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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先生的三min主义文稿不知陈先生过了么?”北一辉问。这是他此次带来的见面礼,孙中山再三叮嘱北一辉一定要让陈克仔细这个政治纲领。
“暂时没有。”陈克笑道。作为马克思与毛爷爷的信徒,三min主义里头既然一不讲现实的生产力发展,二不讲哲学意义上的人类社会问题,陈克就完全没兴趣。
“那请陈主席一下如何?”北一辉拿出了一个册子。
陈克现在东西很快,孙中山的政治理念陈克也过,可以说后世的研究性总结比孙中山本人的思路只怕更清楚,所以全部翻完不过十几分钟。
“这就完了么?”北一辉大为惊讶。
陈克把三min主义的基本点,民族、民权、民生,以及五权分立的基本政治理念向北一辉简单复述了一番。北一辉也是精通汉语,他还没见过有人能把问题如此简单却又完整清晰的叙述清楚。他心里头对陈克的敬意立刻就加深了一层。
同盟会里头认为陈克“运气好”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就连孙中山也叹息过,“当时若是能全力在安徽革命就好了”。可是一个靠运气的人,绝对不可能如此深入浅出的阐述革命道理的。就连孙中山讲述三min主义的时候,也多是阐述其应用,反倒对基本理念不够深入。
“陈先生,那你对三min主义有什么法?”北一辉问道。
“我们人民党讲矛盾,讲斗争。我们认为世界上的一些,都是存在于矛盾与斗争这个基础之上存在的,我们到的一切表象,都是矛盾与斗争的结果。合作也是矛盾斗争的一个表现方式。孙先生想与我们合作,这种合作是建立在我们双方有满清这个共同敌人的基础之上的。但是在这个三min主义里面,孙先生未免有些倒果为因。这是为了解释眼前的矛盾所积累出来的一套理论。反帝反封建是当前中国革命最大的问题,但是欧美列强国家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为什么会这么形成?中国到底要怎么反对这些国家的压迫?对这些人类整个社会发展规律方面的问题,孙先生完全没有触及,所以我个人对他这套理论并没有兴趣。”
这是相当直率的反对,北一辉已经明白陈克坚定的拒绝态度。不过这丝毫没有让北一辉感到意外。人民党与同盟会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即便陈克在推动革命中贡献极大,同盟会里头吆喝着要“除掉革命叛徒陈克”的人绝非一个两个。例如孙中山的忠实追随者陈其美,就经常这么鼓动同盟会中的反人民党情绪。
“那陈先生觉得什么才是社会发展的规律。”与北一辉一起来的胡汉民高声问道。从一开始胡汉民就觉得陈克对自己代答不理的。不过陈克这种身份摆谱也没什么奇怪的,这只能说明陈克人品有问题。不过听陈克如此严厉的抨击三min主义,胡汉民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
陈克的确是故意晾着胡汉民的,42反革命政变里头,蒋光头、胡汉民、蔡元培就是主使者和策划者。陈克也是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没有采用“武器的批判”来对付胡汉民。历史证明了这种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基本无可救药了。
胡汉民态度如此坚决的表态,陈克冷冷的答道:“民生主义讲平均地权。地权还在地主手里,你平均个什么啊?”
