀久仰起头,一脸坚定,神情认真。
“为何拒绝?”扶笙心知女帝并非世俗之人,更不会说出这种话,荀久说的这些,八成是她自己编出来的,但他还是想知道原因,心里似乎在期待她能说出一句打破目前两人暧昧不清关系、让距离更近一步的话来。
荀久抬袖抹了抹原就没有的眼泪,忿忿道:“太欺负人了!她怎么能那样说我,还用钱砸我让我离开你!”
扶笙愉悦地翘了翘唇,安静等着下文。
荀久继续忿忿然,“最气人的是,给的银子那么少,我离开你以后要买衣服,要买化妆品,要养小白脸,还要请大厨,那点钱根本就不够用!”
扶笙:“……”
被人泼冷水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的抑郁之气,扶笙重新看向荀久,语气恢复冷然,“所以,你之所以深夜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要银子?”
“不然你以为呢?”荀久眨眨眼,一脸无辜,“殿下您位高权重,哪能只值女帝给的那点银子,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么?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自己掏腰包把银子补齐,这样的话,我走得有面子,你也不丢脸。”
“荀、久!”扶笙咬着牙,一字一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啊!”荀久再度眨眨眼,“女帝不同意我跟在你身边,说要拿银子砸我让我滚蛋,刚好我手头紧得很,想要银子,可是又觉得她给的银子太少,所以过来找你要。”
扶笙声音越发低沉,“我且问你,你以什么身份来要这个银子?”
“这……”荀久为难地挠挠头,本就是来诓他的,她难不成会承认以小情人的身份?
扶笙凑近她,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啊哈哈哈……”荀久干笑两声,尔后挑眉,狡黠一笑,“我还以为我们两个这样站在一起就叫‘在一起’,莫非我们理解得不一样?”
扶笙被她这毫无厘头的话给逗弄得无可奈何,修长的手臂一勾,轻而易举就将荀久圈禁在他怀里。
荀久奋力挣扎,奈何他力道大得惊人,她的动作犹如蚍蜉撼树,根本无济于事。
荀久无奈,抬起脚狠狠踩在他脚背上,嘴里怒道:“放开我,动手动脚的算什么男人!”
“那便动嘴,如何?”头顶扶笙幽幽的声音让她全身发麻。
下一秒,不等荀久反应,扶笙已经一只手搂紧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薄削的唇瓣重重覆了上来。
两唇相触的那一瞬,荀久整个人都是懵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留下一个念头。
他吻她?!
哦不,分明是带着满腔愤怒的惩罚。
霸道、疯狂、沉怒,毁天灭地一般,让荀久连呼吸都不能。
强忍住脑袋的眩晕,荀久伸手不断捶打他的胸膛。
她的初吻应当是温柔缱绻浪漫无比的,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她快要窒息的霸道。
扶笙似乎感觉到了她拳头中的怒意,微微喘息着松开她,搂住她腰的那只手却未松动。
荀久咬着贝齿,死瞪着他,“扶笙你发什么疯!”
扶笙怔愣片刻,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突地想起她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再次怒从心来,沉缓的声音带了无限恼意,“你不是想要用我的银子出去买宅子养小白脸么?来啊,把你刚才的破戒方法从头到尾地给我演示一遍,本王一高兴,便付你银子当学费!”
荀久原本是恼怒的,可在听了他这番话以后只想笑。
傲娇的人吃起醋来永远都是那么别扭,明明在意她要离开去找刘权,可嘴上就是死不承认,却能用霸道的行动吻到她险些窒息。
扶笙垂目看着眼前不知为何转怒而笑的女人,她面上分明还有未退的情、潮,再这么一笑,便如枝头春花摇曳,让他刚要沉寂下去的心再次不可抑制的轻漾了一下。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动气息,荀久赶紧道:“我可警告你啊,你之前在秦王府答应过我的,不准撩我,否则……”
“今天晚上,难道不是你先招惹我的?”扶笙淡淡瞥她。
“你松开些,我喘不过气了!”荀久扭着身子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扶笙依言放开她。
暗自喘了一口气,荀久重新瞪向扶笙,“你诬蔑!血口喷人!我分明是来向你辞行的,哦不,讨债的!是你自己道貌岸然,禁不住诱惑想破戒,才会把罪责都推到我头上。”
扶笙缓缓走至一旁的石凳坐下,眸光轻睨着荀久,“这么说来,还是你先勾引我的。”
荀久:“……”
不等她发话,扶笙又继续道:“你之前说过,倘若我对你撩而不娶你就要报官,那你今夜特地跑来勾、引我,我是否也可以效仿一下送你去见官?”
