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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久蓦然一怔,“你,你说什么?”
扶笙平静地看着她,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怕自己晚上睡觉乱动会牵扯到伤口麻烦你大半夜起来照顾,所以你干脆别走,就睡我旁边,这样一来,我便连睡梦中都能时时记着旁边有人,自然不敢乱动。也免了你夜起照顾我的辛苦。”
荀久僵硬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假笑,“那你还真是……处处为我着想啊!”
扶笙轻轻颔首,以示赞同。
荀久看一眼他缠了纱布的手臂,又看一眼他略微无辜的神情,一时有些纠结。
按理说来,他受了伤应该什么也做不了才对,可她心中就是很忐忑,毕竟前世今生,她还是头一次这样与一个男人独处……哦不不,应该说不是第一次了,她在楚国商船密室里和他独处过一晚,又在岛上与他独处了数日,那个时候,她夜晚都是与他一同睡在树枝搭建的棚子里,中间燃烧着温暖的火堆。
今晚……
荀久想到方才冲进屏风后时他手臂上汩汩流下的鲜血,一时间心疼不已,微微蹙眉看着他,“你的手……疼不疼?”
“疼。”扶笙如实回答,狭眸幽光流转,“所以需要你照顾。”
“那你……”荀久咬咬下唇,声音低弱,“能否保证不对我做出逾矩的事?”
扶笙脸色微红,声音亦有些低哑,“我都这样了,还能怎么你?”
荀久灵眸飞转,袖中手指蜷了又蜷,忐忑的心依旧狂跳个不停。
扶笙见她犹豫,声音越发轻柔,“雨夜寒凉,小榻上又没有锦褥厚衾,你若是睡在那儿,着了凉明日去不了义庄怎么办?”
荀久再三思虑之下,缓缓走过来,眉心依旧紧皱在一起,“我怕……”
扶笙伸出长臂,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
荀久顺势坐在床沿边。
他抬眸细细看着她。
旁边九彩凤戏凰灯台上火光荧荧,照得她白皙莹润的小脸更加肤光胜雪,纤长睫毛上落了星光点点,扑闪扑闪间碎开华彩无数,潋滟灵眸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扶笙得见她这个样子,不禁莞尔一笑,“好啦,跟你开玩笑的,你快来床榻上睡觉,我这就去外面小榻。”
荀久心神一动,眼神怯怯看他,“你……既是手臂受伤了,如何还能着凉?”
扶笙眸色沉静下来,慢声解释,“带你来这里,我本意是想让你放松一下不要因为手术而太过紧张,却没料到夜间会有倾盆大雨,既是我估算失误,那便该罚。”
他这么一说,荀久蓦然想起在无人岛上的那一夜,也是大雨倾盆,他在打坐的时候内息不稳直接一口血喷出来,紧接着便晕厥了过去,那个时候,她替他看过脉象,是内腹受损的迹象,想来不是在楚国商船上与人打斗时损耗过度就是他在控猴的时候不慎损了心脉。
离开的时候,他貌似还没有痊愈。
思及此,荀久眼神温软下来,“阿笙,你老实告诉我,你手臂上的伤与你当初在无人岛上的内伤可有关系?”
扶笙眼眸有片刻的波动,再看向她时,添了几许笑意,“是我刚才不小心……”
话音还没落下,就遭到了荀久狠狠一记斜眼,“怎么个不小心法,你倒是与我仔细说说!”
没听见扶笙答话,她又偏头问:“我听闻有的人在练功的时候若是走火入魔,情况不太严重的话就会放血以保持灵台清明,你方才是不是……”
扶笙狭眸眯了眯,将头微微偏往一边,缄默不语。
荀久一见他这反映便知道自己猜得**不离十了。
他当初在无人岛上内腹受损一定与控猴有关。
控兽并不是每一个会武功的人都会有的能力,控兽的人必须拥有超越常人的技能,比如……语真族的灵术,巫族的巫术。
可扶笙并不是这两个种族的人,除了灵术和巫术,到底还有什么术法能让他有办法控兽呢?
