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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着嗓门,相有豹很是惶急地朝着扬长而去的门房老徐连叫了好几声,甚至都抬腿朝着门房老徐追出去了好几步,可在略略犹豫之后,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扭头朝着胡同另一头走去,任谁瞧了相有豹那副模样,都能觉着这就是一刚从赌场、宝局里边出来,叫人设局坑了个底儿掉的主儿?
顺着迷宫般的胡同走了足有一壶茶的功夫,半道上还都没忘了提鞋、撒尿,压着嗓门骂街撒气,等得相有豹又转进了一条小胡同中时,从胡同口的阴影中,已然传来了九猴儿压着嗓门的声音:“师哥,后头没人盯着,您打胡同另一头朝北边走,瑛荷姐在那儿一处馄饨挑子等着您!”
咳嗽一声算是答应过九猴儿,相有豹脚底下猛然加紧,一路小跑地冲到了胡同另一头朝北一拐,在一处亮着昏暗气死风灯的馄饨挑儿座头上耷拉着脑袋地坐了下来,闷着嗓门朝馄饨挑儿后头站着的小掌柜叫道:“来碗馄饨!”
同样闷着脑袋答应一声,那瞧着身形都算不上结实的小掌柜手脚飞快地忙活了片刻,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汤已然搁在了相有豹的面前。
借着那馄饨汤冒出来的热气遮脸,相有豹闷着嗓门朝同样坐在小桌旁、打扮成了个男人模样的夏侯瑛荷低声笑道:“妹子,这还真跟你算计的差不离——同志社那些人物,真就是要拿着我今儿晚上练出来的这活儿当把柄,好生拿捏我一回呢!”
头都不抬地拿着小匙羹慢慢搅拌着馄饨汤,打扮成了个男人模样的夏侯瑛荷倒是毫不遮掩地点了点头:“有豹哥,得亏是咱们两家之间还能用鸽子传信,要不然今儿晚上这事由。怕是您真还得提心吊胆?”
伸手轻轻在桌子上一拍,相有豹很是带着几分感慨地说道:“说得就是啊!天都快傍黑的功夫了,同志社里那姓徐的门房猛不盯的找上门来,一股劲吆喝着说要叫我练一回不起响动就能拿人的活儿,我这心里头还真是犯了嘀咕,这才借着准备家什的节骨眼。用鸽子给你那边捎了信儿——我说妹子,你怎么就能知道同志社今儿晚上要去的地界,不是你们堂口的人马待着的窑口?”
抿着嘴唇轻轻一笑,夏侯瑛荷朝着馄饨挑儿后边默不作声的小掌柜努了努嘴:“那些同志社的人盯着咱们,咱们可也有人盯着他们呢!这些天都瞧着同志社的人绕着一处小楼转悠,自然是知道他们想要朝谁下手了!等得得着了有豹哥您送过来的消息,我们可不就都过来候着有豹哥您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很有些讶然地抬头看了看那默不作声在馄饨挑儿后站着的小掌柜,再瞧瞧馄饨挑儿左近黑漆漆胡同中隐约可见的人影。相有豹禁不住低声叫道:“妹子,你们这是.......你们堂口这算是全伙儿兄弟都出来替我把风瞭哨、护身断后了?”
依旧是抿着嘴唇轻笑着,夏侯瑛荷伸手从那馄饨挑儿后站着的小掌柜手中接过来个油纸包,在相有豹面前摊了开来:“知道有豹哥您肚量大,一碗馄饨汤怕是祭不了您的五脏庙,这可早给您备得了,赶紧趁热吃吧!”
低头看了一眼油纸包里还在冒着热气的片肘子,再瞅瞅小掌柜的刚送过来的一壶在馄饨挑子后温热的老白干。相有豹很有些感动地点了点头:“还是我妹子心疼人呐.......”
差不离就在相有豹就着香喷喷的片肘子、有滋有味地啜饮着烫热的老白干时,门房老徐已然坐在一辆连车牌都没挂的小汽车上回到了戴爷待着的院子外。朝着在院门左近把守的几个同志社人物抬手比划了几个手势。门房老徐伸手推开了虚掩的院门,疾步走到了戴爷的书房外,压着嗓门朝透着灯光的门帘缝隙处说道:“戴爷,事儿办妥了!”
像是一直就在等着门房老徐回话,亮着灯光的书房里立刻传来了戴爷的回应声:“进来说话!”
稳着嗓门答应一声,门房老徐轻轻撩开门帘走进书房。依旧像是往常那样摆出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沉稳着嗓门朝坐在书桌后的戴爷说道:“今儿晚上的事情办的挺顺,那处窑口里的人也全都拿下了。一共抄出来两架还没拆封的电台,还有一些德造的硬火家什和一批白货!瞧着这场面。这处窑口该是个分销转送的地方,倒也算不上是太过要紧的关节所在。”
把手中拿着的一卷旧书轻轻搁在了书桌上,戴爷很有些疲惫地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拿下的人呢?问出来什么了?”
