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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习竟然以鞭笞舰队最高指挥官以及监军拉开了序幕,鞭子一下又一下抽到精赤的脊背上带起了皮肉碎屑与飞溅的血滴。这一切为本应该走走过场就当结束的所为演习,蒙上了一层血腥的味道,使之平添了一份肃杀之气。
华莱士虽然是破落贵族,但多年的养尊处优使然,养了好一身的细皮嫩肉,执法军卒的每一鞭子抽到身上都使他痛不欲生。但他眼角瞥到身边咬牙硬挺的监军,心中就不断的警告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输给这个令人讨厌的苍蝇。华莱士心底里本是有几分瞧不起这位从未有过任何指挥经历的明朝文官,但此时此刻,米琰身加鞭笞竟能忍住巨大的痛苦而一声不发,着实令人肃然起敬。
华莱士此刻正身加此种痛苦,自然感同身受,此前的不屑与与轻视,顿时就少了许多,至少由这样硬气的人来做监军,不会使他贵族的骄傲蒙羞。一同受刑的还有舰队执法官,他的身份比较特殊,虽然没有任何指挥提调之权,但地位却与副总兵何斌平起平坐,是执掌舰队军法的核心军官。正因为他的私人签名以及官印也盖在了那份有欺瞒上官嫌疑的临时条例上,他在宣布完军法以及受刑人之后,也俯下身来等待鞭笞受刑。
相较于华莱士与米琰,直觉自己委屈无限的何斌随着行刑鞭子起伏的节奏,一声盖过一声的惨叫着。其凄厉程度,几乎可传至里许之外,使军港内战舰上的水兵闻之无不凛然。
几位高级军官的受刑,让这些人大受刺激,有甚者立即跑到战舰舱壁处以木板刻就的条例,逐字逐句的寻找着自己违犯军法的可能性。这些木板是以三种语言刻成,是以并不影响来自各国的水兵辨认,况且就算水兵中不识字的人占多数,战舰上海设有专门的宣讲军官,只须向他们求教便是。
半个时辰后,军法执行完毕,李信又沉声下令。
“各归各位,演习继续进行!”
这对受了刑的几位高级军官而言,无异于煎熬。背后挨的几十鞭子,恐怕没有一两个月难以彻底痊愈。但既有军令下达,便要无条件执行。在随军军医对它们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之后,又重新返回到旗舰上,进行刚刚开始就被一场意外打断的演习。
与之一同受刑的二副贝壳所受鞭笞最少,看到几位平日里只能附耳听命的舰队指挥官与监军都心甘情愿的受了刑,他的心里竟然有几分忐忑。这才切身体会到侯爵在火炮甲板说的话并非是谎言。
虽然不能与体貌周正的水兵们一通列队,但可以和舰队最高指挥官一同受刑,却也是一种无上的荣耀,贝壳相信放眼各国海军之中,自己可能是第一人呢!
有了这种想法之后,本来因为受到不公待遇而引发的不快,已经被一扫而空,背上的鞭伤似乎也不怎么疼痛了。在被李信招至身前时,他便绝口再也不提决斗的事。不过很显然,李信还没忘了贝壳要求决定。
“贝壳二副,公事完毕,现在再论论私事,你我之间的决斗……”
二副贝壳神色颇不自然的哈哈一笑:“是我说错了!侯爵阁下并无处置不公的地方!”
这段颇有血腥气的插曲没有影响演习的继续,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再没有人将这次演习视作走过场的游戏之举。
很快新兵水手缺乏训练的问题显露了出来,一名新水兵由于不甘心打下手做候补三角帆手,主动提出处置绳索搅在一起的三角帆。经验丰富的老水兵没有充足的理由拒绝,便让其处置。结果,这位候补三角帆手由于缺乏处置经验反而使缆绳纠缠的更死,情急之下把持不稳,竟一头栽进了滔滔江水之中。
好在遴选新兵时,招募的都是会些水性之人,在战舰甲板上水兵的营救之下,终于沿着抛下来的缆绳攀爬回了战舰。
这次意外让怀来是自觉大失颜面,身为三角帆手的水兵竟然将自己掉进了水里,如果这是遇敌接战的关键时刻,这艘战舰很可能会因为这次失误而导致致命的后果。
对此,李信反而没有发表一字议论,演习,演习,就是为了发现问题,然后解决问题。如果一切都完美的走走过场,演习岂非失去了本来的意义?所以,他不会因为这些失误而对战舰指挥官们横加干涉。
在长江水道里经过数英里的航行,舰队很快抵达了本次演习的关键位置,重头戏开演了。十几艘战舰呈一字长蛇阵,鱼贯渐次驶过,与岸上标靶几乎呈直角时,左舷的架退前装加农炮纷纷齐射。每行驶过一艘战舰,便是一阵齐射,十几艘战舰完全驶过之后,岸上的土堆标靶早就面目全非。
接下来的演习有惊无险,直到太阳接近落山之时,所有的科目演练完毕,战舰回归港口。由于之前当众行刑的插曲耽误了不少时间,等舰队入港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这对舰队安全进港靠岸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但也就是这种突发事件,可以考验水兵们的应对能力。此时,新兵们已经束手无策,他们所能倚靠的只有经验娴熟的老水兵。
李信所在的旗舰,几次都没能顺利驶入狭窄的通道内,华莱士开始沉不住气,毕竟身为旗舰一切必须起表率才对,怎么能被困在狭窄的通道之外呢?
