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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相呢?
就是为了银行司,赵顼也不可能真的容许王巨这么做。
其实当天王巨承诺了赵顼两件事,谢景温或者可能还有其他的两三个用来立威的大臣,明年冬天就会全部调回来,未必调到京城,但会调到其他地区。
再说,后年就要开战了,让谢景温呆在保安军能干什么?
至于安焘、梁焘与王岩叟三人,后年春天也从彼岸用船带回来,但明年不行,明年银行司还没有完全安定,而且时间短了,这三个家伙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利。
如果梁王二人因为受不了当地的天气生了病,则立即用船转移到丰市或者更东边的林市、花市。但有一条,只能越转越远,不能往回转移,否则这三个家伙还改不了性子。
并且到此为止了,过了,就不及了。王巨还从一些渠道得知,为此,高滔滔大怒,找到赵顼,母子俩争执了好一会儿。
不过也足够了,整个朝野内外,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而且另一件事也要做了……
皇苑里种着一分地的土豆。
实际在船上时,王巨就看到土豆严重腐烂了,船上潮湿气太大了,即便搁了生石灰吸纳水汽都不行,毕竟它们不是从彼岸带过来的,而是从彼岸的彼岸带过来的,滞留的时间太长了,而且许多时间是装在船上的。其实不仅是土豆,彼岸带过来的一些腌肉制品也是如此,因此为了防止腐败,有时将肉往盐卤里热渍,然后晒成或者烤成皮条一般的坚硬,这才往内陆运输。
但这些土豆腐烂了,却不能在船上种植。因此快到密州港时,王巨索性让水手往上面浇水,催其发芽,这样。就等于缩短了移载后的生长时间。否则等它快要成熟时,冬天就来了,那还收获什么?难不成要替它盖大棚么?
正是这个措施,虽然错过了时季。不过也避过了冬天降临。
皇苑这一分田只是一个样板,代表着皇帝重视农业与粮食了。
其他的大头是在开封府与附近的相关州县的官田里,派专人管理、施肥、锄草,十分慎重,现在不能将它们当成食物。而是要当成宝贵的种籽。
到了收获时季,王巨说它们高产,倒底会不会高产,马上就揭晓了。
赵顼传几十名重臣去了皇苑,然后让几名太监与近卫将土豆一一挖上来,甚至怕漏挖了,挖得很深。
但大家都能理解。
古代粮食确实是一个问题,比如唐朝,连清廉的宰相主食还是黄豆。
宋朝引进占城稻,粮食问题得以进一步缓解。但就是这样,茭白还是作为六粮之一的存在,所以一些恶霸为了多种茭,故意将河堤堀开,让良田变成池泽,以此来种茭谋利。然而想一想,如果不吃饭,天天吃茭白,那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太监继续,土豆挖上来了。得将泥土弄干净,这样才能称出它真正的重量。
好一会儿,太监才取来大秤,称其重量。
一百零七斤重。
王巨蹙了蹙眉头。不说是土豆亩产能达万斤的吗?
他还真误会了,实际在天朝初期很长一段时间,土豆的亩产只有一两千斤,后来的什么就不说了,连水稻都能达到亩产千斤以上了,就不要说土豆。
因此王巨产生了误会。难道是因为时季错过了,或者不适应,或者自己记忆中的种植方法不对?
他在胡思乱想呢,然而几十名重臣一起讶然。
这个面积是没有问题的,赵顼没有必要靠做假来褒扬王巨,只能说皇苑里的土地更加肥沃,然而如果不错过季节呢,是否产量更高,最少亩产七八百斤有的吧。
想一想北方亩产有多少,两季下来,不过两石多点。
这错过种植时季的土豆,仅是一季产量就能保持在十石,最少七八石以上,得能养活多少百姓哪?