微微摇了摇头,门房老徐依旧保持着一副恭顺的模样,和声朝戴爷应道:“那三个四九城中土著,跟咱们先前查问出来的消息一样,不过就是四九城中家道败落、在场面上强撑着架势的狗少人物,叫日本人看中的也不过就是他们在四九城中人面熟而已。倒是那日本人.......眼下还在审问!”
叹息一声,戴爷索性闭上了眼睛:“想来那三个四九城中土著也都不知道什么正经有用的消息,而那日本人.......明天天亮之前,要是还问不出来什么,就照着以往的老规矩处置了吧!倒是火正门里那位相有豹.......如何?”
沉吟片刻,门房老徐却是微微抬起头来,看着闭上双眼养神一般的戴爷说道:“手艺上倒是真有些门道,办事时也还算得稳当!只不过......像是太稳当了些?”
眼睛猛地一睁,戴爷顿时低声喝问道:“怎么个说法?”
依旧是沉吟了片刻,门房老徐方才斟酌着字句说道:“打从我上火正门堂口寻相有豹出来办事开始,相有豹就像是老早预料到了会有这事儿一般,虽说是拿捏着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接着拾掇物件的功夫很是耽误了一会儿,可跟着我走的时候,倒也没多嘴问东问西,这事儿......先就透着古怪?”
‘嗯’了一声,戴爷的嘴角已然挂上了一丝冷笑:“这火正门中人物,也都算得上是手里有人命的主儿。遇着了事情时,原本也不该这么慌张失措。更兼得跟着你走的时候露出来的模样,全然就是一副驾轻就熟、胸有成竹的路数,这事儿的确是有些古怪了!”
眼见着自个儿的揣度得着了戴爷首肯,门房老徐这才接茬说道:“搁在那处日本人的窑口外,相有豹使唤火正门中功夫办事,这倒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可在我拿话试探之时,相有豹却是一副张皇失措的德行,恨不能立时摘清楚火正门与咱们之间的勾连.......戴爷,明知得罪不起咱们同志社,却还要拿捏出来这副模样,又是何必?”
重又闭上了眼睛,戴爷嘴角挂着的冷笑愈发明显,很有些阴恻恻地低笑起来:“想要扮猪吃老虎,这相有豹倒还真是个走惯了场面的人物!今儿这趟差事,相有豹使唤的是些什么路数,你看明白了么?”
“是两条小青蛇,用个吹不出动静的竹哨儿指挥调派,从房梁上滴下蛇涎到桌子上的砂锅里边,倒是当真叫人防不胜防!”
“这么冷的天儿,居然还能叫蛇类活动自如,这火正门中驭兽手段,也还真值得我亲自去了趟火正门!明儿打发个人去北平巡警局,在段爷面前把这事儿提几句!”
“不必告诉段爷怎样处置这事?”
“姓段的从来是贪婪成性,更兼得是四九城中出了名的地理鬼,跟菊社之间也早有些不清不楚的勾连。只要他知道了火正门中人物在今晚的这桩活儿里伸了手,他必定要去火正门堂口中打打秋风、捞些好处!一个说不好.......没准我们的人前脚刚出了巡警局,后脚姓段的就能奔了菊社通风报信!”
“那这么一来.......火正门原本就是咱们布置的一路闲棋冷子,太早叫菊社中人盯上,岂不是.......”
“火正门中与菊社早有冤仇,就算是咱们不居中运筹,怕是菊社中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了火正门!还有那相有豹.......我瞧着就是个属毛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只有火正门中人物叫旁人逼得无路可走的时候,他才会死心塌地跟着能救火正门的人走!”
“戴爷,您是说.......咱们借着菊社的刀,逼着相有豹乖乖就范?”
伸手将搁在书桌上的旧书拿捏在了手中,戴爷睁眼看着旧书上的文字,很是有些漫不经心模样地冷笑着说道:“老徐,你养过狗么?”
似乎是早知道老徐不会对自己的问话作答,在停顿了片刻之后,戴爷方才自顾自地哼道:“对那些个牙尖爪利、自命不凡的恶狗,就得让它明白是仗着谁的势才能张牙舞爪,更得叫它明白,离了身后的人物,哪怕是再好的恶狗,也斗不过外边那些个恶狼!明儿知会姓段的一声,下手不妨重些!只要是不伤了火正门中的人命根本,旁的事儿.......由着他折腾,自然有人能给他撑腰!”
恭顺地答应一声,老徐才要朝书房外退去,却有猛地停下了脚步,朝着仔细看书的戴爷低声说道:“戴爷,那往后再要寻火正门中人物办事.......咱们该是个什么章程?”
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戴爷依旧拿捏着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低声应道:“自然是.......人尽其用、用而又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