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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之后，耳根子总算宁静了。

明玉轻吐一口气，楚云飞理了理她鬓角发丝，掀开帘子瞧了瞧，路面倒没因过往马车多而坑洼不平。混合了青草味儿鲜空气涌进去，阳光熙和，杨柳垂青。

楚云飞索性将帘子打了个结，明玉瞧见外头风光，满耳朵传言也就抛之脑后了，反倒听见前面马车里，衍哥高兴雀跃说话声。

楚云飞见她神色轻松起来，笑道：“若阿玉不喜欢城里，咱们也可以搬来城外住。”

“前儿就和娘商议好了，等过些日子，就搬去外祖祖宅住，这会子又说搬来城外。这样折腾，再多银子也要折腾没了。”说到银子事，明玉倒想起宇文氏托人送来木质花瓶和她做好花。

“七弟妹铺子里生意越做越红火，我也想自个儿开间铺子。”

楚云飞道：“我还不至于养不活你们，哪里需得你费这些心？”

明玉倒是认认真真和他商议：“直估庄子都买了，年底收益就比不得往年，南京那头倒是买下了一处，可咱们家人口却是越来越多……”

楚云飞笑着接下明玉话：“确越来越多呢，等十年之后，儿女就有十个了！”

明玉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与你说正经话，少这里油嘴滑舌！”

楚云飞忙告饶，握着明玉手笑道：“你想做什么就做，横竖家里事，你做主就是了。若你自个儿私房钱不够，我哪里还有些私房钱。”

“家里东西都入了帐，莫非帐外，你还存了银子？！”明玉扭头、蹙眉，“你存私房钱做什么？我又没过问过你平常用度。”

其实，楚云飞平常用度并不多，如今身上差事繁忙，没时间花钱。

楚云飞老实交代：“我也早忘了还有这档子事，当初之谦拉我做买卖，我无心，被他缠得烦了，出了千八百两银子入股，这几年下来，少说也有四五千银子分红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徐家买卖收了一些，但并不像当年楚家，一下子全部买卖都没，徐之谦是个做生意料，明玉道：“既如此，还不如继续让他帮着你赚钱得了。”

楚云飞摇头：“这可不成，他说我若不去提银子，就权当给他贺礼红包。如今他成亲，回头孩子洗三，再来孩子满月，日后孩子成亲……”

明玉无语，还不如彻底不提了，千把两银子一劳永逸。

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早前安排了管事先来打了招呼，庄子上管事领着一家大小早就山底下候着。等秦氏、明玉一行人下了马车，忙上前见了礼。

到了山上秦老太公墓前，却见早有人摆上了鲜祭品，香烛才燃烧殆，还有青烟半空中缭绕尚未散去。

管事也称奇：“老奴想着今儿老姑奶奶、爷、少夫人必然会来扫墓，昨儿还上山瞧了瞧。”

但显然，这些东西不是他放，香烛也不是昨儿烧。

众人愣了愣，秦氏又惊又喜：“莫不是你舅舅他们一家回来了？”

秦老太公去世多年，后来秦老爷离开京都，除了守这里忠扑，秦氏、楚云飞他们没来京都之前，好些年没其他人再来了。

秦家祖宅紧邻陈明贤、韩氏，若果真是那边宅子有了动静，韩氏立马会打发过来给明玉他们说。

“真是舅老爷他们，六嫂想通知咱们，咱们偏又出门了。”也不排除有这样可能，明玉又瞧了瞧那些遗留下来东西，“说不得还这附近！”

“可老奴们一早就山下，并没瞧见有人上山来……”说着顿了顿接着道，“倒是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若是舅老爷他们，也没得非要避开老奴。”

楚云飞扭头吩咐阿阳：“去城里看看，若是有人回来了，先稳住，我们一会子就回去。”

阿阳忙朝山下去了，阿寻和管事以及婆子就忙去四周寻找。

等祭拜了秦老太公，却没瞧见还有其他人。大家伙也下了山，原本打算今儿庄子上吃了午饭再回去，眼下却是等不得了。因明玉怀孕，马车不敢急速行驶，见秦氏略带急色，明玉道：“不如娘坐车走些，只是娘也年纪大了，不能颠簸，实怕错过了，就让相公先回去吧。”

秦氏想了想，点点头，好阿寻今儿也是骑马出城。楚云飞先行一步，想必秦氏心里也急，明玉让衍哥、云妈妈和她一块坐了，这般，秦氏乘坐马车也能走得些。

等明玉一行人抵达，才刚从马车里下来，却见韩氏屋里一位嬷嬷从角门出来，瞧见明玉就忙迎上来见礼：“十三姑奶奶总算来了，亲家夫人已经先进去了。”

明玉朝隔壁远门望了望，大门紧闭，看起来好像根本没人来过。才想着问一问这位嬷嬷，却听嬷嬷笑道：“……太太和老太太到了！”

明玉怔了怔，心里一喜，却不由地道：“太太和老太太从淮安来了？”

嬷嬷笑着点头：“才刚抵达不久，已打发人去给十姑奶奶说了，十姑奶奶想必也到了。”

