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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懂军事的人,看看,如今那么多大臣都知道了这件事,然而谁想到了董毡?
王巨心里面想到。
倒是章楶无所谓,他早就高看了王巨,难道这副好牌,王巨想不到吗?
“不知子安可写信给了董毡否?”
“还没有,我正准备到洛阳与你会合后,再共同商议,用什么语气才能打动他。”
“那就好,依我之意,子安最好不要写信给他。他来,就是不写信他也会来,毕竟吐蕃那边同样也贫困,这么大的便宜,难道董毡不捡?他不来,即便子安与我共同写信给他,以你我的资历威望,也未必打动他,相反的,说不定还起了反作用。万一王韶以后大兵西向,也因为子安这封信,我朝上下都领了董毡的情,到时候王韶便占不住大义了。”
不但占不住大义,可能国内还有人用此做文章,来阻止王韶开边。
“质夫兄言之有理,”王巨悚然一惊。
也不是王巨想不到,时间太急了,这三四天时间里,除了赶路外,便是在安排物资,根本就没有时间细想这件事。
就是这段对话传出去,说不定还会有许多人想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不过对于两人足矣,章楶没有再说,* 又问道:“子安,此去是打算但求无过,还是想建立奇功?”
“但求无过怎么说,建立奇功怎么说?”
“但求无过很简单,死死守住大顺城与安疆堡,敌人兵力越多。消耗越大。以西夏之财力。肯定不能准备几十万大军的数月消耗之粮草,一旦西夏粮草耗尽,会自己撤回去。不过这样做依然有风险。”
“说说看风险何在?”
“西夏既然出兵大顺城,也必料到我朝会这么做,因此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强攻,但不会强攻安疆堡,那边的道路更加崎岖。即便攻破安疆堡,几十万大军与大量的粮草物资也不会迅速通过,所以必然是强攻大顺城。虽说大顺城坚固,不过西夏若是铁了心强攻,又有这么多兵马,未必就不能攻破。大顺城一破,几十万大军畅通无阻涌入庆州境内,庆州危矣。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兵分两路,一路强攻环州前方诸堡。以如此庞大的兵力,即便兵分两路。力量也不弱。若是那样,变数更多,我军兵力少的弱点会被无限放大,到时候更危险……而且倚据两城坚守,西夏大军拒之横山,也不能最大发挥鄜延路与泾原路的兵力。”
“那么如何建立奇功?”
“放!”
“放?”
“重新毁掉安疆堡。”
如果听的人不是王巨,一准认为章楶是疯掉了。
但是王巨却在认真地细想,半天后说道:“妙。”
章楶又说道:“只是那样,花的钱帛会更多,消耗的粮草也更多。”
运输粮食的花费与数量非是正比例的,而是一种递增比例。
时间越紧张,调运的粮草越多,那么损耗的比例也越大。如平时时间不急,从郑白渠调运一千石粟去庆州,来回不过二十来天时间。动用的辎重车两百辆,所需厢兵顶多五百人,消耗的粟米两百石足矣。打算从郑白渠发出的粟价一石一百文,一千石乃是十万文,加上辎车的损耗,牲畜的死伤,“咸菜钱”等各种补贴,顶多十五六万文。再除以八百石,一石成本不过二百文。但是在短时间内调运一万石粮食到庆州,一石成本可能涨到三百文,四百文。如果调运五万石,能涨到五百文六百文。
这是指动用免费的厢军与民夫的,如果交给商人,全部雇人,还要加上人力成本,那个费用无法想像。
所以庆历战争时,平均一斗粟从后方调到前线能达到四百文的高价,那么一石能达到近四千文!
况且前面罗兀城之战的物资调运已经将陕西百姓坑苦了。
“这个都没有关系,可以将百姓调到后方就食。”
“就食虽是一个办法,只是天气冷啊。”
“天气冷,我方困难重重,敌人困难更重。”
两人正说着话,野龙咩胜进来禀报:“明公,苏子由带着一个老先生要见你。”
“让他进来吧,”不过王巨想了想,还是迎到驿站的门口。
小苏的身后是站着一个长相清瘦的布衣老者。
“请进,请进,这位是……”
“他是安乐先生邵康节。”
“邵雍?”
“正是老朽,见过子安。”邵雍拱手一礼,姿态还是不错的。
王巨心说,正好,但嘴上道:“请进吧。”
将他们二人引进驿站内,让他们坐下。
王巨问:“不知子由兄带着邵先生来造访,有何贵干?”
“安乐先生乃是奇人,我替他向你引进。”
人才哪,朝廷当重用之,不过小苏说话不算话,至少没有王巨说话管用。所以带着邵雍来,介绍他与王巨认识了。
“替邵雍引进,我脑子坏掉不成,”王巨心里又想,道:“子由兄,我已离开京城了,如何替邵先生引进?”
“子安,不妨让邵先生与你一道去庆州。”
这真是一个好办法!!
只要邵雍随王巨到了庆州,王巨在庆州又没有犯下大错,那么有了这份履历,众人再推荐,邵雍就能进入赵顼视野。这个“奇人”将会为国家重用了。
王巨很是地无语。
宋朝庆历年间儒学上有三先生,胡瑗、孙复、石介,但那已是过去式了。
现在有五先生,张载、周敦熙、邵雍与二程兄弟。在王巨心中张载地位最高的,其次是周敦熙。尽管王巨并不赞成周敦熙的学说。但对邵雍与二程皆反感。
他对邵雍反感与邵雍诬蔑王安石父子无关。而是反感邵雍在洛阳天天拿着一本易经,往大富大贵之家跑,装神弄鬼,骗吃骗喝。你倒底是儒学大师哉,还是神棍哉?
