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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小婉扯着脖子的喊,是有原因的。越是天亮,温小婉越是发现,她和聂谨言所处的这个地方,应该不是荒山野谷,而是有人烟的。
不远处的那丛野草里面,有黑葡萄粒大小的羊粪。一个一个小蛋似的堆积在那里,而更远的那边有一条是长年踩踏出来的小路。
路边还有几堆大坨的大牲畜的粪便——这里一定是有人家的,还不只一户。
如果温小婉没有记错,她看过的聂谨言和靖王爷手里的地图,都显示着挨着塘州,往北去是蜀州,就是过塘州栈道后的地界,而往南来则是攸州。
攸州与塘州其实很近,就在塘州的后面,更准备的说应该是在塘山的后面。
因为塘州有一座地势险要的塘山存在,搭建塘州栈道,把两个本来相隔很近的州,生硬地隔开。
温小婉觉得要是她没有估计错,她和聂谨言从塘州栈道最高处的麾山崖掉下来后,掉到的就是塘州背靠的这个攸州境了。
那个深水潭也不是死水,在她的几经挣扎里,她应该是游到了往山外流淌的水道上,并被湍急的河流冲下了山来。
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已是下游了。
温小婉用尽了身体里,最后剩余的所有力量,拼着命地叫喊,真有些气震山河的架势,上空过往的飞鸟,都被她的狮子吼,惊得翅膀扑凌着,要往下坠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温小婉这顿鬼哭狼嚎,总算是见了些效果,大约半个时辰不到,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温小婉心头大喜,不管来的是什么人,对于她来说,总比没有人强。她和聂谨言如今这状况,等着自救,那就如同等死一样。
温小婉对于她自己的先天优势,还是了解些的。比如她擅于胡说八道,还擅于诓人骗人,可这些的前提,是得给她个活着的人。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温小婉提前做好准备,转变了戏路,她开始把她母狮子的形象,换成小鸟依人的温婉模样,最先的转变是……哭。
哭这一招,温小婉在宫里那位主子嘉嫔娘娘是极擅长的,而原主婉儿在嘉嫔身边久处,自然也学得一些,而温小婉来后,对于这一招,更是悉心研究了很久。
温小婉猜得没有错。这片地方,正是攸州境所属的一处村庄,叫小刑庄。
温小婉听到的那些脚步声,正是听到有人拼命呼喊着‘救命’,匆匆赶来的小刑庄的村民。
等着五、六个拿着锄头、铁锹的农家汉子跑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抱着一个躺在她腿上的男人,正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温小婉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是极适合哭的。
她哭起来,不会使任何人觉得厌烦,反而会有另外一种赏心悦目。
哪怕这些庄稼汉,根本不懂什么叫梨花一枝春带雨,却不能阻隔他们见到柔弱女子时,一起跳动起来的保护欲。
“这……这位姑娘……”
领头的汉子看起来,有三十几岁吧,挺高的个子,人长得很结实强壮,红色的脸膛浓眉大眼的,透着一股子憨实,“你……你们这是……”
未等他问完,温小婉早已经把她之前想好的故事,连演带说地表达出来了。
“奴家……与相公……被歹人打劫了……”
温小婉抹着眼泪,故意说得错乱不堪,“各位乡亲,你们也看到了,奴家身上穿的是男装,还是兵士服,实在是奴家的相公前几天刚刚换防退役归来,想着接奴家一起回蜀州老家看父母双亲,知道这一路不好走,为着方便,特意把他的衣服拿给奴家穿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还是遇到了……”
温小婉很轻松地把她一身男装还是官兵服的事情,给拖解过去。
至于聂谨言那身衣服,刮破得烂七八糟,量这些个乡村小民们,也看不出来贵重在哪里。
聂谨言平时的穿着打扮,十分应衬温小婉来的那个时代的一句广告词:低调的奢华。
这怎么说呢?就是如果你不知道LV这个牌子,看到大街上有个人背个LV的包,你还得以为是哪家超市年终赠礼,免费送的呢。
聂谨言那身无比奢侈的白色滚银边的锦服,就具有这种效果。但凡不懂得欣赏的,根本看不出来价值所在。
几个农户人家的男人,互相望了一眼,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还是那个领头的开地口,“姑娘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小刑庄附近,没有……没有土匪啊……”
他们住这么久了,好几代人世代相传,这里民风一向淳朴,从未听说过有人聚众抢劫啊。
温小婉就知道会有这种质疑,无奈叹息道:“各位乡亲还看不出来吗?奴家……奴家和奴家的相公,是……是被他们从上游扔下来的……”
