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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太监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不过立即对视了一眼。
王巨与范仲淹才不相同呢,人家是高山顶上的冰雪,一尘不染,王巨整个一块红尘里的抹布,怎么顺手怎么抹,哪管它是油腻还是污垢。
准确地说,王巨是范仲淹对方的臣子,不是一路子的人,若论一路子的人,还真有一个人,吕夷简,这两人做事风格才真正相似。并且似乎比吕夷简更难缠,要打,能拎着弓箭骑着马上战场第一个放箭,要文,能著书立说,还是二甲前面的进士,要手段有手段,要智慧有智慧,要谋略有谋略。
看看这些桀骜不驯的蕃子,整让王巨训成了一个听话的乖孩子,并且还感恩戴德。况且重要的一条,王巨的年龄,才多点大!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手段的什么,与他们无关了,但这所看到的,似乎在见证着一个能臣的冉冉升起。
国家失去了一个垂危的老臣,却得到了一个冉冉升起的青年大臣,那一个更重要?只要将这些一起说了,再将这个好玩的笑话复述一遍,官家也就开心了。
那还用得着逗留么?
第二天他们立即离开华池,不过还是去了一趟延州,王巨未说出来,似乎很重要似的,不在乎耽搁这三四天的道。
…………
“好漂亮的大山,”李妃儿高兴地说。
才是正月初,子午山冰雪还没有开始融化,满山披上了一层厚厚的洁白纱曼,不过山上还有许多常青的乔木,于是子午山就象一个曼妙的少女穿着青花白裙,斜斜地卧在哪里。
其实北方有许多山区都能看到类似的景色。
但延州水土破坏太严重了,浑浊的河水,光秃荒芜的山陵,所以李妃儿看到华池水,子午山都着了迷。
这才是山,这才是水。
王巨笑了一笑,说道:“清明替我祭过祖坟后,你将二妞与三弟再带到华池县来,我带你们来子午山,那时子午山*光明媚,山花灿烂,才是最美的时刻。”
“好哎。”
李妃儿高兴地说。
其实还是一个孩子,就是后年成亲,李妃儿也小了,不过能勉强将就着吧。
一行人往前走,葛少华忽然问:“凤鄜道与华敷道那一条道路更重要?”
“子深兄,你认为呢?”
“华敷道。”
无他,将这条道重新修葺一遍,华池虽然不能与保安军紧密联系在一起,但能与延州联系了,虽然修葺后仍不是大道,王巨也没有那资金与人力来修大道,不过修了一修,至少上万将士不带粮草与辎重,从延州三四天便能到达华池。也不需要带粮食与辎重,那不是去敌境,庆州的兵力到达延州,延州会提供后勤,延州的兵力到达庆州,庆州的兵力也会提供后勤。到了两大战区必须要联手之时,缺的不是粮草,而是兵力,也是十万火急之时。
但两大战区便能形成一个整体了。
再看凤鄜道呢,也有作用,不仅是眼下的私商道,略加修葺后,华池便能与鄜州来往商贸,以后会有着广泛的商业与民用作用,甚至华池物资紧张时,又多了一条将后方物资运来的道路。
不过西北是干嘛的,不是商业地区,而是军事地区。
王巨却摇了摇头,说:“子深兄,你知道细腰城与葫芦寨吗?”
“知道。”
“你知道当初范文正为什么要筑这两寨吗?”
“这个不大清楚。”
“范文正筑这两寨有两个用意,庆历战争前,西北的军事堡砦数量不及现在的五分之一,包括庆州环州延州,环州那时军事堡砦只有几个。在原州的上方有灭藏、明珠、康奴三个大部族,他们利用原州西部空挡与西夏人勾结,本身又是大族,时常作恶。官兵剿了好几次,可是三族百姓剽野,山大林茂,都没有成功。这时范文正才提议,在他们上方筑细腰城与葫芦寨。后来范文正不在庆州了,不过朝廷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筑起两砦,两砦筑好,一下子将三族与西夏人来往的道路封死。三族无辄了,朝廷又派人招服,三族先后向朝廷请降,于是原州境内安定。”
“原来如此。”
“不仅如此,范文正还有一个用意,细腰城离原州柳原镇七十里,离环州定边寨三十七里,葫芦泉与镇戎军乾兴寨相望。”
“也就是说这两砦筑起后,环州、原州与镇戎军三州军也紧密联系在一起了,那岂不是比华敷道更重要?”