听着大家的讶然声,王巨苦笑了一下,这是土豆,如果是红薯,产量出来,这些人准得吓得都不相信了。
他挥了挥手。
赵顼身边的太监会意,产量出来了,但它得怎么吃。
王巨提供了几套食谱,做粮食的,做菜肴的。
这几名太监将土豆抬下去开始做膳食了。
对于这玩意怎么吃,大家也感到好奇,于是一起来到宴殿,等的时间并不长,它非是难以煮熟的事物。有主食,有菜肴。不过在这里王巨也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食物的关系,无论土豆或红薯放在中国,是无法做主食的,原因很简单,它们含质白质太低了。这与西方国家不同,西方人是以荤腥为主食的,那么搭配土豆,就很好地解决了粮食问题。
但它们是可以做为副食的,也可以做为牲畜的饲料,虽然不是中国人理想的主食,可在饿得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比吃观音土强吧。想一想李自成起义时,如果陕西普及了这些杂粮,李自成有没有起义的土壤?
放在御膳房里烹饪,那自然美味了。
老王吃完后叹息道:“不当吃啊,来年它们可以变出多少土豆。咦,王子安,为何叫土豆,不叫土瓜。”
敢情在他印象中,豆类就是黄豆绿豆碗豆,两者外形上区别太大了。
王巨含糊地说:“是彼岸海商取的名字,但只是一个名字,没那么重要。”
那就土豆吧。
大家吃完了,这是大功劳,王巨也正好说另一件事了,他站起来道:“陛下,诸公,我前段时间去了三司,让三司查看了所有与石炭相关的税收与直接收入,发现其净收入都不足两百万贯。”
蔡确问:“有什么不对吗?”
这是两百万贯,新贯,不少了。
“蔡公,你知道如今大宋一年得消耗多少石炭。”
蔡确摇了摇头。
王巨说道:“我估计最少在六千万石,多可能达到一亿石。”
“有这么多?”
“蔡公,你再仔细地想一想。”
宋朝户数直逼一千八百万户了,这只是户册上的户数,实际户数可能还得增加一两百万户。这些虽是隐户匿户与生蛮,然而他们同样是大宋的百姓,同样在生产或消耗。
随着石炭开采量的增加,各方面都在使用石炭了。特别是王巨在庆州的举措。如今正式蔓延到全国,包括蜂窝煤与壁炉。壁炉只有北方百姓在用,没钱的人家,则就着石炭,搭一个暖坑。这是取暖作用的。
还有做饭的功能。农村人无所谓了,烧各种庄稼的秸杆,城市百姓原来也烧秸杆,同时搭配着木炭,或者木柴,所以宋朝两税中有一项单位,束,也就是草,不仅是喂马的,还有用来做饭之功用。
然而现在渐渐被蜂窝煤取代。并且这项产业养活了不少人。
它使用的范围就太广大了,不但北方城坊户,南方城坊户也普遍地使用石炭做饭。
这是无烟煤的,至于烟煤使用同样广泛,各种冶炼,就连一些陶瓷器作坊,也开始使用了石炭。不提这个工业用煤吧,就是这个民用用煤,宋朝那么多人口,一年得消耗多少石炭?
而且从另一个方面也能看出来。现在的石炭产地主要还是在北方,特别使用了火药后,随着开采技术提高,一石出坑价格已经下降到不足二百五十文。如果运输条件落后,则一石只有两百文,当然,到了百姓手中还维持在三百五十文左右。然而南方却不止了,象是泉州与广州入港价就接近了三百五十文。
实际这个价格真有些坑人,但没办法。这时代只要沾到笨重二字,一个运输成本就是惊人的数字。
正是因为它的价格比较高,彼岸每年也运许多石炭过来,主要就是广州,次之泉州,原先一年只有几十万石,现在每年专门运输石炭的船只达到了六十艘以上,重量达到了近一百五十万石。
因此王巨这个估计,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然而有了这个数据,就有了下面的问题。王巨继续说道:“陛下,臣以最少的数量计算,如果这些石炭全部由私人经营,朝廷只负责二分抽解,朝廷会得到多少收益?再加上商税呢?”
