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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又刮起了大风,呼啸而过,发出嗡嗡声响。
天元宫中依然灯红通明。
羊献容拿着余嬷嬷给自己的这支尺八,吹了一小段《长相思》。
很快,又有一支尺八声音横插了进来。
这曲调像是追随着羊献容的音调,但始终要比她差半拍,拖沓之音令人听得心里很是难受。
一段,一段。
羊献容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尺八,干呕起来。
兰香立刻就端来了清水,让她漱口。
翠喜也急急地端来了热茶,放在她的手边。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刘大哥,进来吧。”
刘曜应声从外间屋走了进来,依然还是白日里宫中乐师的打扮,只不过眼中有些赤红,看起来也有些疲惫的样子。
“刘大哥,这一次又要辛苦你了。”羊献容让翠喜也给刘曜倒了一杯热茶,“回头我请你大吃一顿。”
“莫要这样说。”刘曜咧嘴笑了起来,他满脸的络腮胡须看起来很是粗犷,没有半分优雅之气。“拖慢曲调,的确有些费力,但是不是感觉会好一些?”
“嗯,只是不知道元美人会是什么反应。”
“为什么?”
“我想啊,她还是有没说出来的事情。”
“什么?”刘曜愣了一下,“她的尺八和你的尺八如出一辙……我不明白了。”
“没事,之后你就会知道的。”羊献容轻笑了起来。
幸而他在身边,他看出了尺八的异常。
不知道为什么,羊献容忽然又想起了司马颖那张斯文的白玉面庞,上一次,是还有他在一旁画画。
“世间人千千万,人间事万万千。无须知道那么多,只要去做就好了。”羊献容将热茶杯推向了他,“刘大哥这一次来洛阳城,可谓是经历非凡,还算是有趣吧?”
“岂止有趣,简直是相当有趣。”刘曜笑得很好看,皓白牙齿增添了几分亲切,“三妹妹刚才那句是打禅机么?我家乡有首歌谣也是这样的类似的。”
“我也是听人说的,顺口说出来了。”羊献容揉了揉额头,这尺八吹奏完之后,还是头晕。
“世人总有千千万,却有心事万万千,唯独忠心不变改,可可是尔心尖尖。”刘曜轻声唱了出来,低沉悠扬。
羊献容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又转向了别处。
“果然是好听。是燕然山的歌谣?你的家乡?”
“是啊。”刘曜点了点头,“《长相思》固然好听,但也太过幽怨了,听起来总是觉得憋闷,不如我家乡的歌谣……若是能够在草原上驰骋高歌,才是真的快活呢。”
“刘大哥是想家了么?”羊献容又笑着看着他,“帮我找出凶徒,我也给你千两黄金。”
“你……还有钱么?”刘曜都含糊了一下。
“有啊,你看这天元殿里的摆设,都是大金子做的。你要是搬得动,就扛回去几个,随便哪个都可以。”这一刻的羊献容很是豪气,“那个是赤足金做的香炉,据说是千两黄金打造,应该挺值钱的。”
“太重了,运不走啊。”刘曜还真的想了想,“不如运些粮食更实惠一些。”
“……你随意吧。”羊献容撇撇嘴,“明日大寒宴上需要的羊肉已经让张主事送到牡丹苑去了。”
“嗯,刘胜他们会处理好的。”
“明日,还是元美人吹奏尺八,我会去跳惊鸿舞。”羊献容指了指那些正捧着针线盒以及细纱绸缎的宫人们已经鱼贯进了她的寝殿,“她们要为我改一件霓裳,应该也是挺好看的。”
“三妹妹,穿什么都好看。”刘曜只是看着她,“可以告诉我你昨日做了什么梦么?”
“……不记得了。”羊献容又是顿了顿,“左右不过是梦而已呀。再说了,梦都是反的,不怕的。”
“在我的家乡,也有个说法:只要将坏梦说出来,就不会成真了。”刘曜的睫毛在烛火之下,竟然显得浓密且长,看得羊献容心里一颤。
“其实,和元美人说得一样,只是她是在吹奏,而我是在梦里。”羊献容还是说了出来,“我没有听到什么鬼音,但是能够感受到一种力量在拖拽着我,眼前是一个黑洞……有一张完全看不清楚面庞的脸,但我却是能够明确感受到她的恨意。”
“身形呢?”
“也看不清楚。”羊献容闭上了眼睛,“我心里很怕,但是又很清楚明白自己是在梦中,这人根本没有办法伤害我。”
“嗯。”刘曜点了点头,“说出来的坏梦,就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好了。”
“嗯,都会好的。”
刘曜看到羊献容的小脸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这才放心地离开天元宫,回了牡丹苑。
羊献容则是又忙了一个晚上,温习那支惊鸿舞。
每一步,都要脚踏实地。
她是向老祖母学过的,但的确也没学会多少,很多动作还忘记了。
急得兰香一遍遍为她演示,满头大汗。
“老祖母说过我的:干啥干不成,吃啥啥不剩。”羊献容也是满头大汗,不肯再练下去了。“就这样吧,反正皇上他们也没看过,随便跳几下好了。”
“若是想配合着元美人演奏的长相思,怕是要跟不上节奏的。”兰香很是认真,又甩了几下长袖,那姿态还真是极美。
“兰香。”羊献容却是拉着她的袖子坐了下来,悄声说:“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我们还是面纱遮脸,我负责前面一段,随后都是你来……”
“大殿之上,如何替换你?”
“你记得小时候,我们三个人穿着同样的衣服遮住了面纱后,藏在大伞罩的下面旋转,然后让老祖母猜是谁跳出来的……”
“翠喜永远会被认出来……”
“因为她个子越来越高,脚越来越大……”这两个人笑了起来,翠喜扛着改好的大伞罩走了进来,一脸的黑线。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没有说我一句好话。”
只有她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才没有了奴婢女郎的称谓,嘻嘻哈哈地很是开心。
“再来一次呗。”羊献容帮着将大伞撑开,果然能够罩得住她们三个人。
“是不是元美人有什么不妥?”兰香忽然问道。
“是的,我怕她会发疯。”羊献容和兰香同样的装束,蒙着面纱,披散开头发站在大伞之下。
翠喜则站在她俩的中间,一时间竟然也有些懵。
这两人的身形很像。
若不是平日里羊献容的手更冷了一些,她也不能立刻判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