荀久想不通,便不再深究,灭了烛台后掀开锦被,放下鲛绡宝罗帐后摘了头上的海水纹白玉簪和衣在他身侧躺下。
这个举动,让扶笙惊了一惊,他回过头来,屋内已经陷入了昏暗,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感觉到她娇软的身躯正与自己并排躺在这一方床榻上,似乎所有的担忧全都在顷刻之间消散,没多久就传出均匀安谧的呼吸声。
扶笙轻轻莞尔,伸出另外一只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将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挪了挪,这才阖上眼,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小农场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
一夜暴雨过后,竹林间早早就升腾起轻柔薄雾,晨阳渐升,柔光从轩窗照进来,碎开一夜的黑暗。
荀久昨夜睡得极其安稳,梦中似有一团温软轻柔的气息包裹着自己,清幽的冷竹香一直萦绕在鼻尖,堪比安神香。
睫羽微颤,荀久缓缓睁开眼,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脑袋枕着扶笙的一条手臂,腰上环着他受了伤的那只手臂,而他本人正在熟睡中,睫毛垂下两片阴影,更衬得肌肤莹润如玉。
荀久大惊,忙掀开锦被查看他受伤的那只手臂。
雪白绷带上被大片血迹染红,如今已经干涸了。
咬了咬下唇,荀久心中懊恼,她睡觉多动,这一点还是招桐告诉她的,想必是昨天晚上动得太厉害牵扯到了他的伤口,他才会在不得已之下环住她的腰身。偏生她睡觉总不安分,许是翻身的时候又牵扯到了伤口致使血液渗出。
难怪睡梦中总觉得周身像被一团温软的气息包裹住,却不曾想到是他。
看着绷带上的殷红血迹,荀久顿觉刺目,动作轻柔地将他的手挪下去放平,准备再去肖老那儿找纱布回来给他重新清洗包扎。
没想到她这一动,反倒惊醒了他。
悠悠睁开眼,扶笙透过轩窗投射进来的朦胧光影看清了坐在身旁的女子,乌发披散开来,黛眉凝出两弯横翠,面似明珠新月生晕,美眸流转间,眼尾曳出风情万里。
意识到两人正躺在一张床上,扶笙原本清浅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下腹的燥热如同燎原星火见了风,一发不可收拾,望向她的目光里多了灼灼之色。
荀久丁点儿没意识到扶笙的气息变化,只歉意地冲他一笑,“不好意思啊,我睡觉可能有些不安分,这就起床打清水来重新给你清洗包扎。”
彻底掀开锦被,她身子一转就要下床,手腕却突然被他抓住。
荀久没坐稳,一个后仰倒下来,身子顺势一翻,膝盖不小心撞到了他脐下。
扶笙皱眉闷哼了一声。
荀久再不经人事也晓得自己碰到了什么东西。
呼吸骤紧,荀久迅速缩回脚,神情慌乱无措。
行医多年,她对男人在晨间的这种反应再明白不过,她只是没想到,他反应会这般明显。
手腕被扶笙抓住,荀久动弹不得,挣扎着动了动,她无奈道:“阿笙,你胳膊受伤了,我得替你包扎。”
扶笙带火的目光并未从她面上移动半分,呼吸越来越急促,气息灼热,隔了一尺,她都能明显感觉到。
见他不说话,她又重复了一遍。
她说话的时候,檀口一张一合,精巧唇瓣不点而朱,莹润饱满,极为诱惑人。
扶笙扣住她手腕的修长手指紧了紧,喉结上下滑了滑,声音颇有些意乱情迷的迷醉和危险味道,眼角微扬,“惹完我就想逃?代价呢?”
荀久呼吸一窒,却在突然之间挑逗之心顿生,转眸看着他。
他玉质般的面容早就绯红艳丽得仿若铺了一层烟霞,说话的时候,眸光自始至终不离她的眼睛,甚至开始往下移,在她雪白的脖颈前定了定。
荀久知道他难受得紧,索性不再挣扎了,倾身下来,面颊靠近他,自带美瞳效果的灵眸眨啊眨,状似惊讶地将手掌覆盖在他额头上。
“呀,阿笙你这是怎么了?昨夜手臂才受了伤没痊愈,如今连额头都这般烫,莫不是发烧了?”
扶笙此刻整个人仿若游走在烈火地狱里面,烧得全身没有一寸肌肤是凉的。
听到她这般装模作样的疑问,他艰难地扬起半边唇瓣,似笑非笑,眸中火光更盛,“你要不要再往下看看哪里还烫?”
