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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时明之间面前几案上整齐的摆放着两叠衣服,一叠是大红色的外装,另一叠则是白色的绢质中衣。同时,他也在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这军装自己换不换,如果换,那怀中的密旨怎么办?
以自己身穿的中衣,是绝无可能藏下这等物什的,那么也只能随身着的外袍一同褪下放在此处帐中。百爪挠心的高时明一搭眼却又瞧见了几案边的一只精致木箱,其上是一把精致的铜锁,而铜锁的钥匙钥匙就放在几案之上。
高时明苦笑,这牛金松看似粗豪之人,却想的颇为周到,这或许也是他的一种暗示吧。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在继续纠结?一念及此,高时明反而放开了心思,悉数将身上的内外衣衫褪下,一件件换上了为他准备的三卫新军军装。只是这军装并不甚合体,显然有些小,紧绷在身上,使身体线条清晰的显露出来。
这三卫军的军装设计样式颇为奇特,为上衣下裤款式,足下所登的则是熟牛皮鞣制的长筒靴,而这军装的衣料摸起来当也是羊毛纺成的上等品。不论上衣下裤都熨的笔挺,穿在身上不无利落精神。虽然没了习惯的袍子,仅以裤子示人,但却另有一种耳目一新之感。
高时明看了看几案上堆放的换下衣物,便稍事叠置一一放入了那事先就准备好的木箱中,这其中自然也连同那封不得示人的密旨。咣当一声,随着木箱盖子被合上,高时明将那把铜锁轻轻的锁死,然后将钥匙放入了军装外襟的衣兜里。
他刚要转身离去,却又一转念返回身来,蹲在那木箱面前,盯着那铜锁思量了片刻后,从头上揪下了一根头发,轻轻的放在了那铜锁之上。然后高时明站起身来来回看了一番之后,见不得有什么异样,便心满意足的离开军帐。
高时明出了军帐后,便见牛金松仍旧笑意吟吟,恭谨有加的立在当场。
“高公请跟俺来,阅兵马上开始了!”
高时明装腔作势的咳嗽了一声,然后又道:“请牛将军头前带路。”
……
军港码头上,三卫军的头头脑脑都穿着崭新笔挺的新军军装,等候检阅平蕃舰队水兵。按照李信的要求,所有水兵军将的礼服都采用了白色和深蓝色相间的布料,至于款式则与步战营的军装款式相差无几。远远的但见一排排列队整齐的水兵组成了令人啧啧称奇的方阵。
忽然有亲兵来到李信身侧耳语了几句。李信惊道:“这牛蛋在搞什么鬼?三卫军内部的阅兵,将高时明请来作甚?”
那亲兵则一连的茫然,反问道:“不是大将军下令的吗?”
李信心中讶异,却知道牛金松其人绝对不会胡来,他早就不是当初在大同府朝阳堡的那个憨厚的莽汉了。既然时期仓促,自己何不陪着她好好演下这场戏?
过不多时,果然见到高时明穿着一身小一号的三卫军军装在数名亲兵的护卫下缓步而来,高时明的脸上带着标志性的笑容,一路走来又频频冲队伍中认识的军官点头示意,不愧是宫中出来的人,应付这种场面事得心应手。
离着老远,高时明便冲李信大声说道:“镇虏侯邀请咱家来,真是受宠若惊啊,受宠若惊!”
李信也紧赶几步,从容上前相迎:“高公说哪里话,想当初从大同到太原,你我也是出生入死。对三卫军来说,高公可是自家人!”
对李信这句自家人,高时明深有感触,又听他提及当初在大同和太原那段并肩战斗的日子,不禁情绪有些失控,说话的声音都带了隐隐的哭腔。
半晌后,高时明才深呼了一口气,尴尬笑道:“咱家失态,失态了,让镇虏侯见笑!”
李信也跟着应和道:“哎,这才更显高公真性情,来来,阅兵马上开始,看看我三卫军的舰队声威!”
