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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来偷土豆的刀疤头青年名叫朱存水,是寿州城附近的农民。和他同来的有些是他的的同乡,有些则是在这里认识的灾民。朱存水平日里就不爱种地,在乡里头也是个刺头。水灾一起,别人是家里头的余量统统泡了汤。他本来家里头就没有余粮,反倒也不怎么在乎。不过灾后哪里都没有吃的,他先是去寿州城待了一段,寿州官府一开始倒是还给点吃的。不过水退了之后,他们也不再管灾民的事情。朱存水很快就陷入了饿死的边缘。寿州城哪里都找不到吃的,他不得不跑到凤台县来。反倒吃上了粥。但是人总是不可能满足,更别说整天生活在饥饿之中,无论你是谁,都会忍不住的。他这才铤而走险来偷东西吃。
长期的刺头泼皮生涯倒是锻炼出了朱存水的不少能力,他自学成材的学会了点侦查的手段。而且时机也不错,居然让他带着人摸进了农田。但是任何正规防御体系的漏洞都不会太持久,朱存水与那个笨笨的孩子偷了土豆之后刚走回去不到一半路程就进入了凤台县的农田警戒体系。随着远远的一阵喊叫,本来松懈的人员突然间就行动起来了。空旷的田野上声音能传出去好远。一声声的喊叫或远或近的穿了过来,夹杂其间的是一阵阵的怒喊。原本似无人的原野上,到处都出现了人影。
着周围的一切,朱存水心中突然一阵悔恨,如果自己不是觉得顺原路回来比较近,而是选择了往更远的凤凰山那边跑的话,肯定会大不相同的。不过这种悔恨完全没有意义了,那里的路他自己也没走过,天知道会在那里遇到什么。而且如果不是灾年,跑几十里地为了偷几个土豆?犯得上费这么大劲么?把身子缩在一个不知名沟渠的角落里头,朱存水和孩子默默的祈求自己不会被发现。
也许是这样的祈祷起到了效果,虽然农田护卫系统的确起到了作用,但是这两个人却侥幸的没有被发现。当然其中也不是没有危急关头,几个人急匆匆的从沟渠边经过,踩落的土块噼噼啪啪打在朱存水的头上。他差点没忍住要最后的备用方案,让那个孩子往别处跑以引开守卫。但这是最后的救命方法,这么做的话,也意味着他们要抛下大部分“战利品”轻装逃命。朱存水不肯放弃自己已经得到的“战利品”。所以他忍住了。
嘈杂声响了很久,因为距离颇远,虽然听声音闹腾的很大,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两个人也完全不知道。天色终于开始昏暗下来,声音也渐渐平息。朱存水带着孩子往回走。守卫系统晚上反而更严。这是他亲自调查的结果。而且再过不久,难民营里头就要放粥了。哪怕是得到了这些土豆,朱存水也不肯放弃那份粥。虽然是那样稀薄的粥。他们运气不错,凤台县已经初步掘出的灌溉系统掩护了他们,加上这几天没人劳动,他们总算是回到了县城的难民营附近。
接近县城,身穿黑色套装的警察部队数量越来越多,虽然警察们并没有注意这两个衣衫褴褛匆匆赶来人。放粥的时间,这种人哪里都是。警察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精力一个个注意。警察部队的责任是维持秩序,不到一千人的警察部队面对数万的灾民,能维持起码的秩序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但是朱存水心里头有鬼,他不是没有和这些警察打过交道。这些穿着短衣的“黑皮狗子”带着奇怪的软帽,胸口和背后都缝了白色的“警察”二字,着跟黑白无常一样。这帮人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没日没夜的巡逻,维持秩序。朱存水一开始到凤台县的时候,就是靠了抢夺别人的粥,或者威逼别人帮他打粥的方式才吃了半饱。和他一样的泼皮也为数不少。但是自从这些“警察”开始巡逻之后,灾民驻地的治安立刻大好。只要遇到有人闹事,这帮警察立刻就上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抓人。被抓到的人都是在公开场合宣布这些人干了什么,然后公开打棍子。这样的“暴行”倒是起了效果,灾民们反倒是情绪稳定。
朱存水就被打过两次,还被克扣了当天的口粮。他对这些“黑衣狗子”是恨之入骨,连带对凤台县这里的人也恨透了。其实想去偷粮食的为数不少,但是凤台县这边防守严密,只有朱存水才有仇恨形成的毅力,能不断研究凤台县的防守弱点。