完美地解释了他们为什么出现在溪水边,还摔断腿的原因。
“上游啊?”这时,又有一个汉子开了口,“上游是闹松岭那儿,怪不得呢……”
闹松岭那儿有个翻天寨,是个聚众的土匪窝,攸州衙门派人缴了好几回,皆因那地方地势凶险,没有成功。
那地方,攸州地界的人都知道。外地人在那儿遇到土匪,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了。
“什么寨?奴家实在不知……”
温小婉继续哭上,她低头的那一瞬间,隐约觉得躺在她腿上的聂谨言似乎动了一下,不知是肩头颤了,还是嘴角挑了,总之是动了。
温小婉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死太监,醒了也不知一声,只看着她一个人演独角戏,真应该看着他活活疼死才好。
不得不说温小婉用她极具欺骗性的外表,蒙骗了那一伙子的乡土大汉,她和聂谨言被救了起来。
领头的那个人,很有领导能力地吩咐了其中一个,回村去找担架。
他自己又亲自动手,想要把温小婉的手臂,从被聂谨言紧紧抓着的手里拿出来。
乡野田间,‘男女授受不亲’这六个字,是很少被提及的。男女大防,没有那些高门大户里,管得严格。
只要没有做出真正的男盗女女昌之事,人们并不觉得有什么的。何况像现在这般救人之事。
那汉子的手,才要碰到温小婉的手臂,聂谨言的眼睛瞬间睁开,绽出寒冷冷的光来,直把那大汉看得抬起的手,竟然不知如何放下了。
这回轮到温小婉抽嘴角了——有没有搞错,你要装死,就一直装着好了,干嘛这个时候醒啊。她的努力要前功尽弃了。
聂谨言是不同的。温小婉老早就知道。无论别人怎么诋毁他,说他是下贱堆里走出来的。聂谨言的眼神,只要他睁开他那双比别人稍长的眼睛,就会让所有人觉得,这人是天生的上位者。
——他有一种俯视人间的冷傲杀气,给他按个什么样的身份,都会觉得不合适,都会觉得突兀的。
温小婉是会演戏的,她随便给自己编点什么身份都行,她都能演出来,但聂谨言不行,给聂谨言扮上市井小民的妆,他也不像的。
果然,聂谨言这么一睁眼,立刻引起了那几个农户的怀疑。
“姑娘,这……你相公……”
哪怕知道眼前这人断了一条腿,连动弹都不得,领头的那个红脸大汉,还是本能地退后了一步。
“奴家……奴家的相公是战场上回来的,难免……难免看着凶些,其实……其实他是个好人。”
温小婉觉得用‘好人’形容聂谨言,有点名不附实,但如今这状况,她能说什么呢?
聂谨言自己都觉得这个称赞有点荒谬了,他的肩膀可疑地耸了一下,却没有忘记那个红脸汉子想要做的事。
他的手慢慢地松开了拉着温小婉的那只手臂,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完全松开,却也像是失去所有能力似的,五指张着,失去重力一般地垂落。
那红脸汉子见着聂谨言自己松开手了,也就没有在意聂谨言之前那冷冷的眼神意味什么了。
“姑娘,还未问你们叫什么呢?”
红脸汉子直觉聂谨言是个不好相与的,便只与温小婉说话。
“奴家相公姓言,家里行大,都叫他言大,奴家娘家姓温,你们叫奴家言大家的就好了。”
温小婉按着这一时空里,夫妻男女的俗称,介绍了一下她和聂谨言。
温小婉为了避免麻烦,没敢说聂谨言的真姓氏,极机灵地换成了聂谨言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更不会报她自己的名字了——她怕聂谨言听见别的男人叫她名字时,会抑制不住地绽射冷眼的。
“噢噢,”那红脸汉子没觉出什么不对,正这时,之前回村叫担架的那个汉子,又带着四五个人,赶了过来。
这回不只是男人了,还有妇女老幼。其中有一个年纪看起来在五、六十岁的老人,走在最后面。
温小婉一眼瞄到这个老人,就觉得这个老人不简单,应该是村里说得算的那种。他们想要留在这里养伤,这个老人是首先要搞定的。
她趁着众人不注意,一只手悄悄地缩到聂谨言的身下,轻轻地捏了一下聂谨言的后背,假装着是低头看聂谨言的伤情,却极小的声音说:“一会儿,你给我闭嘴,最好连眼睛都闭上。”
温小婉的意思很简单,聂谨言,发挥你良好的精神品质,继续装死吧。
聂谨言默默地闭上眼睛,微微变起的嘴角,却含出一丝极轻极不易察觉的笑容来。
他其实没有多早醒来的,还是在那群乡间农汉跑过来后,他才渐渐恢复些意识的。
只是这意识才刚刚清醒,他就被温小婉如火纯青的演技,雷得不轻。
听着温小婉骗那些人,骗得轻车熟路、顺风顺水,他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痛快——毕竟他欣喜看到这世间,受温小婉骗的人,不只他一个的,而且是随哪处都能骗得得心应手。
但当那个红脸大汉伸手去碰温小婉的时候,他却又无法忍受下去了。
——那是他的女人。他女人的寸肌寸肤,这一生,只有他一个人能碰。哪怕是根头发丝,他也不要别人摸得。
谁敢,他就要谁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我鲜少这么早更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