“啊!”荀久决定装到底,面露惊慌,“我记得伤口感染引发破伤风的时候,发烧就是最明显的症状,你烧得这般厉害,估计是破伤风发作,离死不远了。”满面遗憾又道:“我没想到自己睡觉多动会牵连到你的伤口继而引发破伤风,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好好活着的。”
见他无语地阖上眼眸,她又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还有遗言要交代?”
扶笙一呛。
这句话,当初荀久夜爬角义大厨的院子被告状的时候,他曾经这样质问过她。
没想到她今日反用在他身上来了。
关键还是个这么旖旎暧昧火热非常,而她又装做什么都不懂的场合下!
扶笙恨不能立即将她压下,把想做的事都做了,可仅存的理智提醒着他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一则,他受伤的那只手臂的确疼得厉害。
二则,眼下并非天时地利人和,他想要给她最完美的初夜,却不是在这里。
“怎么了吗?”荀久见他许久不说话,歪着脑袋问。
扶笙闭了闭眼又睁开,抓住她的那只手逐渐松开,艰难地移开视线,完好的那只胳膊撑着床榻坐起来靠在床头。
荀久立即递了一个青玉抱香枕给他靠着,见他忍得这般辛苦,她眸光微漾,抬起双臂,灵蛇一般缠上他的脖子,媚眼如丝,吐气如兰。
“阿笙,你是不是难受得紧?嗯?”最后一个“嗯”字,拉出**的尾音来,顷刻让他原本逐渐平静的心潮再度澎湃起来。
理智和**挣扎了片刻,他终究是抑制不下体内那股邪火,一个倾身将她压下,不由分说便吻了上去。
那种迫不及待的粗暴,让她心中好笑。
这分明就是一个禁欲了二十一年的男人偷了一回腥以后一发不可收拾急着要还俗的样子。
唇瓣被他堵死,她笑不出声,胸脯却因为憋笑而细微起伏。
他原本就只着睡袍,荀久穿得又单薄,她这一笑,两人肌肤贴得更近,无异于火上浇油。
理智被烧光,他再也顾不了那许多,修长的手指挑开她的领口。
荀久的衣领里,昨天绽放的红梅吻痕还未完全消散,此刻配上薄红的肌肤,更显得妖艳异常,对他来说便等同于无声的邀请。
俯下身,他轻轻吻上去。
荀久一个哆嗦,脑袋立即清醒过来,严重意识到他已经被**给控制了,火热掌心的流转回旋触感那样真实,荀久忍不住身子颤颤。
衣衫半褪,一侧墙壁上的珠玉流光照尽满室春情,所有的旖旎红痕,尽在他舌尖和指尖绽放。
两世为人,荀久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快,更不可思议于自己的心甘情愿。
从荀府被抄家那夜初见,再到后来的夜入秦王府、上庸之行、海岛之旅,短短一月,她竟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这个世无其二的男人,爱上他的精明腹黑,爱上他的霸道和无上至宠。
**一经点燃便如久未落雨的茫茫草原起了火星,不到尽头不罢休。
他抛弃了所有的隐忍,狂热如斯,一路向下,却在最后一步时止了步,顿了身。
粗粗喘了口气,扶笙似乎这时才清醒过来,见她娇媚的面容上香汗淋漓,眸光潋滟,檀口微张,似乎为他的突然停下而松了一口气。
“久久,我……”他突然心生不忍,忙着要解释。
荀久却吃吃笑开,音色清脆如黄鹂娇啭,“你既说了我早晚都是秦王妃,那么这一天的早晚又有什么差别?”
“不!”他放开她,翻身坐在床榻上,眸色诚挚,“你值得拥有最完美的一夜,方才……是我逾矩了。”
荀久抿唇而笑,穿好衣服坐起来,挑眉看着他,“那你不难受了?”
扶笙一时语塞。
荀久动了动眉梢,“唔……看见你今日认错态度真诚的份上,我决定再帮你一回。”
扶笙呼吸一停,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在他看来,楚国商船密室里的那件事虽然是促成他们关系的重大转折,可在当时的情况下却是被逼无奈,他从未想过她会有主动提出来帮他的一天。
所以,在听到荀久这么说的时候,扶笙的表情是错愕甚至是险些石化的。
不待他反应,她早已俯身解下他的睡袍……
一室春情自鲛绡宝罗帐内传出,艳了骄阳,羞了娇花。
荀久揉着酸痛的手从客房来到高架竹楼的时候,肖老和齐大娘已经备好了早饭。
见到荀久一个人过来,齐大娘疑惑道:“王妃,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王爷呢?”
