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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广的河面上,一只乌篷船晃晃悠悠,前头撑着竹篙戴着斗笠的船夫杵着竿子往前,口里还念念叨叨哼着小调。
过了这河,就到了大凛的边境了。
就在两月前,北阙和大凛才刚刚打了一场,大凛是大败而回,可北阙却也没趁胜追击,而是就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就这样调了大军回去。
同时,因着一手把掌了朝事的大将军谈天羽因征北之事身殒,大凛风向顿时大变,大凛王娄仞调动手中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除去谈天羽残存势力,一手收拢了朝政,终于翻身上位,再不用受任何人掣肘。
之后,大凛派人向北阙投递了求和书,签下百年修好的合同,并且恢复了两国因着战事而暂停的通商,也解除了战时紧锁国门、不妨任何外来人种的禁令。
而且好在战后娄仞立时发下抚恤,安定了因战争死去的兵士家属之心,才让两国仇恨不再蔓延,至此,虽然气氛仍有些许紧张,但两国沟通已然恢复正常。
渡船慢慢靠了岸,船夫回过身冲蓬里喊道:“两位公子,已经到岸边了,两位可是这时就下船?”
就听船里传来一个清润的嗓音:“船家稍后,我等这就出来。”
船家便上岸栓好了绳子,紧接着,便有两人从船里直起身子,打眼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墨黑的长袍,腰间一束宽边暗纹腰带,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锐不可当,而这男子看来冰冷,却在怀里搂着一个身材矮些的少年人,雪白的狐裘把他整个包裹着,只露出一团嫩脸,眉目细致,秀丽难言。
高的那位递过来一个钱袋,船家赶忙接过:“两位公子,这……太多了……”
矮的少年任那位高的抱上了岸,再回头一笑:“船家莫要推辞,这一日夜来,辛苦船家了。”
船家“嘿嘿”笑了两声,点头哈腰地行礼谢道:“公子心善,公子心善……”待抬起头时,才发现两人早已走得远了。
黑袍的男子把怀里的少年揽得紧紧,一路走去,引来许多人侧目视之,他却全不在意,只做不见。及至那少年微微怔了一下,才出声道:“别动,透风会冷。”
那少年这下反而不动了,仰起脸勾唇一笑:“哥哥,你这是在取笑我不会内力么?”
黑袍男子面无表情:“你若要,我传你。”
少年嗤笑一声:“你便是传我了,这破烂身子也存不住,还是你自己留着罢。”
这两人,便正是辞别第五瑾的花戮、花蚕兄弟二人,原本是要去各地游览一番的,却因着武林人、朝廷人都纷纷打探两人下落,不胜其烦,这几日大凛与北阙再度开始通商,他们便雇了个不引人注目的小船到此。
只不过大凛天寒地冷,比不得北阙气候怡人,在来前花戮便给花蚕买了几件皮裘大氅备用,才行路行了一半,就因着河风刮得很,给他穿在身上。
而花蚕看花戮有内力护体没这么麻烦,少不了就要讽刺几句,却被花戮全数接下,正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全泄了气去。不过花蚕倒也习惯了,只瞥了花戮一眼,就干脆往他怀里更缩了缩,反正这人身子暖,不用白不用了。
干冷的空气被吸进两人口中,花蚕低头,鼻子前头埋着的都是松软雪白的皮毛,暖融融的十分舒适,让他心情稍好了几分。
“去吃饭吧。”花蚕扯一下嘴角,“我饿了。”
花戮低头,伸手把花蚕身后兜帽拉起,用绳子系紧了,而后抱着他的腰一个纵身,便足不点地地飞掠而去。
酒楼。
大凛的酒楼与北阙不同,虽说是楼,总共也不过只有两层高,外头用厚厚的毛皮垫子缝在窗子上挡风,就连门上也垂下棉被似的棉条儿,厚实得很,也暖和得很。大抵是因为天气总是太冷,每隔几步就总会有这么一个酒楼,或者稍矮一些的酒馆,让过往行人都能走进去,喝上两杯暖暖身子,或者仅是避避风。
花戮搂着花蚕走进这么一家,店小二立刻迎上来,拎着个大茶壶搭着汗巾,看起来跟北阙的没什么不同。
“两位客官请进,快请进!”小二长着一张圆脸,十分讨喜。
花戮与花蚕随他引路,坐在旁边靠墙的一张桌子上,这酒楼里没有雅座,只有相对僻静的地方。
还是由花蚕开口,要了一壶热酒、一盆牛肉和几个小菜,外加大凛特有的薄饼佐餐。
店小二察觉到花戮身上的寒气,上完菜就自觉退下,只留下兄弟两个一边吃,一边听酒楼里其他人闲聊。
花戮拿起一个薄饼,包上牛肉和切丝白菜进去卷起来,递给花蚕,花蚕看他一眼,接过来,而后花戮又以汤勺舀了一碗热汤,用手指推到花蚕面前,花蚕端起来,喝了一口,紧接着,花戮又动手开始卷好第二张、第三张饼,全都放在空的盘子里,再把新上的一盘龙虾剥壳,也放过去。
花蚕看他动作,终是开口:“你这是在做什么?”
