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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劭卿在第二日走马上任禁卫统领,在校场中召集了所有禁卫。在此之前,杭子茂已经训了他们十余日,但明显收效甚微。
李劭卿一看到他们虚浮的脚步和懒散的动作就开始来气,当即将杭子茂叫了过来,二话不说骂了个狗血淋头,本以为杭子茂会大怒,没想到他居然老老实实地低头听训了,而且还一声不吭,很是骂不还口。
有禁卫不服,出言顶撞了两句,李劭卿立于高台之上,一身甲胄,双手背在身后,冷笑道:“他曾经训练出比你们优秀到遥不可及的兵,那些兵守卫了蓟辽边境,打进过草原腹地,但是今日看到你们,我觉得那个曾经的蓟州总兵已经死在了蓟州战场上。”
那禁卫还想再说什么,杭子茂却打断他,道:“下官知错。”
李劭卿道:“你在蓟州练兵的那些手段,为什么没有用到长安来?”
杭子茂嗫嚅道:“蓟州兵体质强健,可以经受住如此训练,禁卫们恐怕吃不消。”
李劭卿脸上的笑意更加嘲讽,对校场中的禁卫高声道:“都听听,同样是军人,蓟州兵受得了的,你们居然吃不消?是杭教授轻看了你们,还是你们本来就是这样的懦夫!”
心高气傲的禁卫们自然不服,群情激奋地叫骂起来,李劭卿冷眼看着他们,抬起手来向下压了压,那是噤声的意思。
然而那些禁卫只有很少一部分领会了他的意思,并且听话地闭上了嘴,其余大部分依然在吵闹,李劭卿的眉眼越压越沉,忽然抄起一侧桌案上的单管火器,对着人群中的空隙鸣了一枪。
那一枪打在地上,激起一层飞扬尘土,在地上打出一个脸盆大小的土坑,坑边的那个禁卫目瞪口呆地低头看着,忽然双膝一软,竟然跪到了地上。
李劭卿皱眉厌恶道:“废物,给我拖出去,逐出禁卫。”
站在他身边的禁卫副统领犹豫道:“侯爷,那人……是兵部顾侍郎的幼子,侯爷贸然将他逐出禁卫,恐怕……”
李劭卿看了他一眼:“兵部顾侍郎?他若是有意见,就让他告诉兵部的周尚书,让周尚书亲自来跟我说。”
周尚书指的是新上任的恪勤伯周维岳,副统领知道周维岳和他的关系,自然也会知道周维岳必定会偏向李劭卿,当下也没说什么,挥挥手便吩咐人将那人拖了下去。
李劭卿却因此而勃然大怒,等负责执行的那两人回来,他直接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到那两人跟前喝道:“跪下!”
那两人惊了一惊,急忙单膝下跪。
李劭卿质问道:“本侯与副统领,孰大?”
那两人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地回答:“自然是侯爷。”
李劭卿道:“既然知道,那为什么非要等副统领点头同意后才有所动作?”
他阴着脸,浑身上下散发出冷酷而嗜血的气息,让人不可抑止地联想到真正的战场,这些纨绔们到此时才忽然觉得害怕,仿佛刚刚认识到,面前这个人是从修罗场上退下来的,对他来说,杀人是真正的家常便饭。
跪在地上的人开始瑟瑟发抖:“侯爷饶命,属下知罪!”
李劭卿哼了一声:“领仗六十。”
再没有人敢提出任何反对意见,李劭卿按着腰间佩剑从校场上离开,路过杭子茂身边的时候,冷冷抛下一句:“给你十天的时间,十日之后这帮兵倘若还是这幅鬼样子,你就自己去按照你在蓟州定的规矩去领责。”
他说完,冷这一张脸离开,刚转过一个墙角,就听见身后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昭平侯可真是威风。”
李劭卿立刻扭头,九公主正站在他身后,对他盈盈微笑:“他在蓟州定的什么规矩?”
李劭卿对她扬起笑意,几步走了过去:“士兵疲于操练,将领有连坐之责,罚俸银一百两,领一百杖,予十日时间,重新训练,我曾经在这条规矩下吃过三百板的苦头。”
九公主咋舌道:“真是狠,果然狠将出猛兵。”
李劭卿接过赤霄为她打在头顶用以遮蔽阳光的纸伞,问道:“你怎么忽然来了?”
