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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京都，虽没下雪，也冷得使人恨不能天天儿窝热炕头里。[四!库*书*小说网siksh]窗外寒风呼啸，而楚云飞身那个地方，九月就开始下雪，寒冷程度，比起京都有过而不及吧？

不晓得送去皮靴子暖不暖和？这样严寒又如何行军作战？即便扎营修养，酷寒天气里，怕是吐口热气立即都要结冰。想着想着，肚子里小崽子踢了一脚，畏寒体质，让明玉不得不多多穿些衣裳，愈发臃肿沉重身子，使她万分不想动弹，好，临盆日子越来越近。

只是，肚子里小东西不安分，可这劲儿地动来动去。好吧，她们娘俩也不能输了。明玉扶着炕头，香桃忙丢了活计过来搀扶，外头太冷，也只能屋里走走。

好这屋子有地龙，烧旺盛，即便不生炉子也足够暖和。香桃扶着明玉慢慢儿走了几圈，周嬷嬷撩起帘子进来，身后跟着朱管事家，她们才从外头进来，冻得双颊泛红，落英忙倒了两杯热滚滚茶送去，笑着问：“这一回又送了多少柴火来？”

周嬷嬷吃了一口茶，笑道：“大抵能用到过年吧，前儿送来几大车，今儿又送了几大车，这会子都堆成山了。”

明玉微笑道：“朱管事费心了。”

朱管事家忙笑道：“都是自个儿家山上柴火，若是不够用，奶奶只管打发人给奴婢们说一声，自家没有了，外面也买得到。”

明玉笑着点头，朱管事家又拿出红绸包裹二百两银子来，笑着道：“这是山上木材买了得来银子。”

之前朱管事就提议把山上树砍伐了种植果树，即便京都这头果林不少，但仍旧需要外地往京都供应，毕竟京都人购买能力强。

明玉没收，笑着请朱管事家坐下，香桃也扶着她去铺了羊毛毯子榻上坐下，明玉笑道：“朱管事想必已入账了，这银子你们收着，那些田产地产才买回来，也无积蓄，明年开春要用银子地方多，眼下山林开辟出来，明年就要买苗子、雇人栽上。”

朱管事家晓得明玉信任他们才叫他们收着，她性子也爽，不多说这些。谨慎地将银子收回去，笑着问：“奶奶生了吧？”

明玉不觉摸了摸肚子，里头小东西终于安静下来，点着头道：“太医说就是下个月初，迟下个月中旬。”太医是韩氏找来，一位年纪六十多老太医，听韩氏说，韩夫人怀三个孩子，都是这位太医把脉。只是如今他已不再太医院供职，带徒儿也能独当一面。

想到这里，明玉不觉叹了一声，六哥和六嫂似乎不合呢。

朱管事家又笑道：“夫人终于能抱上孙子，想必也十分高兴。”

是啊，昨儿秦氏还过来，把临盆需要物件儿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周嬷嬷不觉瞧了瞧外头阴沉沉天色：“今儿夫人去庙里祈福，这天寒地冻，劝也劝不住。”

朱管事家笑道：“听奴婢婆婆说，咱们夫人小时候就是这么个脾气，要做什么无论如何都不听劝。”

可不是朱管事说这般？明玉没少劝，但也明白秦氏是担心楚云飞和自己生产，虽祈福不一定管用，至少是个寄托，倘或如此能叫她安心，非要拦着反而不好。

朱管事家吃了几口茶，就问起明玉临盆预备工作，周嬷嬷道：“一切都妥当，只是，乳娘没找着合适。也寻了些时日，都没夫人看得上，不过六奶奶晓得后，说她也帮着寻。”

朱管事家听如此说，本还想推荐认识人，可既然已有娘家嫂子帮着寻，何况人家身份什么样人寻不来？只得打住不提那话，笑道：“陈六奶奶对奶奶真好，有这样娘家嫂子，真正好福气。”

明玉笑起来，虽然她们三姊妹都嫁人了，但韩氏真对她们好没话说，有时候明玉都不好意思。正说着，门上婆子急匆匆跑进来：“陈六奶奶来了！”

