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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着俩打扮成碎催的小徒弟,金善喜熟门熟路地在人堆里左冲右突,横着肥硕的身板硬生生开出来一条肉胡同,径直奔着天桥街边一家挂着蓝布门帘的小杂货铺撞了进去。
朝着早二十年说,金善喜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打哪儿来的一苦命丫头,只记得是跟着个老头从关外一路要饭朝着南边走,直到进了这天子脚下四九城中,那领着自己一路要饭的老头儿也就拿着自己在一家半红不黑的书寓里换了两个大洋,从此俩人就再没打过照面。
再朝着长大了些说,那书寓的老鸨子话里话外的也就漏过些风声,说自己是高丽人,却只知道是姓金,叫啥名儿倒是没人知道。那卖了自己的老头儿也不是自己什么亲戚,只不过是个把自己从死人怀里捡起来的过路客而已。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从打有了点记xing就在书寓里头长大的金善喜耳濡目染,朝着好了说,那还多少算是认识几个字儿、弹得两手琴。可朝着坏了说,什么逢迎拍马、偷jian耍滑,笑里藏刀、翻脸无情,五行八作的正经手艺一样不会,旁门左道里的邪行路数倒是样样皆通!
等到了长成十四五岁的年纪,书寓里老鸨子眼瞅着金善喜身子骨也算是长开了些,也就替金善喜取了这么个带着高丽味儿的花名,在书寓外头挑起了花旗招揽恩客
虽说只是间半红不黑的书寓,金善喜的姿se也着实算不上国se天香,但四九城里喜欢寻花问柳的恩客从来都好个新鲜。只一看哪家书寓门前挑了花旗、有新姑娘待价而沽,那些个舍得花钱买乐子的恩客顿时蜂拥而至,着实是让那家书寓热闹了小两年,也叫金善喜着实过了几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坦ri子!
可花无百ri红,再加上高丽人年纪小的时候还能勉强瞧上两眼,等得年岁一大,那张大饼子脸和那勒都勒不紧的腰身,怎么瞧都觉着让人肚子里撑得慌,闹到了后来倒是出了个书寓行里的稀奇事儿——一上门寻欢的恩客见了金善喜,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嘴碎,居然就摇头晃脑地念出来一段顺口溜——面如明月、满缸,腰似杨柳、倒拔,金莲七寸、横量,貌若天仙、悟能!
有了这么个顺口溜扬名立万,金善喜在书寓里可就真叫一个跟头从云彩上掉进了烂泥塘!除了有些个上门寻欢的爷们没事招呼着金善喜出来打趣yin损的过过嘴瘾之外,再没人点金善喜的牌子!
眼瞅着金善喜再也给书寓里挣不来钱,原来还拿着金善喜当成个摇钱树的书寓老鸨子登时就没了好脸。原本给金善喜住着的独屋自然换给了能替书寓挣钱的姑娘住着,平时伺候着的丫鬟碎催也都不见了人影!
估摸着是金善喜脑子里头一下子没能拧过来这股劲,自己个还老拿着自己当个书寓里的头牌,明明都已然是落架了的秃鸡,场面上还一定要叫人拿着自己当梧桐树上的凤凰,见谁挑谁的理儿,逮谁就瞧谁不顺眼。ri子一长,就连书寓里头伙房大师傅瞧见金善喜都不爱搭理,回回都是打发一口残羹剩饭敷衍了事!
既然是不招人待见,平ri里身边连个乐意搭话的人都寻不着,金善喜也不知道是打哪儿踅摸来一只灰鼠子,见天儿的抱在怀里逗弄着解闷。天长ri久下来,那灰鼠子倒也是叫金善喜调教出了几分灵醒的模样,见着人了居然还能知道站起身子打躬作揖,嘴里头还吱吱乱叫唤着,活生生就像是灰鼠子成了jing,在给人行礼一般!
除了逗弄这灰鼠子,金善喜平ri里还有一门消遣,那就是趁着书寓里的老鸨子一个不留神,溜出门去拿着当年攒下的几个体己钱赌上几手。起初的时候,也不知道是金善喜常去的那赌摊儿想要放长线钓大鱼、故意放水,还是金善喜真是横财神上身,居然就能逢赌必赢。小半年的功夫下来,金善喜腰包里头都揣上了两根沉甸甸的小黄鱼!
