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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金吉将罪名全部推给卢兆林的消息,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就传的满城皆知。这更坐实了卢氏与那周之杰有苟且之事,卢兆林为两人所勾结之孽种的传闻。
通奸还生下孽种伤风败俗之事即便富绅权贵也承担不起这种罪名后果,卢府大门外天天被人挂着破鞋,甚至还被人以大漆在府墙写下了不堪入目的辱骂言语。可怜卢氏一个娇柔女人,失去了丈夫和儿子的支撑,独自撑持起一个诺大的卢府。很快,卢氏的族人便打上门来,要将这不要脸的小贱妇逐出卢家。
别看卢氏是一介妇人,但对付起这些欺软怕硬的卢氏族人们却毫不手软,斥责他们捕风捉影自侮门风后,便令家丁将那一干人等都打将了出去。而周之杰的下场比卢氏更加不如,他在周家还有几个实力雄厚的族兄,如今惹上了这等丑闻,那些兄弟们结着伙的要将他赶下家主的位置。
但最倒霉,最无辜的还是卢兆林,本来他还得意洋洋,凡事都有父亲替他顶着,挡风遮雨,眼看自己的罪名就要撇清,不日便可以回家,谁知形势却急转直下,过堂的堂官又开始从头审讯了,从张家老宅被拆,直到纵火案,让他如实招来,否则将有大苦头吃。
卢兆林莫名惊惧之下破口大骂,指那堂官诬陷于他。堂官却冷笑数声,不屑的道:“孽种一个,还猖狂甚?卢金吉不会替你顶罪了,自己酿的苦果,你如果还有担当是条汉子,就敢作敢为的承担起来,别像个没卵蛋的娘们整日躲在后边叽叽喳喳……”
“甚?甚?你说甚?”
堂官再一次语言刻薄的重复了一遍,卢兆林哪里肯信,歇斯底里的将大堂闹了一通,最后以被打了二十板子拖回牢房而收场。也不知是太原府的相关官吏有意为之,亦或是巧合,这一夜卢氏父子被关在了相邻的两间牢房之中。
狱卒狱吏都等着看这父子二人的笑话,但结果却让他们大师所望。卢金吉的表现与此前将罪名疯狂推给卢兆林的行为正好相反,他将卢兆林隔着铁栏杆唤道自己身旁,心疼的看着卢兆林血肉模糊的屁股,眼睛里尽是父亲的慈爱与疼惜。
“还疼不疼了?不要在堂上与官府闹,你看看吃了多少苦头……”
卢兆林双眼含泪,也顾不得屁股上伤口,质问着自己的“父亲”
“堂官老儿说父亲大人将罪名都推给了孩儿,是真是假?”
他的眼中充满了狐疑,卢金吉却笑道:“怎么可能,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如何能信这等站不住脚的谣言?”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卢兆林眼里透出开心的笑意。
“就知道是那堂官老儿诳我,孩儿自然不能上他的恶当!”
谁知卢金吉却让卢照邻将身子靠过来,他伸手在卢兆林的脑际肩膀上来回的摩挲着,就像他一双手掌之下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般。
“都说雏鸟一直窝在父母的羽翼下,翅膀永远都长不硬……”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卢兆林心中疑惑,却听他又提高了调门,语气转而郑重:“卢兆林,从今儿起你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你要独自撑起自己的天和地,再没人能够庇护于你,你知道吗?”
声音到最后竟然便的尖利起来,卢兆林大惊失色,父亲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人庇护他了。
“父亲此话何意,孩儿愚钝……”
卢金吉则轻描淡写的两句应道:“卢家当有此劫,天色不早了,各自歇息吧!”
说罢,也不再理会卢兆林那满脸的疑问,径直躺到了榻上,不多时便鼾声大作。
等着看热闹的人,万万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卢金吉舐犊情深的一幕,只是这一幕间却是充满了酸涩与讽刺,有太原本地的狱卒有感于卢老爷昔日间的高高在上,呼风唤雨,再看他如今这般田地,为之唏嘘不已!