正说着，就瞧见一辆挂着平阳侯标志马车行来，驾车婆子认得明玉，见明玉外头站着，也外头停了下来，扭头朝马车帘子后面说了一句。帘子撩起，明菲已有些迫不及待，率先跳下马车，就朝明玉笑道：“十三妹妹竟比我早来一步。”

又见元哥乳娘抱着元哥下来，云妈妈也将衍哥抱下来，告诉衍哥是外婆和曾祖母来了。衍哥淮安住了两年，对四太太、老太太都很熟悉，一听就晓得是谁来了。倒是元哥，他还没见过外婆，有些茫然。

嬷嬷就笑着忙请她们进去，那边大门没动静，想必一早到楚云飞也已进去拜见四太太和陈老太太，明玉携了明菲手，一道从角门进去。明菲已经好几年没见四太太和陈老太太：“……也不晓得她们模样变了没有？”

“太太还是老样子，去岁我们来京都时，老太太身子骨也硬朗。”想到香桃说四太太去岁冬天病了一场，接着又担忧他们这些京都儿女们，只怕眼角皱纹多了。

到了二门，只见丫头婆子忙着将马车上东西卸下来，又有韩氏屋里大丫头这儿，瞧见明玉、明菲少不得停下来见礼寒暄两句，笑道：“两位姑奶奶进去吧，太太、老太太怕是等不及要见你们了。”

一时到了韩氏、陈明贤住正院，屋檐下立着七八个穿红着绿丫头，其中有一个已做妇人打扮，但明菲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锦年！”

老太太屋里大丫头锦年，如今也已配了人，但仍旧陈老太太屋里服侍。锦年忙过来见礼：“十姑奶奶还和从前一样，眼力这样好！”

明菲端详着锦年模样，笑道：“你倒愈发出挑了，可见老太太身边就是养人，越养越可人呢！”

“十姑奶奶就别打趣奴婢了，奴婢这张脸哪里比得了十姑奶奶和十三姑奶奶？”说着将帘子打起，朝里头禀报了一声，“十姑奶奶、十三姑奶奶到了。”

屋里说笑声顿住，明菲却由不得理了理衣裳，唯恐哪里不妥当，又从乳娘手里接了元哥，才要进去，却见身下一个影子一晃，衍哥“咚咚”地朝坐正上方太师椅上陈老太太跟前跑去。

云妈妈和明玉拉都拉不住，元哥素来也是个活泼孩子，荣哥读书后愈发没了玩伴，刚才各自乳娘带着他们时候，元哥就和衍哥嘀咕。这会子见衍哥跑过去，哪里肯明菲身边待着，稍不留神就屁颠屁颠跟着衍哥跑过去了，吓得两位乳娘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能眼巴巴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围着陈老太太。

衍哥还朝元哥道：“这是曾祖母……”

陈老太太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但瞧见两个孩子，眉梢都带着慈爱笑意。元哥还有些茫然，听衍哥说了是曾祖母，倒也脆生生地叫了一声。陈老太太连连答应了几声，就从怀里拿出两个荷包打赏。

四太太却是瘦了些，气色也不大好，但见明菲好端端，总算是松了口气。明玉去年还淮安，自然觉得四太太变化不大，但明菲已三年未曾见四太太，这会子瞧着，眼眶徒然一红。

上前朝陈老太太见了礼，陈老太太忙叫身边人扶她们姊妹起来，云妈妈和元哥乳娘哄着两个孩子去别处玩，陈老太太却摇头：“元哥我是头一回见，和我们十丫头小时候倒有几分像。”

一句话引得明菲再也忍不住，忙用帕子擦了，又朝陈老太太行了个礼：“孙女不孝，不能祖母跟前孝。”

“瞧着你孩子都这样大了，我这半身入土人，也安心了。”又道，“去见你娘，从去年冬天得了信就没安生过，日夜想着你们这些京都儿女们。”

明菲点点头，走到四太太跟前，瞧着四太太眼角皱纹深了也多了，面容憔悴，本来就瘦身子骨又瘦了，手腕上那只镯子，仿佛带不稳随时都能滑落下去……眼泪却是止也止不住。

殊不知四太太眼里，明菲似乎也比从前瘦了，眼眶一红，不等明菲见礼，就握住她手，连连道：“只要大家伙都平安无事，我也就安心了。”

“让母亲操心，委实是女儿不孝。”说着硬是行了个大礼。

明玉上前见礼，四太太忙摆手拦住：“如今是双身子，没有外人，无需讲究这些。”

秦氏就挨着四太太坐，见四太太与明菲都红了眼睛，笑着劝了几句。正好翰哥午睡起来，乳娘带着翰哥进来，又有陈明贤领着赵承熙、楚云飞三人一道进来，一时之间屋里人头攒动，气氛也热闹起来。

陈老太太瞧着两个孙女婿，一个清俊逸，一个相貌伟岸，却都是品貌非凡，看起来持重又顶天立地，便由不得暗自点头。陈明贤也比从前看起来稳重，也成熟了许多，三人往屋里一站，端得是各领风骚，自成一道风景。

