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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妍走得落落生风,皇玄凛见她头都不回,一点留恋也无,胸口被郁闷之气涨得更是生疼。
安禄识时务地驾着马车追了出去,公主说用两条腿走,他还能当真不成,大晚上的不把那小祖宗安置好,陛下饶得了他?
做奴才的要是这点眼力劲都没有,那他就可以回家种红薯了。
见安禄跟着去了,皇玄凛什么也没说,只是焦躁地在殿内踱来踱去,突然外面来了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说:“陛下,那个……公主在宫门口又被拦住了,守门卫士说,没有陛下谕旨,不能让公主出去,现在正在外面候着请圣谕呢。”
皇玄凛胸膛剧烈起伏,猛的转身对那小太监说:“是朕让她滚得远远的,他们要是敢拦,以抗旨论!”
在宫门口磨叽了一阵,汐妍终究还是被安禄请上了马车,她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说话声:“陛下口谕,今撵公主出宫,若有阻拦,一律以抗旨论!”
隔着车板,这句话清清楚楚地飘进了耳朵,汐妍漠然地听着,面无表情。
马车动了,滴滴答答的马蹄敲打声,清脆却枯燥,她有些烦闷地闭上了眼。
安禄在外面问:“公主,咱们要去哪儿?”
汐妍听了愣一下,是啊,去哪儿?
说起来她有很多地方可去,但现在不管去找她的葫芦姐妹还是阿紫,都会给人家带来很大的麻烦,别的不说,就是暗地跟在屁股后面那三十名影卫就够呛。
谁没有点*,身边潜伏着皇帝的爪牙,来无影去无踪的皇家特工,人家的日子还有法过吗?
师傅家也不能去,跟皇宫离得这么近,算什么离家出走?
何况师傅又去了妖界,没几个月回不来,去了也没人。
想来想去,汐妍前所未有地茫然起来,她怔怔出神了许久,安禄又连问了几次,便只好说道:“出城,去……”突然后面传来一阵急呼:“公主请留步!”
声音听有些耳熟,汐妍拉开车帘一看,原来是太傅娆天身边最得力的近侍璞檩,他竟是带着两名宫女快步跑着追上了马车。
汐妍眼睛一亮,忙命停下,对他说:“我师傅回来了吗?”
璞檩气喘吁吁的,点点头,努力匀了气说:“我家大人今日刚回来,见过陛下之后又闭关了。”
汐妍笑了笑,让他上了马车,坐在一旁休息:“师傅闭关,你不在他身边伺候着,跑来追我做什么?”
璞檩取出一封信,含笑递给她:“大人闭关前吩咐属下,将这封信交给公主。又怕公主受皇命临时出宫,仓促之间多有不便,便遣属下带两名奴婢前来伺候。”
汐妍打开信看了看,上面只有几句话——
妍妍,上次下棋师傅给你说的话再说一遍:“对自己多点信心,你父皇很爱你,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他更爱你。”
不管他做什么,你都应该相信他,醒顶之后他的*术对你已经失效了,不是么?你知道他爱你的对不对?
妍妍,多点耐心,你父皇有一定要完成的事,等等,再等等,师傅向你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看完信之后,汐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将信叠得整整齐齐的收好,有些着恼地说:“是谁这么多嘴,连师傅都惊动了,闭关都得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恶!”
璞檩忙说道:“公主别多想,只是今晚之事确实动静甚大,我家大人也是有所耳闻,这才遣我们出来探听消息,然后大人也想知道公主准备在宫外何处落脚。”
汐妍苦笑了一下,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去京郊箐乌苑吧。”
璞檩便说道:“箐乌苑在城外,现今城门已关,公主现在也出不去。我家大人说了,若是公主不想去护龙山庄或是安乐王府,可先去我家大人城东的一处别院暂且落脚,等到了天亮城门开了,再出城如何?”