“他……”荀久顿了顿,嘴角扯笑,“还在后头,待会儿就来了。”
齐大娘见她戴着面纱,不由得多了一句嘴,“王妃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荀久又是尴尬一笑,眸光微闪,“没事儿,我很好。”
嘴上笑着,心中暗骂扶笙。
原本经过一夜都快消散了,被他这么一弄,更加明显了,待会儿回去,招桐和柳妈妈估计得吓得跳起来。
肖老将最后一道汤端进来,听到齐大娘这么问荀久,忙嗔了她一眼,“老婆子也真是的,年纪大了就喜欢唠叨,昨夜下雨,围场内的鸡鸭被我关进了竹楼,你赶紧去把它们放出来。”
齐大娘也是个心思玲珑的,听到肖老这么一嗔,立即便反应过来什么,忙笑着附和,“老头子说得是,王妃您看我,上了年纪就喜欢瞎唠叨,您别往心里去,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您快坐下用些,方才秦王府的车夫进来问了一句,我告诉他王爷还没起床,他便去外边等着了。”
“竟然这么早就到了?”荀久问了一句,想着这车夫可真称职,秦王府到这个地方,也要好久的路程,他估计是天还没亮就起床了。
肖老笑道:“王爷吩咐了今天一早就要来接人,他自然不敢耽误。”
荀久与肖老谈话间,扶笙缓步进了房门。
沉黑色锦绣宽袍,暗银曼陀罗随着他的轻缓的步子徐徐绽开,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面容清峻。
荀久看他一眼,暗自撇撇嘴,想着这个人每次过后都是这种表情,让她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会精分,还能否记得刚才发生过什么?
“王爷,王妃,您二位慢用,小老儿退下了。”
瞧见扶笙进来,肖老乐呵呵出了房门。
在荀久对面坐下,扶笙抬眸,见她眉头紧皱,正盯着自己。
“怎么了?”他问。
荀久磨磨牙,直接问:“你是不是会精分?”
扶笙一愣,“何为‘精分’?”
荀久浅吸一口气,“那你可还记得刚才在客房里发生了什么?”
她这么一说,他面上立即浮现不自然的神色,片刻后转为晕红,“你……”
“我什么我!”荀久直接打断他的话,面有愠怒,“我的手又酸又痛,连筷子都拿不了,我不管,你得负责喂我吃饭!”
“好。”扶笙毫不犹豫含笑应了,起身坐到她身边来,先替她摘了面纱,看见脖颈上比昨日更甚的红痕时,微微一愣,随即轻笑,“看来这几日都得委屈你戴着面纱了。”
“何止委屈!”荀久瞪着他,愤愤道:“我简直是憋屈。”话完,翻了个白眼,复又疑惑道:“奇怪了,上辈子我也不认识你啊,怎么感觉我欠了你一堆情债似的!”
扶笙往白瓷碗夹菜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她,“你怎么知道上辈子不认识我?”
荀久意识到一时大意说漏了嘴,赶紧面不改色解释,“你忘了?本姑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仅会看相,还心与天通,自有神眼能看见上辈子的事儿,而且我很确定,我上辈子连见都没见过你。”
“是么?”扶笙挑挑眉,“说不定你上辈子正在去见我的路上,只不过还没见到就投胎了而已。”
荀久一呛。
上辈子……
老妈的确是给她安排了一个相亲对象来着,可她完全没那心思,相亲前一天,死党非要拉着她去张家界大峡谷玻璃桥,结果一场空中冒险之旅让她直接穿越到了大燕王朝。
她没见过相亲对象长什么样,只知道是个海归,刚从美国留学归来,至于更多的,老妈倒是说了很多,她左耳进右耳出,全给忘了,连人家叫什么都没记住。
见她愣神,扶笙眸光动了动,“在想什么,莫非你刚才在开天眼看上辈子?”