九公主道:“茂哥哥负责训练禁卫,训练了几日,收效甚微,所以我专程来一趟,想看看你是如何收服这些禁卫的。”
李劭卿笑了笑:“子茂哪里是训练禁卫,分明是在拉拢人心,他扮了好人,不方便下狠手,我只好来扮这个恶人,助他一臂之力。”
九公主诧异道:“你真打算将这批人训练出个样子来?”
李劭卿道:“横竖太子殿下将这个官职给我,我总得干点事情。”
九公主道:“先前太子哥哥还计划卸了茂哥哥训练禁军的差事,现在看来,禁卫之中还真缺不了他。”
李劭卿点头道:“我本来就不擅长拉拢什么人心,杭子茂一肚子坏水,正好适合来干这份差事。”
九公主噗嗤笑了出来:“你在我面前诋毁我表兄,难道不怕我告诉他?”
“倘若只论拳脚,他如今不一定是我的对手。”李劭卿志得意满地微笑,又道:“太子殿下临朝摄政,感觉如何?”
“跃跃欲试,准备大展手脚地剪除曹德彰在朝中党羽,”九公主道:“但我他或许有些操之过急,昨日刚刚告诫他切勿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
李劭卿皱眉道:“操之过急?他终于熬走了陛下独自掌权,难道不应该趁此机会排除异己,清洗朝堂?”
九公主又将昨日与太子说的话重新跟他说了一遍:“曹德彰正等着太子哥哥露出破绽,如果他在此时大动干戈,岂不是遂了曹党的意?”
李劭卿想了一会,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我却觉得,此时不搏,更待何时,太子殿下的破绽即便是被曹德彰抓住了又如何,借此说服陛下废储吗?”
九公主从没想到过这种给可能,此事被他一说,顿时心里一惊:“或许他正有此意。”
李劭卿道:“曹德彰并没有与哪个后妃的家族关系紧密,就算他有意劝陛下废储,也得提前找好一个替代品才是。”
九公主道:“父皇可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也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对皇位有念头。”
李劭卿对她笑了笑:“我说不过你,但我觉得,太子或许会更乐意听我从的意见。”
“你的意见是什么?”
“在陛下回宫之前尽最大力气剪除曹党党羽,一直剪到曹德彰沉不住气为止。”
太子虚心听取了九公主的想法,却果然按照李劭卿预料去大动干戈,手段雷霆地清洗了朝堂,他的动手对象是长安城里从四品以下的曹党官员,吏部在蔺既明手上,那些官员的劣迹污点,简直一找一个准,一时间朝堂上风声鹤唳,一片哭爹喊娘的声音。
远在骊山的皇帝丝毫没有放松对长安的掌控,大量信息通过锦衣卫源源不断地送到他手上——陈科的先下手为强的对策受到了良好的效果,皇帝依然相信他,并且越来越有深信不疑的趋势。
“太子最近在朝堂上搞出了很大的动静,”一日与长清子论道之后,他忽然抛出了这个话题:“不知道上师是如何看待的?”
长清子巍然不动:“太子殿下总有他的道理。”
皇帝道:“朝中人心惶惶,不知是福是祸。”
长清子道:“陛下可需要贫道为您占卜一番?”
皇帝怔了一下才点头道:“好,有劳上师。”
长清子于是又折腾了好大一会,将写着神谕的纸张交给皇帝,皇帝展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今有奸臣扰事。”
皇帝自己琢磨了一会,未果,只好将纸张给长清子看:“这是何意?”
长清子也是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回答道:“天意有此预言,必会应验。”
事实证明天意果然所言非虚,皇帝午歇之后,孙知良来报:“首辅大人求见。”
皇帝不由愕然:“曹首辅不是在长安吗,怎么会跑到行宫来?”
孙知良道:“老奴也不知,但首辅大人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请陛下拿个主意。”
皇帝更加愕然:“十万火急?倘若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为什么太子那边没有消息?”
孙知良道:“陛下见了首辅大人就知道了。”
皇帝点头允许曹德彰觐见,他走上案后龙椅的时候,忽然想起晨间长清子卜出来的那一卦“奸臣扰事”。
曹德彰站在阶下对他大礼叩拜,礼毕后张口的第一句,就是:“臣恳请陛下收回太子监国的成命。”
皇帝没有如他意料中地问为什么,甚至没有出声,曹德彰疑惑地太了一下头,看到皇帝阴晴不定的面色。
但那句话已经说出来,覆水难收,他定了定神,又道:“东宫近臣已经占据朝堂大半,陛下倘若在赋予殿下监国之权,恐怕陛下要以太上皇的身份回宫了。”
皇帝冷笑一声:“曹卿,你这是在离间朕与太子的父子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