只是此时怀里头藏了这么多土豆,引起警察们的注意实在是太不明智了,朱存水拉着孩子到了一个无人的墙角,“你先留着两个白薯,别的先给我。”他用威逼的口气说道。孩子立刻紧抱着怀里头的土豆不肯给他,朱存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从孩子怀里往外掏土豆。孩子一面抵抗一面扁了嘴要哭,他也不愿意费那个劲了,于是也没有掏尽。朱存水顺手在孩子头上拍了一巴掌。“不准哭,剩下的都是你的了。”检查了装在身上的土豆没有露陷,朱存水这才一路避开警察往难民营跑去。
大家都去领粥了,朱存水把土豆在简陋的床铺下藏好之后,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放心,他也不敢离开自己的“宝藏”,干脆也不领粥了,偷偷拿了个土豆洗干净就吃起来。每天都是喝粥,胃里头空荡荡的。有土豆吃下去,感觉是如此的不同。肚子里头终于有了东西,他盘算着,灾民身上也是有些值钱的东西。用土豆绝对能换到的。也许是肚子里头有食,想着想着,这个青年就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晌午快放粥的时候才行,朱存水跟着众人去领了粥。也许是吃了东西,瞅着那些干瘦的灾民,朱存水只觉得自己仿佛高大很多。心里头很是生出一种不屑的感觉。又着碗里的粥,朱存水觉得这粥是更稀了,几大口喝完,他转身就回住处。
一回到那简陋的住处。却见昨天和自己一起去的一个孩子鼻青脸肿的在自己的铺位旁边。朱存水心里头一阵担心,但是左右也没见到有什么可疑的人。虽然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逃跑,不过朱存水实在是放不下铺位下藏着的那些土豆,他最后咬咬牙,偷偷的溜了进去,从后头一把拽住那个孩子。刚想说话,却见外头冲进来几个警察,高声喊道:“抓贼!”
朱存水知道自己已经真的被发现了,他也不再管什么私藏的土豆了,立刻撒丫子就跑。肚子里头有没有吃过东西真的不同,若是前些日子朱存水肯定跑不过这些警察。这是血淋淋的事实。现在,他倒是发了力气,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警察们的追赶。然后在大街小巷里头一通猛跑。正好吃粥的人正在回住处,警察们的视线被挡住了,朱存水混进了这些人里头。而且他也没有一味逃跑,甚至算是有勇有谋的跟着队伍返回着走。警察们根本分辨不清这些衣衫褴褛,头发蓬松的人到底谁是谁。竟然硬生生让朱存水逃跑了。
警察们也觉得不能轻易放过,干脆抓了十几个着很可疑的人走了。灾民们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警察抓人。他们一个个用不解和畏惧的神色着黑衣警察抓人。朱存水躲灾人群里头,眼睛里头闪动着无比仇恨的目光。
理论上,这只是一次小冲突而已。警察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这些被抓走的人经过那个盗窃团伙里头的小孩子指认,发现没有抓对人。于是都给放了。现在警察系统名义上的领导者是尚远县令。负责此事的警察觉得根本没有必然为这么一件小事去打扰尚远县令。于是此事就不了了之。
但是大家万万没有想到,仅仅三天之后,整个事情就完全超出了大家的预料之外。这让那些负责抓捕盗窃团伙的警察们后悔莫及。
三天之后,准备攻打寿州的部队正在岳张集营地进行最后的整顿。他们马上就要出发攻打寿州了。突然间,这次行动非同小可,部队的指挥官由水上支队的指挥官章瑜亲自兼任。当章瑜突然阴沉着脸把大家召集起来的时候,战士们一个个都兴奋的着章瑜,等着章瑜发出号令。没想到,章瑜开口说道:“县城的灾民发生了骚乱。大家现在马上整装出发。前往县城镇压骚乱。”没等大家震惊,章瑜喝道:“现在立刻整队出发。”
这支三百多人的部队都是精锐,不管如何震惊,他们立刻服从了纪律。大家在营地里头列队点到,然后开始跑步急行军前往县城。当这只精锐部队跑出营地没多久,其他部队也开始纷纷集合整队,向县城这边赶来。
凡是在县城的书记们全部到齐了。游缑在烧窑的工地、宇文拔都、路辉天都在垦荒旅那边向百姓们说房子的问题。齐会深带着新来凤台县的同志们一起去体会基层生活去了。虽然派人去叫他们,但是暂时没有人到。
县城的军营里头就能听到外头的喊叫,那是灾民们的喊声。虽然听不清楚这些人到底在喊什么,不过几万人的声音那也是相当的不得了。就如同潮声一样嘈杂,却没有潮声的规律。
尚远脸色阴沉,警察系统归在他的旗下,这是尚远当时力争的结果。却没想到事情居然变成这个样子。他着陈克,却见陈克脸色本来非常难,不过慢慢的就变得平静了。到了现在,陈克脸上甚至有了笑容,他用手捂住嘴,竟然是强忍住了笑。这让尚远十分诧异和不满。都这时候了,陈克到底在想什么呢?