“嗯,你很聪明。”荀久顺承着点点头,“本姑娘刚才的确在开天眼来着。”
“那你可有看见了什么?”扶笙问她。
“唔,看见的可多了。”荀久洋洋自得地说道:“不过跟你一介凡夫俗子无法解释,况且我看见的都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否则破坏了天道秩序,要遭天谴的懂不懂?”
“懂。”扶笙颔首,夹了一块蟹黄喂她吃下才缓缓道:“你刚才说的可不就是江湖神棍的标准话么?”
荀久:“……”她有那么像神棍么?
“你才是神棍!”荀久嗔他一眼,“你见过像我这么貌美的神棍么?”
扶笙眨眨眼,看着她。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荀久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神棍才不会像我这样多才多艺呢,他们只会满口胡邹,招摇撞骗,专门骗你这种人傻钱多的王爷,说什么你印堂发黑,大凶之兆,需要如何如何才能避灾,然后骗你一大笔银子,也只有你们这种封建迷信思想严重的有钱人才会相信那种鬼话。”
扶笙把酱焖鱼块挑了刺,喂她吃下又缓缓问:“照你这么说来,皇廷大祭司便是大神棍了?”
荀久咽下鱼肉,喝了一口汤,偷偷抬眼看了看扶笙的表情,斟酌着道:“其实吧,也不尽然,大祭司毕竟是巫族出身,人家有着超越凡人的能力,交通鬼神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所以,大祭司说的话,对,也不全对。”
扶笙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此话怎讲?”
神权毕竟是大燕王朝的代表,她刚才质疑大祭司,扶笙都没有生气,这让荀久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比如我兄长这件事。”
扶笙面色微僵,少顷恢复正常,柔声道:“你接着说。”
“前任大祭司的预言简直就是在扯淡!”荀久毫不客气地呸了一声,“还什么凶煞之星携泪痣而降,一个婴孩,能对幅员辽阔的大燕江山有威胁?开什么玩笑!照她这么说来,我长相美艳,是不是得祸国殃民,致使天下男人为我倾国倾城倾天下了?”
扶笙轻轻一笑,“美色倒有可能误国,可一颗小小的泪痣……我倒赞同你的说法,刚出生的婴孩而已,若是仅凭一颗泪痣就能威胁到江山,那我泱泱大国岂不是早就灭亡了不知多少回了?”
“我就说吧!”荀久义愤填膺,“大神棍的话不可以全信,白三郎偷偷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不见大燕江山被海外那几个大国给灭了?白三郎的存在就是在打前任大祭司的脸。”
话到这里,荀久脑中有灵光一闪,快得她来不及抓住,只皱眉问扶笙,“对了,前任大祭司是男的还是女的?”
“其实,先帝时期有两个大祭司。”扶笙眼眸微眯,“一男一女,分左右。”
“这么厉害!”荀久满脸惊讶,“是哪个家族的?”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扶笙摇摇头,“为了选拔大祭司,皇廷专门有一个机构叫做‘璇玑阁’,里面的成员全是宗亲长老,他们的职责,就是行走天下不断为君王寻找下一任大祭司,据说有很严格的标准。可璇玑阁的人一般情况下不露面,只有新帝登基当日,璇玑阁的阁主才会亲自带着新任大祭司前来与新帝完成交接。”
“也就是说,只有新帝登基之日,你们才有机会见到璇玑阁阁主?”荀久问。
“可以这么说。”扶笙点点头,“因为完成交接后,阁主一般不会在皇宫逗留,大典过后就离开了。”
荀久单手托腮,微微蹙眉,“这不是很矛盾么?大祭司代表着神权,你也说了选拔很严格,那么先太祖皇帝为什么还要成立这个机构专门去行走天下寻找合适人选?大祭司这个职位无上高贵和神秘,并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他就不担心宗亲长老们终有一日找不到合格的人选么?”
扶笙笑看着她,“你是不是想说,世袭会更方便?”