当下,两人也不再多做寒暄,入列等待阅兵开始。大约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只听远处传来轰隆隆几声炮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又一阵火枪齐射之声。高时明耸动着鼻头,他几乎可以问道随着微风飘来的隐约硝磺燃烧后的味道。
枪炮齐鸣之后,紧接着就是节奏急促的鼓点,随着鼓点逐渐放缓,便由远及近传来的牛皮靴踏地的声音,只是由数百甚至上千只牛皮靴踏地的声音,比起一两只牛皮靴,则更显震撼。仿佛那一步又一步不是踏在了地上,而是都踏在了人胸膛内的心脏之上。
高时明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所处之地乃是人为垫高的一处土台,正好居高临下,隐隐可看见不远处码头上排列整齐的水兵方阵缓步走来,与此同时口中还喊着嘹亮的号子。这等声势,又是以往所不曾见过的,但他本能的也不禁为之叫好。
这李信还真是练兵的一把好手,不但能将一只军队**的能征善战,还能将这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丘八训练成一人动则千人动,一人静则千人静,仿佛这成百上千的人都是同一个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动存在。光凭着这份令行禁止,放眼大明上下也无一人及得上这眼前的镇虏侯。高时明甚至还想,就算是本朝名将戚继光复生只怕也练不出镇虏侯麾下的这等军容吧。
想归想,但他还是觉得,李信当是生逢其时,如果李信生在戚继光所在的嘉靖朝,只怕早就成了朝廷斗争的棋子,彼时君权强悍皇帝洞明烛照,内阁里又俱是能臣干吏,哪里有他们这些武将兴风作浪,翻云覆雨的机会啊。
然后思绪又回到当下的崇祯朝,如果当今圣上能够慧眼识珠,提拔一两个高拱徐介张居正那等人物,哪怕是严嵩也好,也不至于使得天下大事糜烂至此。
高时明忽然发现,自己无比怀念当初监军地方的诬陷风光,哪里向现在处处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只是他毕竟不傻,知道这一切便如倾覆之水,再也难以收回去了,而今也只能多向前看,少回些头对人对己都有好处。
那边李信在对水兵方阵进行着慷慨激昂的讲话,并不时唤来阵阵欢呼与呐喊。而这边的高时明却低着头,脸上阴晴不定,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好一阵之后,高时明的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此时的他已经走出了纠结,随着身边的军官们齐声欢呼了起来。
……
“将军,那老杂毛身上肯定有鬼!”
一名把总看着面前的铜锁木箱信誓旦旦的说着。三个大红军装的军汉齐齐站在铜锁木箱之前,而这口木箱正是存放高时明衣物的箱子。
“光说不动,看就能看出个子午寅卯了?”
另一名把总则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准备上前去将那木箱子劈开。牛金松一把拦住了那莽撞的把总,“慢着!”
之前的把总则好像心领神会一样,顿下身去,认真仔细的在那木箱上搜寻着什么,片刻之后爆发出一阵赞叹:“牛将军果然料事如神,老杂毛在这铜锁上放了跟头发,咱们要是乱动一动就会被他瞧出破绽。”
牛金松发出一阵嗤笑,指着那个把总斥道:“到了咱们三卫军的一亩三分地,难道还怕那老杂毛发现不成?”
手持雁翎刀的把总也跟着附和,揶揄道:“就是,老杂毛敢拿咱们如何?瞅你那点胆子,有俺指甲盖大小吗?”说到这里不屑的哼了一声,打算乘胜追击,却不料牛金松又唬着脸将他斥责了一顿。
“还有你,猪脑子吗?就知道刀劈斧砍,这么好的箱子劈坏了烧火去吗?不能因为现在大家都富裕了,就忘了本,镇虏侯一再强调艰苦朴素的方针你们都就着肉拉到茅坑里去了吗?”
手持雁翎刀的把总气焰顿时矮了下去。
牛金松骂骂咧咧的同时,又变戏法一般的摸出一枚精致的铜钥匙,扔给顿在地上的把总。
“把箱子打开,看看那;老杂毛鬼鬼祟祟的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得到钥匙之后,那包总急不可耐的将之插入铜锁锁孔内,随着手腕用力,只听嘎嘣一声,锁簧清脆的弹起,铜锁应声落地。牛筋向前几步,伸出双手,将那木箱子盖抬了起来,却见箱子里一叠衣服胡乱的堆在其间。
牛金松回头看了那手持雁翎刀的把总一眼,“过来,搜搜,看看有什么可疑的东西没!”
手持雁翎刀的把总被点了名,满心满脸的不乐意。
“为啥又是俺?好事就轮不到俺!”
李信骂道:“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让你翻就翻,利落点,漏了东西有你好看!”
时人对宦官还是深为鄙视的,甚至传言宦官身上由于没了那话所以,总是会带着骚味,因此这两个把总连同牛金松都更是都不愿接触高时明的衣物。
忽然,那把总兴奋的喊了一句:“有了!”随之,他的手从箱子里拿出来,其中还握着一卷皇绫包裹的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