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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松向她走近了两步,姿态和神色都亲昵:“我来见我的新娘,有问题吗?”
“你求亲的目的,我们都知道,”九公主挥退了銮驾,又对他笑了一下,主动提步走到他身边去:“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做此番形容。”
那日松与她并肩而行,表情轻松而从容:“哪里是为难自己,既然一定要在大央取一位公主,那么你一定是我能想到的最好人选。”
九公主偏过头问他:“如果不一定呢?”
那日松噙着笑意,目光缱绻温和:“没有这个假设。”
九公主把头转过去,玩笑道:“大央给了你一个汗位,一个妻子,真是再造之恩。”
那日松点了点头:“若我即铁勒汗位,必予两国长久和平。”
九公主用无声地笑了一下:“如果有的话,那自然很好,可若是没有,大央也并不在意。”
那日松眼中笑意渐盛,轻声道:“看,这就是我想娶你的原因。”
九公主半真半假道:“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我要嫁给你的原因。”
那日松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右拳往左手掌心砸了一下:“这可真是恼人,草原的姑娘们都喜欢勇士,难道你也喜欢?”
“且不论我喜欢什么,单只说你,”九公主毫不客气道:“论文,你敌不过傅博彦诗书万卷,论武,你比不了昭平伯一剑霜寒,你说……”她故意表现出为难的样子:“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嫁给你呢?”
那日松怔了怔,竟然浮现出窘迫的表情:“这……这个……”
暨那次醉酒调戏了承钧之后,这是那日松第二次在她面前失态,九公主哈哈笑了一声,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你今日,恐怕并不是为了来见我而来见我吧。”
那日松深深吸了口气,收拾了一下情绪,对她抱歉地笑了笑:“我想见一见贵妃娘娘。”
九公主挑起眉:“见我母妃做什么?”
那日松极快地镇静下来,又开始跟她开玩笑:“我想见一见未来的岳母大人,可不可以呢?”
九公主点了一下头,道:“自然可以。”
杭贵妃已经深居简出了一年之久,她卸下了名贵钗环,换下了锦绣绸缎,着了粗布麻衣,每日在三清像前抄写道德经。九公主看着她明显消瘦的面容,只觉得尤其难过心疼,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母妃。”
杭贵妃对她笑了笑,竟然隐隐透出些许平和淡然:“你今日怎么忽然来见我?”
那日松觉察出九公主低落的情绪,急忙接过话柄:“娘娘,是在下想要见您,才劳烦公主殿下代为引荐。”
杭贵妃打量了一下他,轻轻颔首:“质子殿下,是么?”
那日松点点头:“前日在下已经向陛下递了奏折,求娶公主殿下为妻。”
杭贵妃有些惊讶,问九公主道:“你情愿?”
九公主有些心酸,这件事已经闹得人人皆知,杭贵妃竟然完全没有听闻,看来是真的死了心,再也不愿意与这个宫廷有所牵扯。
那日松看了九公主一眼,目露安慰,有对杭贵妃道:“娘娘,在下今日求见您,只是想来问一句,您可情愿将女儿嫁给我?我定然会珍重待她。”
九公主在满腔郁郁中抽出一丝神智,惊讶地看着他:“你?”
不像是能为这件事专门麻烦一趟的人啊……
那日松对她安抚地笑了一下,十分期待地看向杭贵妃。
然而杭贵妃只是皱了皱眉:“你已经将折子递上去,我情愿不情愿,还有什么用吗?”
那日松笑容可掬道:“您毕竟是宠冠六宫的贵妃,您的意见,陛下自然会重视。”
杭贵妃哼笑了一下,语气淡漠:“看来你并没有听说。”
那日松挑起眉,有些惊讶,看看杭贵妃看看九公主:“原来那些传言是真的。”
杭贵妃垂下眼睛,神色更加阴霾:“质子殿下若无要事,我就不多留你了,你想求的事情,我做不到,让你白跑一趟。”
那日松却摇了摇头:“何必如此呢?娘娘,您出身高贵,曾经也的确是宠冠六宫,就连皇后都要避您锋芒,何苦令自己堕落到这般地步,就连一个小小的偏妃,都敢对您不敬。”
杭贵妃蹙起眉看他,没有说话。
那日松神色愈发惋惜:“我的确是想请求您在陛下面前为我美言,只是不想您已经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已经无权过问,更想不到,您竟然丝毫没有要改变的想法,想必今日来求娶公主殿下的不是我,而是沽名钓誉,三妻四妾之徒,您也并不如何在意吧。”
他说着,忍不住露出轻屑的表情,若有若无地哼笑一声,语带嘲讽:“在下的确是白跑一趟,就先告退了。”
杭贵妃眉心锁了起来,再也维持不住淡漠的外表,激动地一拍桌子:“放肆!你是什么人,竟敢这样与本宫讲话。”
那日松站起身,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些许傲气:“在下区区一届铁勒质子,诚然不如贵妃娘娘身份贵重,可那迟婕妤见到我,也是要屈膝行礼的。”
看来杭贵妃修身养性了这么多天,并没有多大成效,被那日松这么三言两语地一激,竟然怒气上头,猛地站起来,拍着桌子厉声叱道:“来人,将这个刁蛮无礼无礼之徒给本宫赶出去!”