“对。”荀久欣然道:“如果大燕一定要神权与王权并存,那么让神权世袭是最简单的办法,这样一来,璇玑阁的长老们也不用那么辛苦去全天下找人了,直接去世袭家族里面挑选顶尖的人选来考验,反而会省了他们很多力气。”
“这个问题,我曾经也想过。”扶笙想了想,道:“不过如今的澹台家族野心勃勃,他们不仅想让神权世袭,还想让神权压过王权,成为统治臣民的唯一权威,这种想法比谋朝篡位还要可怕,所以我坚决不能让神权世袭,一旦世袭,澹台氏便不动声色地成为了大燕江山的主人,这一招偷梁换柱,实在高明。”
“其实我觉得,神权没有存在的必要性。”荀久耸耸肩,“不是说完全不能存在,而是神权太过于神话和权威化了,以至于百姓总在潜移默化中先敬神权再敬王权,这种趋势弊大于利,时间一久,神权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便会完全取代王权,这才是威胁大燕江山的至关重要点,而不是什么可笑的泪痣。”
荀久的这一番分析,让扶笙突然安静下来看着她。
从认识开始,这一路上,她总能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聪睿,玲珑,通透,敏捷,这大概才是她的真正面目,就像此时坐在桌案前与他讨论当下时局的专注模样,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她有多让人着迷。
“你看我作甚?”荀久察觉到扶笙不说话盯着她,睨他一眼,面露疑惑。
“无事。”他淡淡答:“你继续分析。”
“刚才说到哪儿了?”荀久被他这一打岔,一时忘了先前的话。
“你说,神权地位过高才是威胁大燕江山的至关重要点。”他莞尔。
“哦对。”荀久继续分析,“虽然外面有六国虎视眈眈,海外有语真族蓄势待发,可我觉得你目前要解决的还是澹台家族的野心。实际上说句我个人的观点。”
“你说。”扶笙澄澈的眸光看向她,里面掺和了丝丝惊艳。
荀久冥想了一下,“大祭司这种神棍就应该好好待在神殿,不该参与王权事务。比如……大祭司有参政权这一点我认为很不好。”
扶笙扬眉,“那你认为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削权!”荀久斩钉截铁道:“神权在百姓心目中已经形成了一种固定观念,想要一铲子将它铲除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逐步削弱,先从参政权开始,找个合适的机会收回大祭司的参政权,没了这个权利,大祭司便等同于失去了一半的势力,同样的办法逐步削权,直到让神殿那一帮人只起到看星星看月亮聊聊人生哲学的作用,那你就成功了,到那时候,王权肯定大过神权。”
“很有道理。”扶笙点点头,“只不过想要削了大祭司的参政权,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还不简单!”荀久眨眨眼,“澹台引上朝的时候,她所提出的观点是不是首先从神权利益出发?”
“是。”
“那可就好办了。”荀久勾起半边唇瓣,邪肆一笑,“倘若有一天,澹台引的名誉受损,你觉得百姓还会再继续信任她么?”
扶笙没说话,若有所思。
荀久接着点拨,“我的意思是,假设有一天,神权在百姓的心中突然有了颠覆性的认知,比如某天大祭司金口玉言说帝王即将如何,江山即将如何,然而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么这个时候百姓是不是会开始质疑她?”
扶笙笑着道:“你果然通透,一语点醒梦中人,关于对付澹台家族这一点,我想过了很多种办法,但始终不太全面,今日听你这么一说,我大概有了计划。”
“这么快?”荀久惊讶地看着他,“我不过是随便说了几句而已。”
“足矣。”扶笙笑笑,不再说话,继续给她喂饭。
荀久其实并没有严重到连饭都要人喂的地步,不过既然有人免费提供这么享受的高级服务,她若是拒绝,岂不是显得很没情调?
在扶笙的伺候下,荀大神棍终于吃完了一碗饭。
净手过后,荀久从厨房拿了昨夜收集来的河豚毒,戴上面纱后与扶笙一道下了高架竹楼去跟肖老与齐大娘道别。
肖老笑呵呵道:“王爷,王妃慢走,改日有空再来,小老儿一定给你们做一桌盛宴。”
齐大娘则是单独将荀久请到了一边,低声交代了几句关于初为人妇应该注意的地方。
一番话听得荀久哭笑不得,却又不好反驳,毕竟她昨夜的确是和扶笙宿在一个房间。
硬着头皮点点脑袋,荀久勉强扯出一抹笑,“大娘放心,我是医者,这些小问题,自会注意的。”
“我是过来人,经验比王妃足,方才说的这些,您可得牢牢记好了。”齐大娘语重心长,复又笑道:“祝王妃早生贵子。”
荀久尴尬地笑了笑,想起昨日过来的光景,问她,“大娘,您和肖老的儿女呢?”