如此算是解决了汐妍的大问题,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难为师傅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反倒是我,却还让他闭关中伤神。”
璞檩一笑,让安禄赶着马车去了城东别院。
待到第二天,汐妍便去了城郊箐乌苑。
箐乌苑驻守的管事第一次接待她这样的情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好在安禄心里清楚,先吩咐将最好的院落清理出来,再让自家公主暂时安置下来。
这边皇玄凛也是一夜无眠,他躺在汐妍的床上盯着帐顶闷声不吭。
暖薰和几名内侍提心吊胆地守在帐外,大气都不敢出,好不容易守到天蒙蒙亮,皇玄凛自己起身准备上朝。
等他终于起驾离开偏殿,暖薰他们如逢大赦,皆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可是想到被赶出宫外的公主,便又挂念忧虑不已,导致偏殿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与之成鲜明对比的是,其他各宫一片喜气洋洋,后宫的娘娘们都觉得走了个镇山太岁,她们的日子便可好过得多了。
在汐妍面前吃过不少瘪的宁妃更是觉得出了一口恶气,笑着对舒婕妤说:“真没想到那小野种,平日里张牙舞爪,结果居然就这么着被撵走了,看来我们是小看了沁云宫那位了。”(这两人开篇就出现过。)
舒婕妤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等皇玄凛脸色阴沉的下了朝,准备回宫的时候,林九幽问要去哪里,他神色变了几变,终于说:“去地宫看看娆天。”
林九幽点了点头,便与皇玄凛一道去了建立于卿凰宫下面的地宫。
其实娆天回到帝都已有两个多月,只是这次去妖界没前几次那么好运,不但受了重伤,还中了妖毒。
在璟羲的治疗下,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那妖毒却是甚为棘手,除了玥默璃、赫连绝、璟羲、璇夙用真气强行压制外,还需等一味稀世罕见的药引。
而这味药引正是在当朝太师,岑贵妃的外公手里。
压制毒性四人缺一不可,皇玄凛为了那味药引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可太师怎么都不肯拿出来。
最后太师被皇玄凛逼得急了,便提出了一个条件,他的宝贝孙女必须进宫,皇玄凛还得给她一个孩子,若是男孩就需立为太子,而她孙女也当为后。
如若不然,就算死他也不会拿出来。
这老太师当真是老糊涂了,看皇玄凛答应下来,便趁热打铁将孙女送进宫,却没注意到皇玄凛看他时,眼里不经意流露出淡淡的杀意。
皇玄凛与林九幽进入地宫,在幽暗的甬道行了一刻钟,眼前便豁然开朗,地宫尽头竟是一个山洞,洞口收拾得分外雅致,下面是绿茵一样的草地,上面一架紫藤垂下,如女人鬓边流苏一样。
两人连那架不合时节盛开的藤花都没多看一眼,就直接进了洞。
洞里和外面完全不一样,站在洞口的时候,还感觉着洞外温度适宜,哪知一踏进洞里,就这一步之差,一股寒风袭来,任林九幽功力深厚都觉得浑身一阵激灵,恶寒透体而入。
林九幽伸手到洞壁的一个暗格里摸了摸,拿出来一枚玄铁令牌,上面缀了一块冰白里带着丝丝焰红的石头,令牌刚一触体,立刻一股温暖席卷上四肢百骸,那股陡然寒气便消失一般,再也感觉不到了。
洞里四壁皆是令牌上的那种冰白带焰红的石头,偶尔碰到,入手是冰凉的,但是稍微久一些,又慢慢泛起一股热力。
洞内深幽,触目所及,只有几个地方能看到照亮的明珠,但是安放位置巧妙,借着石壁镜面一样光滑反光,洞内丝毫不显得阴暗,还让人不易看出明珠所在确切方位。
这洞内极是曲折,走了大概七八丈远,便是几条岔路,就这么七拐八绕到了深处,两人迈过一道门,朝前几丈,便是一个的足有十丈之宽的漆黑洞窟。
那洞窟深不可测,仿佛一直蔓延到地心中一般,然后就是这样广大深洞之中,一股地心澎湃烈火汹涌狂嚣席卷而上,仿佛要燎天而去。
然后,就在这般汹涌地火烧到中途之时,由洞穴顶端一股雪盈冰晶静谧而下,狂嚣地火一到半空,即被晶莹雪柱无声冻结,澎湃地火竟然被冻结在了冰雪莹润之中。