明玉不由站起身来，周嬷嬷和朱管事家也忙站起身，就要出去迎接，帘子已撩起，韩氏裹着织锦镶毛银鼠尾大氅，手捧暖炉从外头进来，嘴里道：“这两日真够冷，怕是要下雪了。”

脱了大氅明玉拉着她去里间炕上坐，等香桃送了茶来，韩氏吃了几口就道：“乳娘已找着了，今儿带来你瞧瞧。”

说罢给身边大丫头夏雨打了眼色，夏雨福福身出去。明玉感激道：“让嫂子费心了。”

“别说这些客气话，你们京都时日不长，胡乱寻了人不知根知低，用起来也不放心。”

这倒是实话，她们本来就没打算京都长住，又不可能去直估或南京寻人，短期竟不好寻。其实明玉想自己奶孩子，她小时候就吃得生母傅姨娘奶水。

明玉把自个儿想法说了，韩氏笑道：“我也是吃我娘奶水，只不过，我瞧着你身边，这几个丫头倒是稳重又忠心，可她们毕竟没照顾过小孩子，周嬷嬷和伯母年纪大了，初生小孩儿又爱闹腾，你生了孩子体弱，月子里要好好养着，乳娘却不能少。”

正说着，夏雨带着一位穿着干净，圆脸，约莫三十来岁妇人进来。周嬷嬷瞧着暗暗点头，虽明玉说要自己奶孩子，可眼下也不晓得奶水是否充足，这位妇人虽穿厚实，也可见身形壮实，胸脯胀鼓鼓。又是韩氏寻来人，自可放心。

明玉问了姓名，这妇人说话自然大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团和气，明玉心喜，又谢了韩氏一回。韩氏笑道：“既决定，下个月初就来吧。”

那妇人却显得为难，道：“我们就住城里，当家贩卖些小玩意儿，到贵府也不远，不如等奶奶起动了奴婢再来。没得找来了，奶水要回了。”

明玉和韩氏不明白，周嬷嬷却明白即便没有孩子吃，将奶水挤掉了，奶水也要回。周嬷嬷做了解释，明玉和韩氏微微红了脸。这位妇人夫家姓云，明玉问道：“云妈妈家里孩子多大了？”

“五个月了。”

五个月孩子也需要吃奶，何况，即便寻了乳娘，明玉还是想自个儿喂，点头：“那就照云妈妈说办吧，把住家地点告诉我们。”

云妈妈没想到这么爽就答应了，反愣了愣，脸上露出喜色，福福身道：“谢谢奶奶！”

她已生了三个孩子，自是有不少经验，性子大方，又细说起如何带孩子。明玉和韩氏都听得入神，周嬷嬷见她说头头是道，不觉也听了进去。到了午时，明玉留下她吃了午饭，韩氏已与四太太说过今儿来瞧明玉，吃了午饭回去。

周嬷嬷带着云妈妈下去吃，明玉和韩氏屋里摆了一桌，吃过午饭，韩氏出对香桃等人做小孩儿衣裳十分感兴趣，拿着细瞧。香桃和落英换着吃了午饭，进来扶着明玉屋里走动消食。

韩氏手里拿着一双虎头鞋子，笑道：“初生孩子用不着这样小吧？我娘家侄儿小时候足足裹了一个月，出了月子才穿呢！且这鞋子也太大了些。”

“那时预备着明年冬天穿！”明玉说着叹了一声，“我这里左右没什么要紧事儿，她们也都闲着。”

“我也做了两套小孩子衣裳，只是还没做好，你们竟做到明年要穿了——”

明玉多走几圈就腿酸，叫香桃扶着去炕上坐着，与韩氏说起话来。

“……五嫂生了吧？我记得她比我要早些。”

韩氏点头：“前儿去瞧了，大抵就是这一天两吧。三伯母不京都，身边竟没个长辈。”

对于五奶奶来说，三太太不反自些，话说回来，明珍回淮安老家已半年之久了，现还没回来，怕是要等到明年开了春。淮安那头又没信儿送来，不晓得明珠事到底怎么样。比起这些，明玉关心六哥和六嫂状况，想到这里，少不得细细盯着韩氏瞧。

韩氏略垂着头，光洁脸上，那双眸子看起来清澈如泉，比起上次回娘家瞧见时，眼底郁色消失了，盯着手里小鞋子，笑容十分柔和。

一抬头迎上明玉目光，愣了愣问道：“十三妹妹看什么呢？”