就连陈老太太身边吴嬷嬷，也忍不住笑道：“说起来咱们老太太就是有福气人，瞧瞧着满屋子儿孙孙女婿，要找出比咱们老太太有福气只怕难了！”

这屋里全是四房人，一二十年里四房陈家都是弱，而四房有了今儿局面，说到底却不是她老婆子功劳，而是四太太。想到这里，陈老太太颇为感叹地看了四太太一眼。

四太太也看着儿子、女婿们、孙子、外孙们，脸上终于有了宽慰笑。熬了二十多年，她从媳妇熬成婆，终于是熬出头了。

三人拜见了陈老太太，便过来拜见四太太，横竖屋里都是自家人，韩氏张罗着丫头布置椅子，等大伙都坐下后，又张罗着茶水，忙着吩咐厨房多预备些菜色，晚上大家好留这里吃饭。

只是，四房人都到齐了，却还没见三老爷、五爷或五奶奶到，韩氏从屋里出来，吩咐身边大丫头：“去吩咐门上人，看看三伯父他们来了没有？”

与四太太而言，她担心想见人都到齐了。但与陈老太太而言，三老爷是她儿子，五爷、五奶奶与陈明贤、韩氏一样，是她孙子、孙子媳妇，还有五奶奶一双儿女，是她重孙子孙女。

大丫头才应下福福身预备出去，就瞧见门上婆子进来，身后五奶奶抱着儿子成哥，五奶奶后面又有两位乳娘，带着五奶奶女儿宛姐儿和明珍儿子宪哥，再后面便是三五个丫头婆子跟随。

韩氏没想到五奶奶会把宪哥带着，微微蹙眉，倒也马上就明白了五奶奶用意，忙笑着迎上去。

五奶奶步走向前来：“老太太、婶婶到了多久了？”

“也没多久，梳洗过略歇了一会子，她们都说不累，这会子十妹妹两口子、十三妹妹两口子还有伯母都到了。”

五奶奶点点头，一时进了屋，众人少不得又起身见了礼，五奶奶就忙朝陈老太太解释道：“原说早明儿才到，没想到今儿到了，老爷和相公一早出门，已经叫人去请了，来迟了请老太太莫怪。”

五奶奶是陈老太太看准孙媳妇，虽不大跟前伺候，但看重她性子敦厚，养一双儿女也招人喜欢，一边给两个孩子见面礼，一边笑道：“不打紧，横竖我也不是立马就要回去。”

五奶奶见老太太并无不喜松了口气，又给宪哥乳娘打眼色，那乳娘就忙让宪哥给老太太见礼。宪哥素来听话，几个孩子中他年纪大，规矩也学得好，见礼动作却是丝毫不差。

陈老太太倒是见过宪哥，不过那会子宪哥还不会走路，看起来也比不得一般孩子，这会子猛然瞧这个知书达理，模样清秀，已六七岁光景孩子却是愣了愣。

五奶奶忙笑道：“这是七妹妹儿子宪哥。”并未提王家半字。

“宪哥都这么大了？！”陈老太太略显吃惊，笑容稍稍淡了两分，可说到底却是儿子外孙，也取了个荷包赏给宪哥。

宪哥接了，恭恭敬敬道：“谢曾祖母赏赐。”

陈老太太见宪哥这般懂事，倒也欢喜。可一想到抵达京都听到那些传闻，便又想起那王志远来，扭头问五奶奶：“七丫头到底怎么样了？”

五奶奶没想到陈老太太会主动问起，心里却是替明珍一喜，只是，这喜却没能心头徘徊多久便散了，笑容里也多了几分忧思，迟疑着道：“七妹妹有些不大好。”

这话陈老太太也明白说得婉转，王家大奶奶被鬼缠身事，已京都闹开，哪里是不大好这么简单？

“宪哥跟着你来了，七丫头想必也你那儿。今儿清明，老三、小五不当职，一早出门，可是为着王家事？”

五奶奶见陈老太太过问，哪有什么好隐瞒，忙点头道：“今儿一早王老爷打发人来请三老爷和五爷过去，如今王老爷家丁忧，前儿一场大火几乎把王家都烧了，想必是为着……”

话没说完就被陈老太太厉声打断：“外头都说七丫头被鬼缠身，不管真假，都出自王家，老三还去做什么？！”

陈老太太一下子就变了脸，倒把五奶奶唬得愣了愣，回过神来才道：“说是为了七妹妹嫁妆，那火把七妹妹东西都烧没了。”

嫁妆？明玉心头一跳，由不得朝五奶奶望去，韩氏和明菲也一同朝五奶奶望去。五奶奶声音充满了忧思：“火是从七妹妹院子里起头，一烧起来就格外厉害，只能顾着先救人，别都来不及，王家没地方可住，儿媳接了七妹妹和宪哥来，七妹妹和宪哥换洗衣裳都只能现做……”

因见陈老太太脸色慢慢沉下去，五奶奶语速慢下来，想是陈老太太不喜三老爷不第一时间来见她这个母亲，改了口道：“六弟妹打发人给孙媳说老太太、婶婶到了，孙媳就立马打发人去请老爷和五爷了，想必这会子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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