有可能后人对宋朝的矿税不清楚,宋朝坊矿分为国营与私营两种,国营的就不计算了,私营的则要交纳课解,原来因为课解混乱,往往能课五分以上。
王巨提议了坊场河渡制,王安石进一步地改良。最后将私人的课解确定为二八分制,也就是出产十石石炭,朝廷课解二石,余下八分归私营矿主所得。彼岸的坑矿制度也是如此,课解后,才根据课解后数量征收商税。但坊场河渡制时,在王巨提议下,朝廷将一些经营不善导致亏损或利润不高的坑矿同样承包出去,并且坑矿的承包年数时间最长。
这个亏损不一定是人为的,人为的是经营不善,或者官吏贪墨,非人为的则是矿脉已经枯竭,挖不到矿了,那来的盈利?
然而石炭不同,它不是混乱在岩石里的金属矿藏,以现在的技术甄别十分困难。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只要不出现重大事故,经营石炭不会存在技术性亏损。
所以现在有许多官办的炭坑,当然,直接插手经营了,它的利润肯定比这个二分抽解要多得多。
因此王巨用了这个比喻,就按少的算,没有官办的炭坊,全部是私人办的,只有二分抽解,六千万石石炭价值一千五百万贯,二分课解所得就会是三百万贯。
再就是商税,一州之内是百分之五商税,一路之内是百分之七商税,全国之内是百分之九商税,打算百分之七,一百万贯。
也就是朝廷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也不需要苛薄任何匠户,只要认真的执行商税,再派几名官吏查看各坑矿的产量,就能纯得四百万贯钱。这是按六千万石计算的,如果按一亿石计算,则达到六百多万贯。
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吓一跳。
大家一起沉默。
赵顼问:“是指商税。”
“不仅是商税,各坑矿管理与经营也出现严重问题了。但商税确实到了必须相齐的时候!”
“来了,”大家心中想到。
王巨又说道:“陛下,臣再说这个石炭,虽然看上去。朝廷每年直接或间接获利两百万贯了。但实际呢,陛下,容臣带一个人进来。”
说着,他在边上侍卫耳边说了几句。
侍卫出去,好一会儿带进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
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出自王巨手中,也不奇怪。
老乞丐吓坏了,直哆嗦,王巨道:“孙翁翁,官家爱民如子,诸公同样爱民如子,你不用害怕。对官家说一说,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官家,陛下,草民原来是一个卖炭翁。”
“为什么现在乞讨?”王巨问。
“陛下。现在木炭卖不动了,草民只有一个老伴,没有子女,无以为生,只好乞讨度日。”
也不是木炭卖不动了,而是石炭的冲击,木炭远不及原来畅销了,而且价格也比原来便宜。想一想,将木材烤成木炭多麻烦啦,还要用车子拉到城中。慢慢地叫卖。因此原来许多靠木炭谋生的百姓,不得不改做他行。这是有门路的,没有门路的,生活立即变得困难。
但不能说石炭取代木炭不好。虽然木炭产业萎缩,可是石炭产业同样养活了很多人。
“这是大势所趋,但不代表着朝廷就坐视着这些百姓不管,可我们不知道从哪里管,甚至都不能弄清楚,究竟是那些人真正受到了损失。那么怎么办?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开始说正事了,王巨从怀里掏出十几张大交放在老乞丐手中,对侍卫说道:“将他送出宫吧。”
赵顼于心不忍,在后面补了一句:“林都知,去拿一百贯交子,赐于这个李翁翁。”
然而这终不是事儿。
救得了今天,救不了明天。因此赵顼拧着眉头问:“王卿,象这样的百姓多不多?”