“不是更重要,是重要了十倍,我打一个比喻,若是延州派兵去镇戎军,若是按常理必须从延州南下鄜州,兜一个大圈子到达渭州,再从渭州到达镇戎军。但这两寨筑好后,可以从延州直达庆州,从庆州到环州,径直赶向镇戎军,路程整整缩少了一半。但我上次去环州,顺便看了一下,两砦几乎快要荒废了。”
“怎么会这样?”
“如果灭藏三部还继续作恶,它们还有着存在的意义,但三族归顺朝廷了,细腰寨前又陆续修起一些砦堡,三族也无法与西夏直接沟通。余下的意义还有什么?便是这两大边路的联系。但朝廷苟和,连西夏来入侵来抄掠都不敢作战,哪里还想到两大战区联手灭敌?那么这个联系又有何用?”
派不上用场,再重要也不重要了。
“弊病百出啊,不过子安,范文正公还是有功劳的。”
“有功劳,就说环庆路吧,铁边山寨、葫芦泉寨、槐安镇、柔远寨、槐安东峪寨、槐安西峪寨、永和寨、泥寨、雪泥寨、定边寨、凤川镇、平戎寨、石昌镇、安塞寨、甜水堡、平远寨、木钵镇、白豹城、大顺城、细腰城、肃远城,这么多砦堡,都有着范文正的影子,有的是他亲自建造的,有的是他授意建造的,有的是他派人扩建的,有的是他派人加固的。虽然有的堡砦现在不起作用了,可多数堡砦仍发挥着作用。比如凤川镇,正是范文正派人重修,才变成现在这种易守难攻的坚城。正是有了它的存在,我才敢拓宽拓平凤鄜道,但有凤川镇做着最重的关卡,西夏人也不敢觊觎华池,取凤川,入鄜州,那样还不如从延州兵临鄜州呢。”
“不错,此言有理。”
“但我对范文正的评价是有功,却非是大功。第一这种御敌方式很笨拙,建一堡砦便得派出一支军队驻守,它才能发挥作用。建的堡砦越多,兵力越分散,浪费的财力越多。我朝兵费之冗,实难想像了,几乎是唐朝一年财政的三倍。这种笨拙的战术无疑是雪上加霜。其次看建的时候。”
“建的时候?”
“庞籍公也在延州建了许多堡砦,但那是什么时候?先帝仁慈,千古未有,然而为什么庆历战争后,京西陕西多处百姓暴*?一是遇到了旱灾,二是为了支持庆历战争费用,各地官员拼命地苛敛百姓。百姓活不下去了,这才发生了暴*。但为什么先帝不派官员赈灾?国家没钱了,不但三司没钱了,就连内藏库也没钱了。这么多钱哪儿去了,要知道可能是两三亿,三四亿钱帛粮草。”
“是啊,真奇怪。”
“奇怪吧,就象我这三战,我不说缴获的所得,只说支出,武器损耗,士兵抚恤奖励,那个资助的不算,只算朝廷发下来的抚恤奖励,不过十万贯。三川口一战,刘平带的兵马比我手中多了三倍,损失更重,但五十万贯够了吧,就打算一百万贯吧。好水川更惨,三百万贯。定川砦那惨到了极点。一千万,两千万贯吧。府麟路那边损失也不小,不过是打胜了的。一千万贯吧。然而怎么变成了三亿?”
这个账严重地不对头。
“问题很简单,因为增兵,增兵就要增加粮食供给,后勤物资,现在华池一斗粟也不过十几文,中原那边更贱,不足十文。但因为必须在很短时间运到西北,贪污,浪费,一斗粟到了西北成本能达到三四百文钱,高者能达到一千多文钱。几十万大军,无数民夫,还有几万战马,每天要消耗掉多少昂贵的粮草?这一消耗就是数年之久。范文正公在那时广修堡砦,我就不提薪酬,最少得供应百姓伙食,那不是几文钱的小米,而是几百文钱的小米。一个堡砦修下来,在庆州账面上看到的是粮食物资的损耗,但到了三司账面上,得花费多少?”