陈克并不是想要嘲笑谁,事情突然发生的时候,陈克也觉得一阵恼火,心里头甚至一片冰凉。近十万人的灾民如果真的大闹起来,这是啥结果不用太费神就能想到的。警察系统已经全面动员了,部队里头能够拉上阵的也已经全面动员了。经过了一阵之后,虽然也有些小规模的冲突,但是最坏的大规模冲突却没有爆发。局面居然僵持住了。
心情一放松,陈克突然想到件事,陈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很担心同志们的表现。在刚开始革命的时候,陈克一直以为自己的革命会像历史上的党一样,从一开始就有着激烈的矛盾冲突。虽然陈克嘴里头也是说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可是这都是一种陈克自己的想象。
面对灾害的时候,陈克不过是完全模仿了后世官员的水平。所有负责人,包括陈克在内,都在最危险的地方督阵。劳动的时候,官兵一体,大家都干活。这些做法不需要什么革命理论,只要把见过的照搬就行了。于是在革命的核心人民党带领下,革命的队伍保险团建立发展起来了。陈克始终非常担心的“旧势力”反扑并没有发生,虽然每个人都是牢骚满腹。可中国的一句古话“上行下效”反倒比任何革命理论都有用的多。
陈克带头领着人民党的同志们干,人民党的同志领着保险团干,保险团由本地的百姓子弟组成,于是他们成了稳定百姓情绪的核心力量。当陈克把最简单的概念灌输给这支队伍。“保险团要听党的话”“保险团是百姓的武装力量”,而且人民党上上下下以身作则。于是这么一个摊子就铺开了。
只要有了组织,有了纪律,这个组织没有人浮于事,至少在906年还真的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张有良覆灭了,地主们屈服了。甚至淮河两岸的围子也都被攻破了。顷刻间,凤阳府可以说基层已经变了颜色。事情容易的超过了陈克的想象之外。
别的同志对这样的大好局面自然是非常自豪的,但是陈克实在无法这样简单的就高兴起来。历史上这种局面的农民的运动并非没有哦,陈克这个穿越者把新时代的纪律和组织模式带给这个时代之后,在天灾下,有这样的局面并不稀奇。但是历史又无数次的证明了,如果一个组织没有一个真正的纲领,固然可以取得无数次的胜利,但是一次失败就能覆灭。
不说远的,天平天国就是前车之鉴。那么一个神棍洪秀全就能席卷半壁江山。但是又能如何,当他们的攻城略地失败之后,太平天国的覆灭也并没有用去多长时间。毛爷爷的书里面一直讲,不能怕苦,不能采用流寇战术。陈克对此是极度支持的。
陈克最担心的就是在革命理念深入人心前发生那致命的一次失败。革命理念的灌水和培养需要太长的时间与努力。党当年没有两万五千里长征,怎么可能打造出数万完全忠诚坚定的骨干呢?能走两万多里而没有溃散,始终保持了组织和纪律的军队,人人都是无双国士。数万这种国士们集结在一面旗帜下,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但是陈克不可能让自己的队伍去经历这样的淘汰。因为现在遇到这种压力,革命注定要失败的。
所以陈克努力事事亲自管理指示,他希望尽快建立起足够大的规模,即便是失败了,也不至于弄到全部崩盘的事情。而且陈克现在努力把工作交给其他同志来做,自己尽量不要干涉。却没有想到,尚远这个被陈克认为是做事最细密的同志,居然也弄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是很奇妙的,陈克心情没有变坏。他甚至觉得这是件好事了。灾民现在是骚乱而不是暴动,如果真的是暴动,早就开打了。到现在为止,灾民顶多喧哗一下,只要没有处理不当,还是能够解决的。其实陈克根本就想好了解决方法,再等一会儿就是中午放粥的时间,派人吆喝一下“放粥了”,灾民自己就老实了。
不过陈克并不想直接提醒,他很想同志们到底是怎么处理此事的。陈克决定自己当作一个考官,在这场着危险的环境下,大家到底都会有什么表现。当然,这样的想法非常不严肃,所以陈克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