闻言,齐大娘面色黯然下去,“我们夫妻俩原本有一个女儿,三岁那年不小心走丢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她说着,两眼便含了泪,怕在荀久面前失了礼,赶紧掏出帕子拭泪。
蓦然听到这种消息,荀久也很震惊,“大娘,你们就没想过让秦王殿下帮忙找一找吗?”
齐大娘连连摇头,“小雅失踪后,我们夫妻俩找寻了多年才辗转到这地方来的,如今隔了这么长时间,她也长大了,样貌肯定变了的,茫茫人海,都不知道再去哪里找寻。”
不待荀久开口,她继续道:“王爷一直派人在暗中打探,可是也都没有任何消息。”
荀久眸光动了动,“令千金是叫肖雅么?”
齐大娘点点头,“这名儿还是老头子给取的,我们夫妻俩一辈子没什么盼的,就盼着入土之前能再见到小雅,知晓她过得好,我们也就安心了。”
荀久抿唇道:“大娘您也别太忧心了,你和肖老都是心善的,苍天定也会眷顾小雅,说不定她如今正在另外一个地方过着安逸的生活呢,等忙完这阵,我会让殿下加派人手帮你们打探小雅的下落,若是找到了,一定在第一时间带回来见你们二老。”
齐大娘满脸激动,“多谢王妃宽怀体恤,我们夫妻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而已,大娘别放在心上。”荀久想了想,问道:“小雅今年几岁?”
齐大娘心中算了算,答:“她今年不偏不倚双十年华,若是她还活着,兴许早就出嫁了。”
“没事儿。”荀久安慰地笑笑,“秦王的隐探本事大着呢,只要小雅还活着,就一定能找到。”
在齐大娘的千恩万谢声中,荀久与扶笙一起出了竹林。
车夫果然等在外面。
扶笙上前,温和道:“让甄叔久等了。”
赶车的甄叔忙激动道:“赶车本就是小人的职责,殿下这么说可是折煞小人了。”
荀久看着甄叔,“昨晚,您有没有淋到雨?”
“没有。”甄叔摇摇头,“幸得王爷提前让小人回去,到了城中才开始下雨的。”
荀久放了心,又问:“那你可去了我的宅邸找过招桐和柳妈妈?”
“去了。”甄叔如实道:“小人回去的时候,她们俩焦急地等在秦王府,我一听说便将王爷的原话转告了她们二人。”
“那就好。”荀久彻底放下心来,掀帘上了马车。
甄叔催动马车启程后,荀久突然想起方才齐大娘的一番话来,不禁偏头问扶笙,“肖老和齐大娘有过一个女儿,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三岁那年走丢了。”扶笙接过话,“二老转来燕京以后,我知晓了情况就立即派出人去找,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关于肖雅的消息,少之又少,这么盲目地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我找了这么些年,也没个结果。”
“那你现在还在继续找么?”荀久问。
“总之没有停下。”扶笙神情遗憾,“肖老和齐大娘心地善良,没想到仅有的一个女儿会这么失踪了,生死未卜。”
荀久接话,“既是双十年华,如果还活着的话,必定已经嫁人了,你可以将目标定在妇人身上。”
“范围还是太大。”扶笙摇摇头,“三岁到现在隔了十七年,样貌变化是肯定的。”
“那肖雅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齐大娘告诉我,肖雅后背上有个月形胎记。”说到这里,扶笙面色有些为难。
荀久噗嗤一笑,“难怪你这么多年还找不到。你派出去的都是男人,而胎记在后背,他们自然不可能一个个掀开人家后背查看,否则铁定会被当成采花贼送到官府查办。”
扶笙叹气,“所以说,大海捞针。”
甄叔先送荀久回她的宅邸。
进门以后,荀久老远便瞧见葡萄架下坐着两个人在对弈,她蓦然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题外话------
本仙掐指一算,距离某两个人大婚不远了。
久久:麻麻,我的嫁妆呢?
阿笙:【斜眼看着某衣】不用嫁妆也可以,倘若你敢让大婚不顺利,本王就炮轰你家。
顶了加厚锅盖的亲妈只好躲到墙角哭去了: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啊,命苦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