王巨笑了笑道:“邵先生,我听到一件事,治平年间你带着几个客人去洛阳天津桥上散步,听到空中有鸟鸣之声。忽然脸色惨然。客人不解。你长叹道,这是杜鹃的鸣声哪,洛阳从前皆没有过,现在它们却从南方飞来,想来国家从此有变,不幸从此开始。客人还是不明白,你又说,万物皆有联系,以易经为论,世间兴衰都有它的迹象。杜鹃鸟飞至洛阳,也是一个征兆。这表明不出三五年。皇上一定起用南方人做宰相,那时候南方人结党乱政,天下将大乱矣。客人大惊。你又解释道,国将大治,地气会从北向南。国将大乱,地气从南向北,这是千古不易之理。现在南方地气都到达了洛阳,离开封还远吗?”
小苏心说,要糟。
王巨最恨的就是这个南北之争。
就象在坐的四个人,自己是不南不北,然而章楶却是地道的南方人。
但邵雍不知道哪。
首先王巨是北方人,其次王巨虽不是保守派,但看上去也不是变法派,否则也不会与小苏交好了。因此根本就没有注意小苏的脸色,便说道:“是啊,此诚为可惜哉。”
王巨没有反驳,而是说:“邵先生有如此才能,可否通过一些万物的征兆,替我卜一下此行之胜负?”
“这个……”
“拜托。”
“那么老朽就为难一回,子安此去庆州,凶中有安,安中有凶。”
“何谓凶中有安,安中有凶?”
“以静制动为安,以动制静为凶。”
“我还是不大明白,能否再说清楚一点。”
“大地储藏之季用兵,主静不主动。”
“似乎有些道理,不过何为静,何为动?”
“守为静,攻为动。”
如果这句话放在朝堂上,真能将许多人迷惑住了,八万对三十万,兵力悬差如此之大,可是八万的一方有诸堡砦坚守,难道还会主动出击吗?
王巨忽然笑得前抑后合,笑完说:“邵先生,你想错了,此行我与你所说的恰恰相反,非是以静制动,而是以动制静。难道我此行会大凶吗?”
大凶吗,敢不敢说大凶?要知道眼前可是第一次大顺城大捷的二号主,是一个真正懂军事的人。
邵雍脸色一下子变得难堪。
“还有,邵先生,我依然不解,如果按照邵先生的说法,地气从北向南,国家就会大治,但如果这个地气从契丹而来呢?”
那不是大治,而是真正的大乱了。
这下子立即将邵雍难住,但王巨未等他想出说辞,便扭头看着小苏说道:“子由兄,介甫公变法前,曾与司马公有过一番对话,介甫公说民不加赋而国自用。司马公反驳道,天地财物只有那么多,不在官便在民,你所说的不加赋而国自用,无非就是暗地里做手脚而夺民财,那比加赋更恶劣,至少加赋还有根据与一个具体的数字。桑弘羊就是这样迷惑汉武帝的,谁不知道?”
“司马公乃是国之贤臣也。”邵雍立即说道。
小苏暗暗叫苦不迭,王巨与司马光的关系,那就象水火一般,你倒好,当面夸奖司马光乃是国家贤臣。他这才发现,自己将邵雍带过来推荐,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王巨未理邵雍,这就是一个神棍罢了,他担心的是小苏。
范纯仁乃是范仲淹的儿子,人家乃是天山上的雪莲花,不可能屑自己这个俗人。
吕惠卿雄心勃勃,未来也未必会是好朋友。
自己得防火防盗防曾布。
自己写了信给沈括,沈括很客气地回了一封信,讨教了许多学问,自己不久前又写了第二封信给沈括,但未来也未必会成为好朋友。
张商英那边还找不到借口相互联系。
所以自己现在真正的朋友只有章惇、章楶与小苏。
他可不想小苏将来被这群人洗脑了。
因此王巨继续说道:“实际介甫公说得没错,木棉司加赋了吗?它不但没有向百姓加赋,反而一年替国家带来几百万贯的收入,又使许多极端贫困的百姓得以生机。这个财富是可以做大的,财富做大了,国家自然而然收入就增加了。那么理论上就可以做到不加赋而国自用。然而司马公同样说得没有错,有不加赋而国自用的法子,然而介甫公却没有找出多少。他的许多变法,实际是在重新摊派财富。不过司马光这里刻意疏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
“介甫公的变法是重新摊派民财,不过这个民财也得要分的,权贵豪强之民财,二等户的普通大户民财,三四等户的中小主户之民财,五等以下贫困户的民财。治平末年,国家穷困,欠下天文数字般的积欠。但国穷如此,不代表着普通百姓都变得富裕了,二等户还好一点,三等户就面临着极大的生存压力,四等以下户是越来越穷,否则全国不会有那么多盗贼祸害百姓。也就是两头小,中间大。”
“而这才是最危险的,国家穷,遇到特发问题时就没有充足的财力去解决。治平四年大旱,就因为这个穷,让灾民自己儿想办法。如果旱情持续呢?或者今年继续向治平四年那样,三十万敌寇来入侵,国家如何应对?”
“至于普通底层百姓穷,那个危机更严重,他们是国家人数最多的群体,如果一个个活不下去,会不会产生第二个张角黄巢?”
“韩公家的佃农多达几千户,几乎与一个小州军总户数相当,所以韩公才花费巨资在相州修建昼锦堂。你们都在洛阳,当知道富公的家产,不下数百万贯。文公家产也不少,就是那样,家人还在放高利贷谋利。他们都是天下人寄望的名臣重臣哪。这正常吗?”(未完待续……)R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