可十赌九诈、久赌必输,小半年赌运亨通的ri子一过,但凡金善喜朝着赌桌旁边一站,那是押啥赔啥。哪怕是赌十二生肖番花摊儿的时候,把能下注的十二生肖图样全都押上,那庄家楞就是能开出来个癞蛤蟆——番花摊儿的规矩,金蟾吞天,十二门通杀,庄家一个人独赢!
但凡赌徒,从来是赢了还想再赢、输了就想翻本,走了小半年好运的金善喜才花了不到俩月的功夫,不但腰里头赢来的那两条小黄鱼又给游回了庄家的腰包里,就连自己攒下来的那点体己也都输了个一干二净!
输红了眼、急昏了头,也不知道金善喜到底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居然就一溜烟跑回书寓里偷出来老鸨子攒了半辈子的首饰匣子,扭头再次冲进了赌场。
差不离一个时辰的功夫,赌场里面养着的青皮混混按着金善喜不叫走——金善喜最后一把砸在赌桌上输了的是个空首饰匣子,里面的首饰老早输了个jing光!
赌场门外面,书寓老鸨子领着护院也气喘吁吁追了过来,只一见自己那首饰匣子已然换了主人,登时就一口气背过去了!俩护院掐人中、拧指甲的给弄醒过来,老鸨子开口就一句话——东西要不回来,那就要了金善喜这条命吧!
说来也凑巧了,金善喜养着的那只灰鼠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通了灵xing,也不知道啥时候跟着老鸨子一路窜到了赌场,在被赌场里青皮混混按在地上的金善喜身边又蹦又叫!
也只能说是命里孽缘,胡千里当时整好就在那小赌场外面路过,一耳朵就听见了那灰鼠子吱哇乱叫的动静,撩开赌场的门帘就走了进去。
三下五除二的弄明白了眼面前这人仰马翻的场面究竟是怎么回事,胡千里心里当时就犯了嘀咕——眼面前这只灰鼠子,粗粗一瞧倒是真看不出什么好处,可玩了小半辈子的胡千里一眼就能瞧出来,这压根就不是什么灰鼠子,而
是一只天生变了毛se的黄皮子,跟那些个千年一见的白老虎、白蛇是一个路数。不但身上没了黄皮子那股腥臭味道,调教好了还能养活在身上当个随身的伴儿。虽说不像是墨猴儿那样能端茶献果、磨墨翻书,可让这调教好了的玩意去取个家什、叼个零碎玩意,那可是手拿把攥!
在书寓里厮混了这么些年,金善喜旁的本是没练出来,察言观se的本是倒还能说得过去。只一瞧胡千里盯着那只灰鼠子瞠目结舌的模样,金善喜立马就扯开嗓门叫起了救命。什么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之类的话不要本钱地朝着外面喷,末了还没忘了捎带手的告诉胡千里,自己就是这只灰鼠子的主人!
或许也是胡千里命里该有此劫数,眼瞅着那只灰鼠子颇通人xing地朝着自己打躬作揖,又瞧着金善喜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求着自己救命,胡千里一咬牙,当时就认了金善喜欠下的赌账,从怀里摸出来两个大洋扔在了赌桌上!
照着赌场规矩,有赌不为输!既然胡千里已然认下了金善喜的赌债,那赌债赌偿,赌场里谁也不能说个‘不’字!
凭着一双练过‘谛听’的耳朵玩骰子,胡千里那两块大洋不出一个时辰,就已然把书寓里老鸨子的首饰全都赢了回来,捎带手的还把金善喜在赌场里的欠账给清了,抱着那只灰鼠子就要出门。
可旁边金善喜一瞧胡千里有这手本事,当时就跟疯了似的把那只灰鼠子抢到了自己怀里,直着脖子嚎叫出一句话——要拿灰鼠子走,那就得捎带手的把自己也带上!要不然,摔死了那只灰鼠子也不能叫胡千里拿走!