这样讲,葛少华就明白了。
所以宋朝以前,国家也提拨了许多重臣的门客幕僚做官员,他们不但随着重臣做了多年的事,而且耳听眼观,也积累了许多经验。就象皖江口一战中的那个王明,这是北宋一个远被人低估,文武双全的干臣,他起步便是做了后晋骁将药元福的幕僚,从而渐渐进入仕途。
再说葛少华,呆在王巨身边五六后,若是外放,也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基层官员。
不过宋朝东华门外能唱名者才是好男儿,那就什么也不要说了。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这时朱清骑马奔了过来,来到他们身前,下了马说道:“王知县,一百匹吐蕃马运到了华池县。”
“哦,我们回去看一看。”
王巨带着大家骑马回去。
他将李妃儿也带来了,李妃儿不会骑马,王巨便让她坐在自己身后抱着自己,西北民风开放,也很正常,不过李妃儿一张脸始终羞红着。
回到华池县,天也黑了。
王巨举着火把观看,马不算太好,只能说一般,不过想要唐朝时的青海璁那是不可能了,大非川人都活不下去了,还能养良马?
并且价格也比原先的贵。
好在现在的马数量缺口不多。
去年出兵之前,王巨首先思考的问题就是西夏会不会报复?
最后认为不可能,第一条原因虽然可能导致西夏出现惨重的损失,但能在李谅祚忍受范围之内,除非自己想占领疆砟堡,那么李谅祚那真会要拼命了。
其次就是集兵的速度,宋朝多是步兵,军队行动缓慢,西夏多是骑兵,行军速度快,不过西夏多是役兵制,小规模的用兵速度是会很快,但大规模的用兵速度也快不起来了。别看李元昊一动就是十万兵马,在行军之前,同样要有一段很长的集兵时间。
可是大规模的集兵,那就是战争了,西夏要考虑轻重,这个考虑需要情报,需要斟酌,也需要时间,再加上集兵的时间,深冬到了,冰雪封路,出兵的可能性不大。
小规模的出兵,王巨不惧,于是最后决定亮剑。
今年还会如此,即便入侵,春天的可能性极小。这与集兵时间无关,而是供给。西夏贫困,一半供给指望着抄掠呢。春天能抄掠到多少物资粮草?只有到了秋后,各堡砦都准备了大量粮草,就是普通的百姓寨子也有了收获,也准备了牲畜过冬的牧草,那时候入侵,才能靠以战养战减少供给的负担。
不过也说不准,万一西夏人发神经,不按常理出牌怎么办?
因此去年战后,王巨继续派出大量斥候打探情报,以求提前有备。今年还是如此,万一西夏人春天就入侵呢?三川口之战是正月,好水川之战也是正月!
所以这些马来得越早越好。实际听到西夏将没移嘞逋斩首后,王巨心中也隐隐后悔,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多留下一些马。
王巨看后点点头:“朱管事,麻烦你了。”
“王知县,如何说这见外话。”朱清道。
“是麻烦你们了,”王巨再次说。这次如果没有朱家与李家帮助,自己赤手空拳,很多事都会办不成。而且为了这个马,朱清亲自跑到了渭州与那些陌生的蕃商打交道,多少也担了一些危险。
仇县尉与杜主薄迎过来,道:“那两个中使又来了华池镇,不过只住了一夜,便去了延州。”
“我知道,”王巨道。两个太监去延州是问程勘的,王巨知道轻泥怀侧这件事背后有鬼,却不想深查下去,若不是害怕自己所说的那些也被泄露出去,王巨甚至提都不想提。
比如三丁刺一,自己只是随便说了几句,便给自己带了许多消积的影响。
于是王巨尽管知道濮仪之争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危害,也不说了。
王巨继续看着马,马虽然到了,但还有一个隐患,又说道:“陆平,你立即骑马去荔原堡通知姚将军,明年让他亲自带人过来将马领回荔原堡,并且来见我,我有事与他相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