明玉忙摇头，迟疑了一会子还是没忍住，问道：“六嫂和六哥没事儿吧？”

问了就后悔，毕竟是夫妻之间事。韩氏却不自地垂下头去，微微红了脸。明玉忙转移话题，韩氏垂着头，半晌才笑着低声道：“我们没什么事儿。”

瞧她一点儿也不反感样子，明玉放下心来，笑道：“其实六哥很闷，他话少，用老太太话说，就是锯了嘴葫芦。”

韩氏笑起来，道：“这说法倒贴切。”

现想想，陈明贤大抵是寻不到什么话说，才反复说家里事和她们姊妹。她嫁给他，虽如今京都，可淮安那个老家不可能永远都不会回去，多说老家事，等她也去了淮安，对家里事也能知道多一些。换而言之，他将家里事都说了，才说起这三个姊妹。横竖，是自个儿多心。

明玉惊奇地盯着韩氏，她好像没说什么可韩氏这会子连耳根子都红了，眨眨眼问道：“六嫂又想什么？是不是六哥……”

说着贼笑起来，韩氏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虽脸红不已，却正色用训斥口吻，道：“一直觉得你们姊妹性格不像，竟是我错了，你和十妹妹都一样不晓得害臊，嫁了人说话就没忌讳了！愈发不成体统。”

明玉十分无辜：“嫂子冤枉啊，妹妹没说什么呀。”

韩氏哼了一声，讲起道理来，明玉笑着恭耳细听，韩氏说着说着，就不顺了，想起那日早上事，他们夫妻第一次交心畅谈，后导致陈明贤差点儿误了时辰。心结打开，相处也坦然起来。

陈明贤，也是说得出做得到人吧！

晓得六哥和六嫂冷战结束，明玉也十分替他们感到高兴，却没想到，陈明贤会来接韩氏。

陈明贤吃了一口茶，轻轻咳嗽一声，淡淡道：“正好顺路，来瞧瞧妹子。”

顺路？明玉对京都再不熟悉，也晓得这里和翰林要绕一大圈呢，何来顺路一说？

明玉促狭地笑道：“六哥嘴巴不老实呢，可别把妹子孩子教坏了。”

陈明贤又道：“今儿跟着梅大人，中午去梅大人府上吃了午饭。”

“依稀记得梅大人府邸与翰林隔了两条街，是相反方向吧？”

陈明贤闭嘴不说了，明玉也不敢狠打趣，笑嘻嘻送走他们。

隔了两日，五奶奶那头送来红蛋，五奶奶平安生下一位六斤八两重男孩，母子平安。洗三礼那天，明玉穿得厚厚实实和秦氏一道去凑了个热闹。三老爷还没回京都，五爷一个大老爷们也不便住持大局，亲自出面请四太太去忙了两日。洗三这天，明菲、赵夫人、明芳、柳夫人、潘大奶奶都来了，就连韩大奶奶也来了。

明玉是头一回见，韩大奶奶侯门出身，土生土长京都人，二十五六岁光景，已生养了一子一女，身形高挑，婀娜多姿。白皙瓜子脸上一双漂亮有神丹凤眼，说话爽利，瞧着就是一个精明能干人。

五奶奶孩子还没取名，红彤彤胖嘟嘟鼓着一双圆溜溜眼睛十分惹人怜爱。五奶奶生产顺利，发动到孩子出来，不过两个时辰，养了两日，精气神儿都不错。连韩大奶奶都十分羡慕她，道：“我女儿出生时，足足痛了一天才出来。”

一般来说，生第二胎要顺利许多。明玉听着，就忍不住去摸自个儿大肚子，日子愈发近了，她即期待又有些紧张。

洗三礼进行到一半，王夫人姗姗迟来，等洗三礼结束，瞧着胖嘟嘟孩子就忍不住从乳娘怀里抱过去。那孩子被折腾了一会子，哭闹着，王夫人轻拍轻哄，孩子竟慢慢住了哭声，乌黑眸子映着王夫人慈爱笑脸。