荀久顿时无语。
扶笙本就是手握重权的王爷,他口中能帮他“伸冤”的“官”自然只能是女帝。
一想到女帝白日里对她说过的那些话,荀久就觉得全身一抖。
那可是个思想开朗的民主皇帝啊,万一扶笙厚着脸皮把今晚的事情全部在女帝面前抖出来,女帝龙心大悦,来一道圣旨把她赏赐给扶笙,那她往后岂不是得沦为扶笙那啥那啥的工具?
虽然她承认自己的确是对扶笙有些好感,可这并不代表她能接受以后秦王府里面的三妻四妾。
她是个现代人,怎能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想到这里,荀久撇撇嘴,翻个白眼道:“我没有钱,烂命一条,便是你在女帝面前说得舌灿莲花,也从我身上得不到什么,还不如早早放我一条生路,就当是给自己积德了。”
此时的天色是昏暗的,荀久的语气是一如既往欠揍无厘头的。
但借着房檐下的风灯,扶笙还是清楚地看到了荀久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顷刻间产生这样的情绪,但他的心的的确确因为她这突然转变的情绪而莫名一揪。
荀久并不是个矫情的人,对扶笙有好感这件事,她是承认的。
同时她也是个心思敏捷的人,看得出来扶笙对她也有着异样的情愫,但这妙不可言的“情愫”究竟有几成,她不得而知。
可眼下,并不是追究扶笙对她的好感有几成的时候,而是她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受过现代教育思想穿越过来的人,却不得不面对封建社会男人三妻四妾的普遍现象。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毕竟扶笙对她的好感很可能只是新鲜感,只要这股新鲜劲儿一过,难保她不会宠爱尽失,成为弃妇。
倘若将来有这么个结局,那她一定会趁现在迅速掐断刚萌芽的情愫。
在荀久的世界里,感情与理智并不冲突。
她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卑躬屈膝,迷失本性。
如果一份感情低廉到要用尊严和本性来维系,那她也是不屑要的。
打了个哈欠,荀久疲倦地道:“困了,回房睡觉。”
话落,荀久抬步走出了锦葵园。
今夜扶笙这突如其来的破戒行为确实让她猝不及防,以至于刚才一直处在脸红心跳的茫然无措中,致使精力消耗过大。
荀久心想着,该是时候回去好好睡一觉清醒清醒了,或许明天早上一醒来,她和他都会忘了这件事。
扶笙再没有阻拦她,狭长的眸在浓重夜色中又深了几分。
伸出食指摸了摸嘴唇,那里似乎还残存着她唇齿间的芬芳,心头一漾,扶笙懊恼她扰乱自己心绪的同时又觉得方才那滋味实在美妙。
秀眉微凝,他转身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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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的时候,陶府仆从已经为她备好了沐浴的温水,荀久好没来得及宽衣沐浴,就听见门外一阵风声掠过,片刻后便有人来敲门。
“谁啊?”
荀久疑惑,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找她?
“表妹,是我。”季黎明的声音传进来。
荀久一愣,这才想起来白日里将那瓶药汁交给她以后,季黎明就不见了。
站起来打开门,荀久望着站在外面的人,挑眉问:“这么晚了来找我作甚?”
季黎明嘿嘿一笑,“寂寞才找你。”
荀久白眼一翻,就要关门。
“哎,我开玩笑的!”季黎明赶紧伸出手阻止她,嘴里忙道:“是小刘权让我带了书信给你。”
荀久关门的动作一顿,面色惊愕,狐疑地盯着季黎明,“你说真的?”
季黎明轻哼一声,“表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荀久瞅他,“还说没有骗我!那昨日我混进车夫队伍里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刘权根本就不在囚车里面?”
“这……”季黎明干笑道:“其实一开始我也是根据前天晚上做的记号指引你去找的马车,可后来车队启程,我才知道刘权不在囚车里,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黑甲军和皇室禁卫军将囚车队看守得严严实实,我根本无法通知你。”
“那后来呢?”荀久余怒未消,瞪着他,“你为什么中途扔下我不管了?”