“不少,但陛下也勿用担心,不怕出问题,就怕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或者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却没有魄力去解决。所以臣刻意将李翁翁请来,只是想说一件事,想要用之于民,国家必须有一个良好健康的税赋与财政体制,而不是只顾着这点收入,却看不到各个胥吏的贪婪,将各个坊场坑矿的大部分利润装在自己腰包里,或者对穷人征税,富人征少许税马上就象天塌了一般。如果国家不及时矫正这一点,相信不用多久,国家自下往上一起腐败,穷者越穷,富者越富,最后就象杜子美所写的那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发展到一定地步,不是冻死骨了,而是一大群连人肉都吃的黄巢!”
“只有公平合理的征税,国家财政情况才能良好,才能有钱帛资助穷困,设立各个养老慈善院,解决这些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问题,才能轻徭薄敛,减轻木炭产业对部分百姓的伤害……”
“那么如何还之于民,我再举一个例子,比如全国的差役,衙前差役数量几乎达到了近五十万之巨,即便这样,有许多州县因为贫困,不敢雇募太多的差役,不得不强迫百姓应差。这么庞大的差役数量,国家一年只支付六百几十万旧贯,或者再做一个比喻,差役的数量相当于官员的二十倍,总支出却只有官员的近五分之一,整整悬差到八十倍到一百倍。这个正常吗?”
尽管这些差役里有许多是短役,但人均只摊到十来贯,是何其之少!
蔡确问了一句:“彼岸差役薪酬多少?”
“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应差,每一个丁壮每年不低于二十天的差役,但不得超过一个月差役。并且这些差役只对本村镇负责,比如兴修当地的学堂道路水利,若是周边有许多土著者,必须加修村墙,派人轮流值戍。余下的劳作则不能动用这个差役额,那就得雇募差役了,一般胥吏薪酬在五十到一百贯之间。长差在三十到五十贯之间,短差分成轻重是五十文到一百文每天,然而彼岸物价相对于大宋,比较低廉。”
就是低廉了,也比宋朝的差役薪酬高得多。
但那边有一个应差,等于无形中减少了募差的数量。可是这个应差只对本村镇负责,由村长镇长率领,村长镇长为了连任,不得不取悦于民,所以对这些应差会十分慎重。
因此它虽好,放在宋朝就没有办法实现了。
王巨又说了一句:“并且两边最大的差距就是官员胥吏差役的薪酬悬殊不大。”
就象王巨所说的,宋朝每年为了官员得支付近三千万贯的薪酬,但不是每一个官员薪酬都很高的,普通的知县与主薄,一年薪酬与种种福利加在一起也不过三百到五百贯,做为官员,多少得养一两个家奴门客的什么,再加上应酬,这点收入就比较吃紧了。然而做为高级官员,象文彦博与富弼等人薪酬高得吓人。一个文彦博就能养活两千个差役。
“当然,我不是指降低官员的薪酬,而是指朝廷合理的征税后,能稍稍提高差役的待遇,这样他们才有动力替国家做事。否则就是雇募了,因为养不活一家老小,只好利用手中的职权,违法乱纪了。别以为他们只是胥吏与差役,实际普通百姓与官府打交道,不是与官员打交道,而就是与这些人在打交道。”
“一个国家,想要变得越来越好,有三类人一定要注意,第一是各个教授先生,他们不仅传授学子知识,学子在童年少年时一半人生观会受到他们的影响。如果各个先生都是道德人士,这些学子长大成人后,大多数德操不会太差。如果各个先生只顾收礼贪财,这些学子长大后,就会对金钱十分重视,甚至不惜贪赃枉法。第二类则是各类大夫医生,先生是半个父母,医者同样要抱有父母心,如果医者不顾病人死活,只顾敛财,百姓则会将这个失望转换为对国家的失望上。第三类就是各州县的衙役与胥吏,他们的做法,直接影响到百姓对朝廷的态度。”
“王卿说得有理,不过王卿意欲何?”赵顼问。
“改良免役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