五奶奶身边嬷嬷见了，不由暗暗叹气，幸而明珍不京都，若晓得王夫人这般，只怕又有一场气受。

她给乳娘打了眼色，乳娘心领神会，只说孩子该吃奶，王夫人这才十分不舍地将孩子交给乳娘，叹道：“亲家夫人真是有福气，得了个大胖孙子！”

屋里众人对王家事都略有所知，王大奶奶生了个不足孩子，王夫人这话自是没人去接，且不由得面面相觑。王夫人似无所觉，笑问嬷嬷：“孩子可取名没有？”

嬷嬷摇头，微笑道：“五爷说等老爷回来再定名。”

王夫人暗自点头：“是该叫长辈取名，沾沾长辈福气。”

这话大家又不晓得该怎么接了，明珍孩子王大人取了大名，王夫人取了个小名，明珍不喜自个儿替孩子改了名。不晓得王夫人是不是故意，但今儿来了之后也不过说了这么几句话，可听着句句皆是对明珍不满似。

嬷嬷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屋里气氛冷下来，比不得先时热闹，大家伙坐着吃茶。王夫人吃了一盏茶，起身去瞧五奶奶，之后就先告辞了，连午饭也没留下来吃。

说起来，这屋里除了陈家本族人和已出阁女儿，亲戚方面只有四房亲戚，五奶奶娘家人还没来，而王夫人才是正儿八经三房亲戚，三太太亲家。不管多要紧事，既然来了，也没得还没做热就走理儿。

不过，她走了，屋里气氛也慢慢好起来。大家都是聪明人，不会去议论王夫人什么，留下吃了午饭，又去瞧了一回五奶奶，便相继告辞。

送走韩大奶奶、潘大奶奶、柳夫人、明芳，明玉、明菲也进来向五奶奶告辞。

五奶奶穿着家常服，身上盖着被子，背后垫着枕头半坐着，才听嬷嬷说起王夫人说那些话，脸色不虞，叹道：“也不晓得七妹妹到底怎么样了，这么长时间，竟没送个信儿来。”

五奶奶是真正关心明珍、明珠这两位小姑子，说着眉头愈发蹙得紧了，十分忧心地道：“她离开京都这么多，屋里又有哪么个人，若宪哥有个三长两短，以后麻烦事儿就越来越多了。”

嬷嬷劝道：“姑奶奶别瞎想这些，想也没什么用，眼下才生产了，要紧是把身子骨养好。马上就年底了，事儿又多。”

五奶奶轻轻点头，眉头却没松开，不管王夫人是有意还是无心，但自个儿亲孙子都没抱一回，却抱着她孩子欢喜，就算不是做给陈家人看，也可见他对月份不好宪哥忌讳有多深。

明菲又劝了几句，五奶奶想着上回陈明贤成亲，大奶奶说宪哥情况好些了，心里稍安，才重露出笑脸来，道：“不管大人做了什么，孩子毕竟是无辜，只盼着宪哥能真正好起来。”

而明玉想着王夫人刚才表现，心里不由冒出一个猜测——李姨娘是不是怀上了？

宪哥情形，连太医也说是养不活，不晓得能撑到什么时候。往坏了方面想，若是宪哥真没了，李姨娘生了儿子，岂不是成了长子？三太太、明珍自是不肯，可王夫人只想要个健健康康孙子，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五奶奶这样忧心忡忡，怕是也这样猜疑。明珍、三太太回了淮安以后，除了三老爷京都时偶尔去王家，她却再没去过，明珍身边人，只留个雪鸢，可那个丫头也被王志远收了房，竟不好叫她出来，王家什么情形，五奶奶根本无从而知。

陪着五奶奶说了一会儿闲话，明菲、明玉出来预备去辞别四太太、韩氏，却不想竟遇见陈明贤。明菲就笑道：“六哥又来接六嫂了？”

陈明贤肃然盯了她一眼，道：“顺路过来瞧瞧。”

“又是顺路，天下路到六哥这里都顺了呢！”明菲说完，已忍不住掩嘴笑起来，明玉也盯着陈明贤不自模样发笑，不巧韩氏从屋里出来，见陈明贤就扬声问：“六爷怎么来了？”

明菲、明玉齐齐笑道：“顺路就来了。”

韩氏白了两个小姑一眼，又眼前一亮，朝着明菲、明玉身后某个人福福身：“十妹夫也顺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