花戮手下动作不停,语气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你吃,别多话。”
花蚕冷哼一声,把手里的饼放下:“哥哥这是在为那天的事请罪?倒是不必了,我原本也不能看你去死。”
从那场战乱之后,总算是了却那一件复仇大事,而第五玦身死,玉合欢自尽于琴抱蔓坟前,结局也是各得其所,两兄弟便不辞而别,作别那纷纷扰扰。
然而花戮对待花蚕的态度上,却有了一些变化。
主要便是那天花戮中毒,花蚕以身相就,被折腾得十分受罪,而后又历经一场斗蛊大战、往来奔波,一直也没太在意身上受伤,但一旦离了那些事情,这件尴尬事就又浮现在两人面前了。
那时顾澄晚与方狄两只人蛊用处已尽,花蚕不耐烦带着他们,就也扔他们在一边,说是“未经传唤不必见我”,因而在花蚕身子尚未大好时,就无人伺候,这时,花戮便接了手,比以往的待花蚕更多几分耐性,凡事周到,样样经心……偏偏他又天性使然冰着一张脸,让花蚕看他脸时便想起那日情|欲昏腾时这人也是这般面色无波却害自己痛不可言,心中一时来气,再看如今这人照料自己时动作细心,那股气又一下子被压住,不上不下的,心里憋得慌。
花戮这一照料就是近两个月,而越是往后,越是体贴入微,花蚕从最初的不自在到后面的习以为常,再到现在,却是忍无可忍。他那点伤,可是早就好了的,可这人为何还是那般举动?直让人毛骨悚然。
直到今日,花戮那一串温柔体贴的动作让花蚕看来实在碍眼,终是说了出来。
这一说出口,他吐了口浊气,顿时神清气爽。
花戮眼皮都没掀一下,把手里这只大虾剥完,照旧放到花蚕面前的碟子里,才说:“不是为那。”
花蚕嘴角一勾,气极反笑:“那还是我自作多情了,不是为那,你这样却是为什么?”
花戮稍稍抬眼:“你吃就是,话太多。”
花蚕一个没忍住,指甲扎进肉里,良久,才说一句:“……也罢。”
花戮动作极快,不过会一盘虾就全都剥好了,花蚕只管自己低头吃饼吃虾,也不再说话。
然而正是因着两人之间安静了,那边的喧闹声却又传了过来。
“我听说陛下这回感念上天有灵、使我大凛年成好,便要大赦天下,结果翻了陈年旧案后,才发现有许多冤假错案?”
“这个我也听说,据说是……咳咳,为了打压政敌弄出来的,这不,陛下乃一国之明君,就要为那位大人翻案了!”
“唉……即便是沉冤昭雪,那家后人全无,也……”
“不过总算是没给那家抹黑,也算不错了。”
店小二这时过来添茶,花蚕笑一笑,柔声开口:“小二哥,那些……在说些什么?”
“说的是十多年前的一件大案,赫连右相曾被指结党营私,据说是要颠覆朝政,惹了陛下发怒,满门抄斩,如今陛下为其昭雪……”店小二轻声说了,到后来声音更小些,“原来是征北将军为除政敌捏造而来,真正妄图颠覆朝堂的正是那征北将军……”
“哦?”花蚕挑眉,示意店小二继续。
店小二满满地倒完茶水,又神神秘秘地说道:“还有小道消息说,陛下还把当年赫连右相全家的墓地大肆翻整,以示皇恩,且张榜寻找当年丢失的赫连家小小姐,要还她赫连家的被抄府邸,只可惜啊……”他摇头叹息,“小小姐是找到了,不过也只剩下一坛骨灰,就在这几日,就要也埋入赫连家的墓地呢!”
店小二又说了几句旁的,花蚕听完,倒是来了点兴趣。
“不如我们也去瞧瞧?”他自然是知道的,那位所谓的“小小姐”,可不就是赫连飞飞么,在彩衣阁化名“穹月”的,两人还与她打过交道,最后是以一己之力拼掉了谈天羽,死在战场上的,怎么,有人送她骨灰回来了?
花戮看他颇有兴致,也不反对,只说了一句“吃完就去”,便也包了饼天气独自来。
饭毕,花戮丢下一块碎银子,抱着花蚕翩然而去。
赫连家的墓地极大,但是荒凉无比、往来无人,当今的大凛王加恩已过,该来祭拜的也都祭拜了,就再没什么人来。
待花戮花蚕两人到时,却看到一个高挑的女子,正站在其中一座坟前,默然无语。
衣袂拍动中,花戮无声落地,可那女子却猛然察觉,一个回身,直对上两人。而后,她忽然放松了戒备。
“原来是两位少主。”女子敛裾行礼。
“你是何人?”花蚕看她做派,淡淡开口。
女子态度恭敬,声线却冷漠:“属下是彩衣阁下绿箫,穹月在门中素来与我交好,既然身死,她遗言想要回归故土,得门主允许后,属下便带她来了。”
原来如此。
既然见过了,花蚕就没了兴趣,摆摆手:“那你呆着罢,我走了,勿要告诉他人我两人踪迹。”
说罢拉一下花戮袖子,转身欲走,又被绿萧喊住。
“还有事?”花蚕回头,眸光冷淡。
绿萧垂目:“阁主有令,若有门人得见两位少主人,务必请两位回归。”她说完,双手呈上一张烫红的帖子。
花戮五指一缩,那帖子就入了他手,花蚕拿过打开,却是怔了一下。
“我的哥哥,这可真是有趣了。”他弯唇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这个番外出现得晚了点,不过我想说的是,我没忘记,我只是很紧张因为大家对兄弟两人的番外保有的希望太大了所以我鸭梨也很大……不过,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么我就不想那么多了就这么写吧,不管大家满意不满意了TAT
这个是第一个番外,其实跟第二个是连接的,交代一点事和一点小互动,还有两个番外,一个是接着这个番外的,还有一个就是带肉的,嗯,就是这样。
基本上,我会在这个月之内把另外两个番外也丢上来的。以上。
哦,还有,如果大家想砸我,请务必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