很快,原因被反馈过来,“报告总兵,二副贝克受刑有伤,船长令经验不足的米斯特章接替他,所以……”
“去,去告诉那个该死的贝克,他就算爬,也得爬到舰桥上,否则就把他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当旗舰终于靠岸,李信忽然发现,军港岸边亮着的无数个灯笼里,竟然有南直隶巡抚衙门的灯笼。而巡抚衙门并未派人出席平蕃舰队的首次亮相,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旗舰刚一靠岸,便见南直隶巡抚孙鉁已经早早就候在了军港内。
孙鉁上前一把拉住李信便来到了僻静处,张口直入主题。
“哎呀!你们可算回来了!下午刚刚接到江西方面的军报,南昌府陷落,淮王叛军已经转而攻击九江府!出兵迫在眉睫,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否则他们腾出手来,太平府的魏国公便危险了!”
然后他又追问:“如何?这平蕃舰队的演练可还顺利?当能如期出兵?”
孙鉁对这种以布做帆的海船不甚了解,但是看到船舷两侧刺猬一般支出的火炮,也能明白这种战舰是国中任何大船都难以匹敌的。
“问题是有一些,当不影响出兵!淮王所凭借的无非是黄梅贼的老底子。平蕃舰队此战的定位只是运送三卫军步战营抵达江西腹地,他们充当的角色也就相当于运输船,真正唱重头戏的是步战营。”
“如此大好!三卫军步战营的实力有目共睹,连鞑子都不是对手,区区黄梅贼一定是手到擒来,不要再耽搁时间了!长江以北的局势已经彻底糜烂,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全都打烂了!江南无论如何不能再乱了,这是我大明翻身中兴的最后希望了!”
孙鉁的声音有些激动,微微颤抖着:“为鼓舞士气计,我决定随舰队一起动身,到太平府再下船,为太平府的魏国公部将上次未能如愿送去的军粮,送过去。”
听说孙鉁要亲赴前线,李信却有不同的看法。
“南京暗流涌动,部堂实不宜离开,否则后方堪虞!”孙鉁自然知道李信说南京暗流涌动指的是什么,虽然南京的反对势力已经被彻底压制,但谁又能保证,在自己走了以后,没有人又蠢蠢欲动呢?
想到这些,孙鉁有些恼怒的拍了自己的大腿一巴掌。
“关键时刻,尽是些掣肘的货色!我大明若亡,早晚就要亡在这些尸位素餐,人事不干的……”后面的话孙鉁说不下去,只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李信阻止孙鉁前往太平府,还有另一层担心。孙鉁自从那次落水受伤后,身体便一直不好,病情也时好时坏。他怕孙鉁经不住路途颠簸,万一病倒在太平府,到那时自己才真正是独木难支,万一老家伙们齐齐发难,自己难不成还派兵剿了他们么?此事非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能为的。
孙鉁决断的也快,“那就不去!只要粮食去了,我本人到与不到都是一般!这回出兵,你打算亲自领兵,还是遣人而去?”
其实,就目前的南京而言,不但孙鉁不宜离开,就连李信都不宜离开。两人一体,缺了任何一方,只怕都会给城中掣肘的宵小们以可乘之机。孙鉁心思何等的机敏,又如何想不到这一层。
“程铭九去了大胜关,只能让张石头带着以掷弹兵营为主的步战营去了!还有孔有德的第二炮营……”
孙鉁对孔有德其人一直不甚信任。
“孔有德?此人反复无常,可委以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