冰火相接之处,就如外面的洞壁,冰雪之中丝丝如焰火红,渐往下去,天冰渐消渐融,便能看到冰柱里火焰缓慢跃动的奇景。
地火天冰便在这空间里形成了无比瑰丽的景象,洞穴上半部分如冰洞雪窖,下半部分地火脱了天冰冻结,地面便如溶岩地狱。
四周雪白嚣红,冰火奇景的后面很多岔路,走了片刻,眼前霍然有阳光明亮,洞顶有半面是透光的,阳光射了进来,照得四周碧草茵茵,上面点缀各色花朵,如一铺锦缎一般。
位于洞中心有一个巨大的法阵,地火天冰交汇之处,璇夙主阵,娆天悬浮在阵中央,四人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娆天体力。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皇玄凛与林九幽一声不响在旁边看着,这种时候最是容易走火入魔,一人出错,阵内所有人都会被反噬。
四人双手一扬,真气化作四道光束从他们手中射出落入地洞,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地火天冰被引出一道道分流,直向地面而来,结果刚一接触地面,就被法阵引导,一冰蓝清澈如琉璃,一火红灿烂如烈焰,似两条上古神蛇,迅捷无比地盘旋而上,依着阵法形态,将娆天包入其中。
天冰盘旋,地火咆哮,阵法中那脸色苍白的绝色男子,在这一刹那,静溢安好犹如神袛,璇夙四人额头却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地火天冰已然交汇,红与蓝接触的瞬间,巨大丰沛的能量猛地爆发出来,只听轰然巨响之中,大地好似都摇晃了起来。
开天辟地一般的冰火之间,娆天的身影如莹玉,竟然有了几分明灭之感。
璇夙双手各自掐了一个诀,然后就见被引上地面的冰火交织之间,从娆天心口位置为基准,蔓延出了一线一线的冰白——那是非常奇妙的景象,硬要形容的话,蔓延出来的冰白就像无形的风被突然冻结,仿佛捕捉到了形态一般。
但林九幽知道那冰白就娆天体内的妖毒,璇夙四人每天都要这样用上几个时辰为他逼毒。
此妖毒实在霸道,逼出之后立即又在体内从新生成,生生不息,循环不断,非置人于死地后始甘心。
逼完毒之后,四人终于停下闭目调息,林九幽上前将娆天扶到洞外。
洞外有一张软榻,娆天靠在上面喘息了一阵,睁眼看到坐在身边的皇玄凛,便要起身:“你跑来做什么?妍妍的事安排好了么?”
皇玄凛忙按住他:“好好躺着,她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趁机想在宫外野个痛快罢了。有破军、安禄他们跟着,你就放心吧。”
娆天眼里有了一丝笑意,侧头看了他一会儿:“你还在生妍妍的气吗?”
皇玄凛一怔,敛目不说话,娆天揣摩着他的神色,说:“妍妍这次也是任性了些,她这性子是该好好磨一磨,你让她出宫反省几日,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明明是被撵出宫,在他嘴里却成了出宫反省,皇玄凛如何不知道他的用心,当下长叹一声,说:“她不在宫里,我也能放开手脚做点正事。半月后我将药引送来,等你清除妖毒,也是将朝堂上那几颗‘毒瘤’摘除干净的时候了。”
娆天微微笑了一下:“药引的事不急,三两个月我还撑得住。只是妍妍出宫的事……我听说因许多不明真相的人胡乱猜测,让宫中流言四起。玄凛,为制止闲言蜚语对妍妍不利,你可将谕旨传与各宫知晓,那样既可以制止流言,也是对她们的一个警醒。”
皇玄凛点头,便扭头对林九幽说:“传朕口谕,遣汐妍公主出宫修身养性,待日成之后便可迎回宫中。”
林九幽应承下来,娆天欣慰的笑了。
两人正说着话,娆天的近卫狇仓进来禀报璞檩安顿好公主回来了,现在在外面等候复命。
娆天看了一眼皇玄凛,便说:“带他进来。”
狇仓答应着去了,不一会便带了璞檩进来,他向皇玄凛与娆天一一行了礼,这才微微倾身回话:“属下按大人的吩咐,昨晚先将公主请到城东别院安置,今天一早再送往箐乌苑暂住。公主托话给属下,说等大人出关,她做上一桌美食孝敬大人。”
“这小东西,倒是深知我心。”娆天莞尔一笑:“昨晚公主休息得可好?”