次日一早,卢金吉照常被提出去过堂,只不过这一回他却主动检举了一桩过往的人命案子。
其子卢兆林曾于崇祯十年夏季,奸杀了府中的厨娘红姑。这桩案子当年处理的极为低调,除了时任太原知府以外,只有少数几个太原府的堂官知晓。且是以“非公室告”处理的。
何谓非公室告?父杀子,主毙奴婢,这种行为便叫非公室告,在明朝时官府是不予受理的。而卢金吉所检举的重点则在于这个“非公室告”是不成立的。因为,那个叫红姑的厨娘本就不是卖身的奴婢,是拿卢府月银的雇工。
当年之所以没人追求此事,苦主家也三缄其口,还不是因为卢家使上了银子。审案的堂官有幸是在太原遭劫中幸存下来的,对这个案子也有些印象,便回去翻太原府的旧,果真让他找到了这桩“非公室告”的案子。
不过,这案卷却是无懈可击,上面有多各家供词,以及签字画押,还有时任知府的审结批语。
堂官冷笑道:“你自己尚且说虎毒不食子,如何转过脸来便做出这等构陷之事,这桩案子断的合情合理,分明是你恶意诽谤!”
卢金吉听他如此说,便知晓了自己昨夜间与那孽子的对话今日已经传遍全城,但他不在乎了,反正已经身败名裂,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好个糊涂官,若是天下州县的父母都如您一般审案,不知又要冤杀了多少良善无辜!”
“你!,大胆,公堂之上,不得信口雌黄!”
“信口雌黄?”卢金吉冷笑三声,指着那堂官的鼻子道:“便给你指条明路,红姑的籍贯当年由于有人暗中,作梗并没有销毁,你去一查便知真相!”
堂官闻言立即恍然,随即又满面通红,胸中羞愧,他确实没想想到这一点,卢金吉说他糊涂一点都不过分。他亲自去查了那红姑的籍贯与其父母兄弟的籍贯,果然是农户良之女。
如此看来,当年的“非公室告”一案也是个冤案,红姑冤死,凶手却至今还逍遥法外。读书人与生俱来的正义感与使命感便突然占据了堂官的所有思维。他觉得,让自己得遇这桩旧案是上天安排,便断然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
这一回他可不偏听偏信了,亲自去走访了那厨娘红姑的家人,谁知其所在的村子早就毁于战火之中,几经辗转才打听到,红姑的父母兄弟在瘟疫和流贼的双重祸害下纷纷死于非命,只有一个堂兄还在人世,如今在矿场还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头目。
不过,这矿场地界却不是他太原府一介堂官能够涉足的了,太原府附近的矿场和工厂是总兵府与太原府联合设置的“特区”没有特别通行证,任何人包括官员都不准入内,如果想调查此事便要取得总兵府的支持。说白了,他想取得正当进入矿场区的通行证,除了惊动李信便再没有其他门路。想到此处,堂官的心里一片冰凉,大将军日理万机,能够理会他这一桩无关紧要的案子吗?
李信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泛酸的鼻子,对一旁伏案疾书的田复珍笑道:“不知哪个又在背后念叨本帅!”
为了加快效率,李信拿出了当初在高阳时的方法,总兵府与太原府合署办公。卢金吉的案子在他们看来已经尘埃落定,罢市结束,秩序恢复,至于这货的下场,只需秉公处理,不论量刑轻重,一个名声道德败坏如斯的人在也不可能对他们构成威胁了。
郭师爷的毒计真够毒的,却是剂立竿见影的特效药,连田复珍这等读书人都为此称赞而大呼痛快。
“大将军想好了如何处置卢周王三家的财产了吗?”
田复珍头也不抬,反而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谁说本帅也没收他们家产的?连田府尊都信这等市井谣传?如果真如此,李信又何必费如此大的周章与之周旋,直接将其拿下岂不更好?”
田复珍又换了个话题。
“卢金吉虎毒食子一事大将军可听说了?”
李信自然是听说了,不过却不打算干涉,狗咬狗一嘴毛的事,他亦乐观其成,只是卢金吉养了一辈子的嫡长子兼独子到头来成了孽种,此事未免太过悲哀,闻者无不唏嘘嗟叹。
田复珍将笔搁在架上,抬头又道:“不过,田某却有不同的看法……”
突然,郭师爷急吼吼的来了,李信见了这般模样,便知他有事,否则向来都是好整以暇迈着方步慢慢踱来。
“何事急吼吼,跟火上房似的?你好歹大小也是个人物,什么时候才能养成不惊不乱的气度?”
郭师爷嘿嘿笑了,“小人就这德行,心里藏不住事,有个人大将军得见一见,人命关天的大事!”
“谁啊?还人命关天?”
“这人田府尊也识得,太原府的堂官,宋显礼!”
田复珍奇道:“此人不是在审卢金吉父子么?如何又人命关天了?”
郭师爷长吁口气:“说来话长,小人长话短说……”
李信听罢,拍案而起,冷笑三声,“好个卢金吉,一言可杀人,一言可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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