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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后,热茶来了。”绿竹急急地托着茶盘碎步走了过来,因为在毛毡上走路,没有声音。
司马衷正专心吃着桂花糕,看着羊献容的笑脸,甚至想伸手摸摸她的小手。
此刻,被绿竹这样打断了,心里很是不悦。
“皇上,喝些热茶才好。”羊献容抿嘴笑着,往后坐了坐,让绿竹给皇上倒茶。“一会儿还有杏干,也很好吃的。臣妾的婢女特意回臣妾的娘家又取了一些的。”
“嗯。”只要有好吃的,司马衷都会点头。
绿竹的手法很是纯熟,看来也是练过茶艺之术的。
“浮梁茶?”羊献容问了一句。
“回皇后娘娘,是浮梁茶。”绿竹已经将青芽挑拣出了一些放在了陶碗中,并准备浇注沸水。
“江西产?”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回皇后娘娘,这是国子监祭酒杜大人亲自从江西浮梁采买的。”张总管躬身站在一旁,“先皇和皇上都一直喝这个。”
“哦。”羊献容看了一眼陶碗,没有再说话。
张度伸手摸了摸陶碗的温度,才对司马衷说:“皇上,略略有些烫,要吹凉一些才可以喝。”
“你吹。”司马衷还在忙着吃桂花糕。
张度轻轻吹去了陶碗中的浮茶沫子,又摇晃起茶水,使其快速降温。
在司马衷吃下最后一块桂花糕的时候,递了过去,时间掐得刚刚好。
羊献容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句。
不过,下一秒张度就失算了。
因为司马衷喝了一口热茶后就直接将茶水全都喷了出来,并且连陶碗都扔了出去,刚刚好砸到了绿竹的额头,力气极大,她的血立刻顺着脸颊流了出来,看起来伤的不轻。
可此时此刻,做奴婢的不能躲,不能捂住伤口,只能匍匐认错。
“皇上,这是怎么了?”张度也被喷了一身的热茶水,但他也不敢擦拭,只能跪着问司马衷。
“你想苦死我么?”司马衷真的生气了,直接捶了桌子,“你们都欺负我!”
羊献容已经退后好几步,也跪在了一旁,没有出声。
“皇上,这可是您刚刚在丽妃那里喝过的浮梁茶,一模一样的。”张度解释道。
“胡说!这个分明是特别苦的!”司马衷很是生气,站起身又大力踹了绿竹一脚。这力量比刚才踹翠喜的还大,殿里的人都能够听到绿竹身上某处骨头断裂的声音。
“皇上饶命。”她还是忍着痛挣扎跪好。
“皇上。”张度拉住了司马衷的衣角,“莫要动怒,不过是一杯茶而已。”
“哼,不过是一杯茶?这分明是要苦死朕!”司马衷可不管那么多,大声喊道:“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不要啊!不要啊!”绿竹这次是真的怕了,急吼吼地喊了起来,“张总管,不要啊!”
“什么不要?”司马衷俯身看着她,“你沏的茶,当朕是傻子么?”
“皇上饶命啊!”绿竹听了这话,浑身已经抖做了筛糠状。
“打!”司马衷又吼了一声,即便是张度再护着绿竹,此时的一顿毒打也不可避免了。
羊献容跪在一旁仍然没有出声,还伸手去扶了扶堪堪爬起来的翠喜。
她的嘴角还有血丝,但冲着羊献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大碍。
司马伦几个人也不说话,看着司马衷这样随意发脾气。
应该也是习惯了他这幅模样,见怪不怪了。
张度向外面挥了挥手,有两名身强力壮的太监不管不顾地将绿竹拖了出去,就按在了天元殿的院子里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绿竹的惨叫声听着也很是骇人,但司马衷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微笑。
羊家兄弟不禁面面相觑,也不再低声交谈。
打了一阵子后,绿竹的声音微弱了下来。
张度张了张嘴,但看着司马衷那副样子也没有说出来。
倒是羊献容站起了身,捡起了被司马衷扔到毛毡地毯上的陶碗,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又用热水壶中的热水将陶碗冲洗了一遍,才又拣了几片青茶芽,浇了热水进去,才说道:“皇上,喝这个吧。”
“不喝!肯定是苦的。”司马衷还在犯脾气。
“您尝尝嘛,真的不苦。”羊献容看着他,“那我先喝一口好不好?然后您再喝?”
她说话这腔调竟然有点像在哄一个小宝宝,司马伦都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皇后娘娘,给臣等要倒上一杯吧。”
“好啊。”按理说,司马伦这种做法是僭越了,他竟然指挥大晋的皇后倒茶。
羊献容非但没有生气,还笑眯眯地让张良锄去找出了干净的陶碗,冲洗了一遍之后,给司马伦,孙秀,孙旗和父亲羊玄之全都倒了热茶。
“王爷,表祖父,祖父,父亲,这杯茶是容儿敬您们的,刚才还未来得及去敬酒,现在以茶代酒好了。”
“这孩子倒真是周到。”孙秀先笑了一下,孙旗这个正宗的祖父才跟着笑了笑,羊玄之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女儿。
“那日在泰山郡羊家祖宅,本王就觉得羊家这女儿不仅是生的好看,还是极有眼力劲儿的。”司马伦端起了陶碗喝了一口,也没有管司马衷还站在一旁。“果然清香怡口。”
其他人看到司马伦喝了,也都跟着浅尝了一口,点了点头。
司马衷也跟着喝了一小口,然后直接把茶水全倒进了嘴里,又变得很是高兴,“皇后这茶水真是好喝。桂花糕也好吃。都很好。”
“皇上要不要再喝一碗?”羊献容摸了摸热水壶,“但是没热水了,要等才能喝到了。”
“没事,不喝了。朕已经饱了。”司马衷竟然还打了一个饱嗝,“朕要回丽妃那边睡个午觉。”
“皇上。”张总管又小声提醒了一句,“今日是皇后的回门酒宴。”
“哦,不是喝了吃了,可以了吧?”司马衷挠了挠头发,又挠了挠胳膊和大腿。
“您再问候一下兴晋侯是否吃好了?”张总管又小声说道。
“朕看他挺好的呀,也喝了茶。”司马衷看了看羊玄之,羊玄之立刻躬身示意。
“您再问问凤銮的事情。”张总管的额头已经冒了汗。
司马衷又挠了挠脸,“哦对,凤銮着火了是吧?有人放火?是谁要杀了朕的皇后?”
这话说的又严重了,众人重新都跪了下来。
司马伦和孙秀孙旗年纪都不小了,这又跪了下来,也挺是费力的。
不过,司马衷是大晋的皇帝,说到凤銮着火的大事件,还是要跪的。
羊献容没有跪,反而是坐在一旁,摩挲着着小小的陶碗碗边,看着这些人,包括自己的父兄,眼中又有了些令人看不懂的光芒。
羊玄之的目光之放在了自己的女儿身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忽然心里一动,那摩挲碗边的动作像极了夏侯老夫人坐在祖宅里同他分析朝政时的样子,一点点,一段段,一层层,抽丝剥茧,令人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