璞檩下垂的眼皮稍稍颤动了一下,便继续说道:“公主昨夜一夜未曾安寝,只是坐在窗口出了一夜的神。”
此言一出,娆天便有些吃惊,他还未继续问,皇玄凛已经先问了:“她做什么不去安寝?”
璞檩忙说:“回禀陛下,公主的心思,属下也不敢瞎猜。属下只敢在安禄用冰袋为公主敷脸的时候,偷偷瞧了瞧她的神色,只是也确实瞧不出点什么。属下愚钝,请陛下恕罪。”
“冰袋?”皇玄凛蹙了蹙眉,转念明白过来,脸色便有些不自然了:“今天,她的脸恢复得如何?”
璞檩回道:“公主千金之体,蒙陛下洪福,今早已经恢复如初了。”
皇玄凛点点头,神色缓和了下来,可转眼间又蹙起了眉:“好好的连觉也不睡,这是在跟朕怄气吗?”
娆天看了一眼璞檩,他会意,忙说道:“回禀陛下,属下以为公主也是迫于无奈。宫外的被褥器具,一与宫用不可相提而论,且临时匆忙,也准备收拾得不够,公主金枝玉叶,受不住也是情理之中。”
皇玄凛听了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眉目间闪过一丝微妙。
娆天继续问道:“那今日早膳呢,妍妍有好好吃吗?”
璞檩摇摇头:“公主说没胃口吃不下。”
皇玄凛终于按捺不住了,脱口而出道:“怎么会没胃口,你就没哄着她吃一些?不睡不吃的,难道真要看着她折腾死自己?”
璞檩忙跪下道:“属下知罪!”
娆天艰难地撑起身:“你先别急,听我说两句。”
皇玄凛按捺下来,将他扶着坐起,娆天缓了缓,这才开口说道:“妍妍自落地身子就没好过,醒顶解毒之后仍是虚弱。想这丫头在宫中一直是金尊玉贵的被伺候奉养的,现如今换了环境,又是那么粗糙的膳食,再加上她胸怀无数心事,如何睡得下吃得香?我担心,再这样下去妍妍身体会熬不住啊!”
皇玄凛脸色变幻不定,但他没让娆天等很久,立刻扬声喊道:“狇仓!”
狇仓忙一溜烟地跑进来,恭敬地问:“陛下有何吩咐?”
皇玄凛对他说:“你去告诉偏殿的暖薰,让她赶快把公主的日常用具都备好,然后赶快送到箐乌苑。还有她日常的膳食特供、药膳、零嘴,偏殿的御厨,都一并准备好送过去。先让厨子们快走,这时候出发应该可以赶上午膳。”
狇仓答应着要走,皇玄凛叫住他又说:“让暖薰也跟着去,她伺候惯了妍妍,知道她的习惯。”
狇仓忙答应下来。
皇玄凛吩咐完了之后,心头有了松口气的感觉,再看娆天也是精神不济的模样,便将他扶回榻上躺好。
就在他待在地宫的时候,后宫为他的谕旨也起了风浪,首当其冲的沁云宫,岑贵妃的头还挂彩缠着布条,半倚在贵妃榻上不敢置信地问:“什么,陛下是这么说的吗?”
沁云宫的大宫女碧儿点点头,颇为愤愤不平地说:“娘娘,您这一下算是白挨了,想想奴婢就不服!”