要论伺候玩意,胡千里自然是把好手。可要撞见金善喜这样脱了裤子打老虎,又不要命又不要脸的角se,胡千里当时就坐了蜡
估摸着也是想甩掉了金善喜这么个大号的高丽包袱,书寓里老鸨子一看这场面,顿时就凑过来敲上了边鼓,把个金善喜说得宜家宜室、温良娴熟,全然都不顾片刻前还把金善喜咒骂得要断子绝孙,恨不能把金善喜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而旁边那赌场里的庄家也叫胡千里神乎其技的手艺弄得赔了不少银子,眼瞅着这场面,自然也是在旁边煽风点火,恨不能立马就叫胡千里把这败家娘们娶回去祸害一生!
有这么一帮缺德带冒烟的混账起哄架秧子,再加上金善喜捏着那灰鼠子死活都不松手,胡千里也不知道脑门里哪根筋脉一时间走错了门道,居然就牙一咬、脚一跺,当众应下了把金善喜娶回家的这档子事由——反正穷门小户人家,能娶个女人回去传宗接代就成。至于旁的什么话头那也真是顾不上了!
抱着怀里那只灰鼠子当了嫁妆,金善喜乐滋滋地自己跟着胡千里进了家门,也没三媒六聘,更无花轿凤冠,就这么悄没声地关上门过起了ri子。
可老话说得好——相见时时好,久住难为人,更何况是俩急就章堆砌出来的夫妻?
小ri子才过了小半年,金善喜就跟胡千里争执起来,一是埋怨胡千里不肯拿着‘谛听’的功夫上赌场发财,二是因为穷门小户的ri子,金善喜压根就过不下去,脑袋里还指望着能像是自己在书寓里风光时候的光景一般,吃喝拉撒睡都有人伺候着
这也就因为胡千里是个话少的木纳人,平ri里一门心思都搁在了调教玩意上面,要是换个暴脾气些的四九城爷们,只怕老早就把金善喜打出门去了!
ri子这么一天天凑合着过将下来,估摸着是金善喜也把胡千里给骂得疲沓了,俩人之间的话也越来越少。再加上金善喜在书寓里厮混的时候,书寓的老鸨子悄悄给金善喜下了不能生养的虎狼药,自知不能生养的金善喜也没胆子离了胡千里另外想辙。这两口子之间,也就像是大过年的时候贴在大门上的门神——关上门瞅着像是一对儿,可门一开,两幅画之间隔得都能走过去一辆架子车!
原本以为这辈子的ri子就得这么熬着过下去,可自打从相有豹上门送东西开始,胡千里回家时,三不五时就能从兜里掏出来几个大洋扔金善喜面前,自当是花钱买个清净,这立马就让金善喜闻出来了这里头的味儿——看起来,火正门是真戳起了旗号,奔着兴旺发达的方向走了!
再加上今儿胡千里回家一说想让自己帮着上天桥地界扫听些事情,金善喜顿时就来了jing神,想着要趁着这事由拿捏火正门一把,无论多少的也得给自己捞几个好处。可没想到这相有豹却是个荤素不拘的混不吝,好处没捞着,自己倒是给强塞着吃下去一丸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
虽说对相有豹的说话将信将疑,可在金善喜的心里头,却多少有些犯着嘀咕
在书寓里厮混了那些年头,金善喜自问在睁眼看人上头还有几分功夫。虽说只见过相有豹两回,可相有豹身上倒还真有些离群索居的独狼味儿——你不招惹我,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可要是你招惹了我,那就是个不死不休的局!
既然如此
没准相有豹塞到自己嘴里那玩意,还真有些不妥当?
撞进了那挂着蓝布门帘的小杂货铺,金善喜也不搭理那朝着自己开口打招呼的掌柜,抬手便将刚从胡千里手里踅摸来的大洋朝着那掌柜的一亮:“我说掌柜的,您这儿该是有玩两把的地界?”
只一看金善喜手里头攥着的大洋,再瞧瞧金善喜身后边带着的俩碎催打扮的半大孩子,那一脸老实模样的掌柜顿时换上了一副谄媚的面孔:“这位太太,您后边请!”
神气活现地朝着那掌柜的一点头,金善喜绕过那小杂货铺的柜台,径直撞进了虚掩着小门的里屋。顺着里屋那曲里拐弯的夹壁墙走了没半支洋人烟卷的功夫,宝局子里那吆五喝六的动静,已然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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