“哎哟,天地良心!”季黎明赶紧伸出一只手作发誓状,“我绝对没有扔下你不管,只不过一直隐在暗中而已,后来遇到角义,他告诉我子楚有事让我去办,我才不得已离开的。”
荀久看了看季黎明真诚的眼神,勉强信了,打开门让他进去坐下。
季黎明见荀久面色始终不大好,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赶紧殷勤地为她倒了一杯茶,笑呵呵道:“表妹莫生气,我跟你保证下次再也不半路扔下你不管了。”
荀久对着他递过来的茶盏摇摇头,“身子不舒服,不喝茶,换清水。”
“好嘞!”季黎明二话不说,赶紧又拿了一只新的杯子给她添上清水。
荀久接过,浅浅喝了一口后低声问:“扶笙让你去做的事就是帮宫义找今天你交给我的那个东西?”
季黎明点点头,“子楚是来往上庸途中才得知的消息说有人要陷害宫义,所以让角义给我带信让我折回燕京去秦王府把那瓶东西拿来。”
荀久微微一惊,“原来你又回了燕京?”
“那可不!”季黎明哀怨道:“我早说了我是陪着表妹你来找小刘权的,可子楚那厮醋劲儿恁的大,偏生不让我挨近你,他那么多护卫,也不知道随便使唤一个,整天让二少我去跑腿儿,容易么我!”
荀久在听到他说扶笙醋劲儿大的时候,耳根倏地烧了一下。
季黎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轻笑一声后调侃道:“表妹不用害羞,你与他都那般知根知底的关系了,我不会介意的。”
荀久:“……”这是介意不介意的问题么?
荀久原本静静喝着水,但在听闻他那句“知根知底的关系”时,一个没忍住喷了出来。
抬起头,荀久面色尴尬道:“表哥,你该不会真以为我跟扶笙……”
“嘘……”荀久还没说完,季黎明就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噤声。
荀久愣了愣,还以为外面有人偷听。
却没想到,下一瞬,季黎明嗔道:“姑娘家,不可以没羞没臊的。”
顿了顿,他又道:“当然,你若是在子楚面前没羞没臊,我想,他一定不会介意。”
“我去你的!”荀久重重一拍桌子,“季黎明你整天都在乱想些什么!”
“难不成我说错了?”季黎明好笑地看着荀久,“那天晚上在殡宫,你们两个……”
“没有!绝对没有!”荀久义正言辞道:“你表妹我清白着呢!”
“哦。”季黎明端起茶盏,淡淡喝着,声音也很淡,“那你嘴巴怎么肿了,蚊子咬的?”
荀久:“……”
她知道季黎明一直把她当妹妹看,绝对没有那种心思,可眼下深更半夜的,怎么说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这样的明知故问显然让荀久更加尴尬,恨不能赶紧先找个地缝钻下去。
猛灌一口水,荀久假装呛到,立即捂着嘴巴拼命咳嗽,这才让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些。
许久后,荀久伸出手,“拿来吧,刘权让你带什么书信给我?”
季黎明饮完最后一口茶,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递给她。
荀久接过后打开一看。
刘权的字她认得,很有筋骨,力透纸背的那种,让人觉得很沧桑,荀久一直怀疑这娃是不是也同她一样是穿越过来的,否则小小年纪怎么会有那么成熟的气度。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是辞别信。刘权在信中寥寥几笔表达了他对荀谦收养之恩的感谢,最后说明他要走了,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看完之后,荀久忍不住爆粗了。
“靠!”她愤怒道:“姐姐我好歹冒死进掖庭宫给他送过饭好么?他怎么能全篇不提一个字对我表示感谢!”
季黎明对荀久这么大的反应表示惊讶。
须臾,他道:“其实,刘权说了,他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但前提是你得亲自去取。”
荀久狐疑地眯着眼,“他有这么好心?”
季黎明耸耸肩,“你不也说了自己对他有恩?那他回报你也很正常吧!”
荀久摸摸下巴,轻声嘀咕,“咦……不对呀,那小子前些日子还跟我借银子来着,他哪里来的钱给我买礼物?莫非是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