岑贵妃脸色惨白,两眼直勾勾地瞪着自己的肚子,手摸着自己额头上的伤口,仍旧在隐隐作痛,心中不甘愤懑委屈,种种情绪涌上心头,终于忍不住低声骂了声:“小贱人!”
碧儿啊了一声,懵懂地问:“娘娘,您刚刚在叫奴婢吗?”
岑贵妃回过神来,温婉地笑道:“不,本宫是在说‘很好啊’!”
另一边,宁妃与舒婕妤站在宫道旁,默然的看着一队马车从面前经过。
由十多辆马车组成的车队首尾足有几百米长,宁妃的心腹丫鬟春俪低声禀报道:“半个时辰前,已经就有一队先行出发,听说还有一队正在收拾也要出发了。这次他们恨不得是把整个卿凰宫都搬到宫外去。”
宁妃脸色阴沉,咬着牙说:“没想到那小野种如此厉害,凌韵岑费尽心思都不能彻底扳倒她。”
舒婕妤叹息道:“这么大的阵仗,也是陛下在我们面前,给公主造势呢。”
宁妃更是生气,恨恨道:“难道就真的没人治得住她了?”
舒婕妤摇头,又是轻声一叹,便不再搭理她,一边向御花园走去,一边在心里唾道:这样都看不明白,真真是蠢货!陛下收拾了凌韵岑,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你们两家就等着败落吧!
汐妍在箐乌苑安静地待了一天,第二天便闲不住了,每天上午跑去云娅的书院客串美术老师,下午就去梓潼的酒楼帮忙,晚上又与末紫衣四处逮苏慕伦,小日子过得好不滋润。
娆天听到她过得这么好,就放了一半心,但又怕她在外面玩野了,到时候便不肯回宫,于是,他五天之后就找机会向皇玄凛暗示,还是把妍妍接回宫的好。
没想到皇玄凛先是微微有些发怔,随后咳嗽一声,冷着一张脸说:“先不忙,待我遣人前去问询,看她是否已经知错。若是她确实真心改过,再去接不迟。”
娆天愣了半天,等回过神后就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到皇玄凛的自尊心居然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现在好了,陛下要为自己的颜面找个台阶下,但是以娆天对汐妍的了解,估计她的回答也只会让陛下碰一鼻子灰。
娆天有些无奈,只恨这两个冤家别扭到一块去了,索性就不再点破,由着皇玄凛去碰壁。
果不其然,等到林九幽被皇玄凛催着,一大早马不停蹄赶到箐乌苑就碰了个没头没脸。
汐妍听了林九幽转达完皇玄凛的话,连转头给个表情都欠奉,冷淡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对暖薰说:“一会儿要去书院,梳两条辫子就可以了。”
暖薰的目光向林九幽偷偷飘了飘,然后十分熟练地给自家公主梳了两条麻花辫。
林九幽站在旁边被晾了半天也得不到回应,忙笑嘻嘻小声地说:“妍妍……”
汐妍淡淡地打断了他,吩咐道:“还不快给你舅舅备个座。”
暖薰马上送上一只美人蹲,林九幽只将小半屁股搁在美人蹲上,继续笑嘻嘻对汐妍说道:“妍妍,你别为难公公好不好?给个准话,公公也好回去交差。”
汐妍轻轻一笑,随手拿过梳妆台上的一条精巧的手链把玩:“要我知错也不难,只是,我不懂到底做错了什么,更加不知该如何去改了。还烦公公回去向父皇问个明白。”
林九幽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之后又连哄带骗地说了许久,可汐妍毫不松口,总之就是一句话:她不认错!
林九幽嘴巴说干了都没用,无奈之下,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宫复命。
皇玄凛闻讯,又不淡定了:“去,告诉她,若不知错就不用回来了!”
林九幽转告给汐妍,她闻言只是冷笑一声,这次连话都懒得让他带。
于是父女两就这么僵持,每日皇玄凛都遣人前去问讯:认不认错?
而汐妍也是干净利落的一句话:不认!