九公主急忙拦住她娘亲:“母妃息怒!息怒!那日松并非有意冒犯母妃!”
杭贵妃瞪了他一眼:“你如何因一个外人来顶撞母亲。”
那日送火上浇油道:“一个连女儿婚事都唯唯诺诺的母亲,顶撞了又如何。”
杭贵妃愈发火冒三丈,伸手拿起面前的茶盏就往那日松头上狠狠掷了过去,她也是有点身手的,那杯子如飞刀一样划了过去,带起凌厉风声,那日松躲了一下,还是被瓷片擦中额角,留下一道明显的血痕。
九公主被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查看那日松的伤势,那日松抬手挡了挡,低声道:“我先走了,你与贵妃娘娘好好聊一聊。”
九公主不死心地伸着手向往他头上够:“你伤口怎么样?疼不疼?”
那日松将她的手拿下来,放在掌中用力握了一下,对她微笑:“我没事。”
他离开后,宫婢进来收拾地上的狼藉,地毯上洇湿了一片,可那宫女只是将碎瓷收起来,便打算出去。
九公主喊住那个宫婢,道:“将这块毯子换了吧。”
那宫婢有些为难:“殿下,库中已经没有可以更换的毯子了。”
九公主微微蹙眉:“怎么会没有?”
宫婢低声回答:“掖庭宫已经很久没有来送过了。”
九公主怔了怔,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有点颓然:“好了,你下去吧。”
她话音刚落,听见杭贵妃在身边低低道:“你也下去吧。”
她惊讶地扭头,看见杭贵妃灰白的面色,眉间压着沉重的疲惫和辛酸:“你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九公主小心翼翼地唤道:“母妃……”
杭贵妃抬起手,在她脸上摸了摸:“阿九,是母妃对不起你。”
九公主摇摇头,覆上她的手背:“没有,母妃,那日松只是胡言乱语,您不要放在心上。”
杭贵妃看了她半晌,沉沉叹息,双手撑住桌子,慢慢坐了下来:“下去吧。”
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芦溪将九公主送了出来,那日松正在贵妃寝宫前等她,掌中拿了一块白帛,摁着额角的伤口,见她出来,向前迎了两步,先与芦溪见了礼,又问:“怎么样?”
九公主道:“去三清阁了。”
芦溪叹了口气:“公主殿下一直都是娘娘提不得的心病,质子殿下何苦这样讽刺她。”
那日松却毫无愧疚之意,只道:“不破不立。”
他说着,将摁在额上的白帛拿了下来,对芦溪扬了扬:“多谢姑娘。”
九公主又往他面前走近一步:“你怎么样?”
芦溪道:“只是擦伤罢了,贵妃娘娘有分寸的。”
九公主点点头,对芦溪道:“那就麻烦你,好生照看母妃,我明日再来给她请安。”
芦溪欠身答应了下来,目送她二人离开,返身回到三清阁中。杭贵妃正低低地诵静心咒,听见她进来,诵咒的声音顿了顿:“走了吗?”
芦溪答道:“走了,说明天再来给您请安。”
杭贵妃长长叹了口气:“你说,我是不是……”
芦溪等了一会,她却没有再说下去,只好宽慰她:“质子殿下并不了解什么,才信口胡言,您不要放在心上。”
杭贵妃摇摇头:“他了解呢,他什么都了解,才会来说那些话予我听。”
“卫国公离开长安后,九娘便成了杭氏一派的代表,后宫朝堂,举步维艰,她却丝毫没有任何想要我帮一帮她的念头,也真是难为她了。”
芦溪道:“倘若娘娘能复宠,公主殿下身上的压力,必然能减轻好多。”
杭贵妃对自己发出一个代表嘲讽的笑声:“我自己把女儿养成那样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性子,到最后自己却躲了起来,让她独自承担这许多变故,天下母亲,真是没有比我更狠心的了。”
芦溪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道:“娘娘,您现在出手,还为时未晚。”
杭贵妃睁开眼睛,定定的注视墙上挂着的三清像,沉默地看了好久,忽然伸手将面前的经书合了起来:“为我更衣吧,我要去见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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