就这么来来往往的,汐妍的小日子仍旧过得滋润,而皇玄凛的脾气愈发阴晴难测,行为也更是古怪,时常半夜里将她的百宝箱从床底拖出来,坐在床上,一边清点她的财产,一边阴郁地眯眼,好像在计划着怎么把她的财产败光才解气。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暖薰听到一个消息:凌韵岑自个儿摔了一跤,流产了。
汐妍听后,只是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凌韵岑流产之后,皇玄凛便很少去她宫里,有一天她听说皇玄凛又去了宁妃的瑜卢宫,便忍不住突然爆发了,将自己一个宫女用花瓶砸死。
其实事情的起因并不大,不过是凌韵岑气不顺,恰好那个宫女在给她梳头的时候手太重,拉了几根头发下来,凌韵岑借题发挥,随手一个花瓶向那个没有提防的宫女砸过去泄愤,结果居然把她活活打死了。
这事闹了些动静出来,在宫中还从来没有过主子亲手砸死手下奴婢的事情发生。
按规矩,凌韵岑犯了失仪之罪,掌管内宫事务的女官前来请示皇玄凛该如何处置。
皇玄凛想了想,吩咐下去打了她二十廷杖就算了。
然后在凌韵岑受了廷杖的当天晚上,皇玄凛去沁云宫看了她。
第二天,更是赏了上好的棒疮药给她,并拨了几个伶俐的宫女伺候她起居,之后更是隔三差五的差人来问候她的伤势,待她伤好之后,便令她侍寝。
凌韵岑又开始得势,与风头正劲的宁妃分庭抗礼。
凌韵岑扬眉吐气,一扫流产之后的郁闷之情,遇到死对头宁妃时,两人更是争锋相对,毫不退让。
两人明争暗斗,搅得后宫都是一股子火药味,皇玄凛却是一碗水端平,从不见偏颇双方的任何一个人。
这让她们彼此之间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待到所有的人都陷入这样一场僵局之中时,一个消息传来,宁妃被号出了喜脉。
皇玄凛大喜,并当众许诺,待到她临盆之日,无论男女,皆册封为皇贵妃。
宁妃立刻身价百倍,炙手可热,宫中各处都赶来逢迎,瑜卢宫门前车流不断,门庭若市。
一个月后的一天,宁妃在陪陛下进完晚膳之后没多久,突然腹痛难忍,待到御医匆匆赶到,一个还未成形的胎儿已经流了出来。
陛下龙颜大怒,下令彻查,御医院检测那日宁妃所服用的一切东西,最后查出,在她每日进食的安胎药里面,居然有少量的红花。
每日负责煎药的小内侍在严刑拷打之下,终于供出是贵妃娘娘一个月前收买了他,将少量红花掺入安胎药材之中一起煎煮。
而红花,则是凌韵岑假托自己流产之后月信不调,从御医院每次开方中省下来的,那小内侍的房里也搜出了凌韵岑给他的贿赂珠宝,经查,那些珠宝全是凌韵岑带入宫中的。
而被命去给凌韵岑诊断的御医也回禀,贵妃娘娘的脉象根本不像是连续服用了一个月红花的样子。
证据确凿,所有的人包括凌韵岑自己都知道她凶多吉少,没料到皇玄凛接到奏报后反而按下不表。
在凌韵岑的父亲和外公,连夜求见皇玄凛后的第二天,案情突然峰回路转,那下药的内侍改了口供说是自己因嫉恨宁妃平日里对自己很是苛刻,故偷了本该煎给贵妃娘娘的红花投入了宁妃的药罐之中。
而那些珠宝,也是跟自己“对食”的贵妃娘娘某个侍女偷给他做保管的,而那个侍女也做出了同样供词。
最后,两人被下令杖毙,凌韵岑以御下不严之名被贬为德妃,这件轰动一时的宫嫔谋害皇嗣一案,最后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宁妃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整日哭啼不休,对着皇玄凛连连喊冤,认定是凌韵岑谋害了她的孩儿。
皇玄凛怜她失去腹中骨肉心情悲伤郁闷,便也没有怪罪她的胡言乱语,还时常去陪她说说话。
宁妃心情渐好,开始策划为自己孩儿报仇的时候,有大臣提出立后的事,而皇玄凛这次也没有拒绝。
凌韵岑对立后之事也知道一些,朝中支持她和宁妃的各占一半,因为凌韵岑素来有良名,而她又做过那么多手脚,所以一时间凌韵岑的呼声渐长。
可是她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少天,这几日朝堂上出了几件大事,让她心神不宁。
先是她的父亲参了宁妃的哥哥户部侍郎宁远志一本,说是他在监督河工时,侵吞了大笔公款,而当洪水泛滥,为了保证他治理的河段不出事故,命人偷偷在支流凿了河堤,决堤放水,让下游大片地方被淹,死伤惨重。
无独有偶,当日户部也上了个折子,说洪灾后朝廷拨的款一大半被工部纳入了私人腰包,而工部尚书正是凌韵岑的父亲凌一峰。
朝廷上一下子就炸开了锅,首当其冲的便是凌氏和宁氏,可是这事的结果却是戏剧性的,最后两家在朝廷上的势力纷纷上折子,有说宁氏党羽并无确凿证据,诬告当朝重臣的,也有上折子说督河工的官员都是经凌一峰一手提拔的。
最后两家都给绕了进去,这做官的真正两袖清风的能有几人,各种证据纷纷扑来,于是宁氏一党被贬的被贬,收监的收监,而凌一峰是老臣,加上皇玄凛给老太师一点薄面,给他留了余地,准了他告老还乡的折子。
当然,老太师也一并退出朝堂颐养天年去了。
就这样贪污一案便暂告一段落,搭进了沧擎八大姓中的两大家族。
得知朝堂上的风云变幻,汐妍仍是泰然自若,每日林九幽来,她都给出一样的答案:她没错,也绝不认错!
但内心深处却在殷切期盼着,期盼这场属于她和皇玄凛的战争最后的结果。
她要一个答案,一个足以让她不再迷惘的答案。
可惜最终,父女两的这场冲突没有胜负。
中秋前夕,解毒之后在宫里修养的娆天陡然昏迷,之后每日里竟是昏睡的多,清醒的少。
他偶尔清醒的时候,向皇玄凛提出要见汐妍。
皇玄凛听到他这个请求,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汐妍听到师傅这般状况,也是大吃了一惊,这个时候便顾不上跟皇玄凛斗气了,只带了暖薰便匆匆忙忙地赶往皇宫。
等进了宫,连歇息一下的功夫都没有,直接去卿凰宫正殿见娆天,可惜时机不太凑巧,娆天陷入了再度昏睡,怎么都叫不醒。
汐妍便在厅里等候着,等待的过程中她一直怔怔出神,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人过来打扰。
坐着坐着,终于不知不觉的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就在她睡着的时候,皇玄凛下朝回宫,他没让人唱喏,而是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一大早,就知道汐妍回来了,他没有什么举动,只是按部就班地去上朝,散朝后再招大臣议事,等到忙完国事,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到卿凰宫。
先去看看娆天,恰好娆天仍旧在昏睡着,他便转身出来,旁边内侍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公主就在偏厅……”
皇玄凛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先行走到偏厅,便看到了汐妍打盹的模样。
暖薰忙开口,想要唤醒汐妍,皇玄凛抬手让她别出声,自己步伐极轻地走了过去,一直走到汐妍面前,才停下来。
汐妍并没有醒过来,仍旧紧闭着双眼,皇玄凛细细打量着她的面庞,一别几个月,她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记忆中那美得惊心动魄的小模样……
皇玄凛望着她的脸出神,多美啊,最喜欢看着小混蛋的睡颜,美丽而生气勃勃。
满腹的怨气在看到汐妍时,便神奇的烟消云散了,皇玄凛忍不住伸手,无比眷恋地想去触摸一下她柔软的嘴唇。
指尖就要碰触上唇瓣时,汐妍的眼睫一颤,悠悠睁开双眼,正对上了皇玄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