土地革命一直是同盟会最大的分歧点,而党与国民党之间在土地问题上也是死敌。陈克这话直接戳中了三min主义的一个大弱点,就是根本没有改变土地所有制结构。无论孙中山怎么调整,他都不可能真正追求土地国有化。而土地革命则是人民党最基本的纲领和经济路线之一,也是与其他政治势力根本不可调和的矛盾。
人民党杀地主,这个事实在各地传的很广。之所以没人敢蹦出来指着人民党大骂,那是因为畏惧人民党的军事力量。连根本就不是铁杆保清的江西,人民党一句话“江西总督是满清的铁杆走狗”,接着不分青红皂白就杀进江西。其他省份真的是“敢怒不敢言”。而且能与人民党敌对的北洋都不吭声,其他省份的哪里敢出来说话。
不过胡汉民不怕,他正色说道:“地主土地本是辛辛苦苦的挣来,人民党一句话土地国有便统统收去,这不公道。”
“公道不公道,那是你们的法。我们人民党只在乎土改之后是不是达到了群众有地种有饭吃的目的,群众生活水平是不是提高了。既然我们认为这些目的已经达成,其他人怎么评价我们是完全不在意的。”陈克冷冷的给了回答。
面对这么傲慢的态度,胡汉民眼睛登时亮起来,不过语气反倒变得平稳,“平均地权是因为经济发展导致地价上升,多出来的部分由国家收税,这笔钱用来发展经济……”
陈克打断了胡汉民的话,“我们根据地没有土地买卖这一说。愿意种地的,就可以申请到土地,不愿意种地的,就没有土地可以耕种。所以平均地权说得再好,我们都不需要。”
听到这些,胡汉民与北一辉都是一惊。他们听说过人民党分给百姓土地,不过万万没想到人民党居然彻底取消了土地买卖。
“那土地到底归谁所有?”胡汉民问。
“土地国有。人民可以申请到使用权,除了纳税之外,不用任何其他费用。”陈克回答的很干脆。
“那不就是说,人民党就是这些土地所有人了么?你们就是最大的地主了!”胡汉民的声音激动起来,这么残暴的土改政策是胡汉民没想到的。
“我们人民党没有一寸土地,土地是国有的,谁想使用土地都得申请。”陈克答道,不过他此时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头。
胡汉民更是激动,“那现在安徽的政府不就是人民党政府么?”
陈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已经恢复了冷静的样子,“胡汉民先生,孙文派你来的目的就是和我争辩这些么?我很忙,实在是没空听你说这些,不过我们有接待人员,你们的问题可以向接待人员发问,他们会据实以告的。”
北一辉也觉得胡汉民有些失态了,他连忙拿出一封信,“陈先生,这是孙文先生给你的亲笔信。”
陈克也不再搭理情绪激动的胡汉民,他接过打开了,孙中山信里头的用词很温和,他希望人民党与同盟会在反清方面能够联起手来,以联合通电的方式共同宣传这方面的工作。陈克能想得到其中的关键,孙中山还是希望能与人民党联合起来,这样对孙中山与同盟会的名声都很有利。
“请转告孙文先生,我们人民党自然有我们自己的宣传方式,现在双方再来进一步配合需要太多调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合作的事情这次来没有希望。”陈克对北一辉说道。
北一辉了气鼓鼓的胡汉民,又着冷静的陈克,他已经明白这次双方肯定是谈不拢。人民党从来不与其他革命党合作,唯一一次合作还是攻打安庆。结果人民党完全低调行事,结果弄得反倒像是岳王会当了主力一般。不仅仅是同盟会,就连与人民党关系不错的光复会,人民党也从来不去抢光复会的名头。这似温和的手段,有效的切割了人民党与其他政党的关系,却保证了人民党完全独立自主的态度。
“陈先生,你不妨再考虑一下。”北一辉劝道。
“我们人民党早就说了,凡是支持满清的,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对敌人是从来不会客气的。而且我们近期就要大征兵,会把我们的部队征集到60万。这次国会选举,周边各省谁支持满清,我们就会消灭谁。绝不客气,决不手软。”陈克回答的干净利落。
北一辉与胡汉民并没有因为陈克这么坚定的态度感到欢欣鼓舞,毕竟人民党能征集60万军队,的确可以横扫整个江南。满清的末日只能用“指日可待”来形容。这本可以用“天大的喜讯”来形容的消息,北一辉与胡汉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人民党对待其他政党的态度已经如此明确,满清走狗铁定要覆灭。不过等人民党掌握了中国的权力,其他与人民党没有丝毫合作的政党只怕不会比满清强到哪里去。虽然陈克没有这么直说,不过北一辉与胡汉民都有这种强烈的信念。
会议室里头没有沉默太久,陈克接着问道:“两位还有什么公务么?如果没有,就容我告辞,我这里的事情还很多。”
北一辉连忙说道:“陈先生,我们可否在根据地参观一下。一路行来,所见所闻都让我们大开眼界,我们根据地很有兴趣。”
“可以,你们可以与接待部门的成员商量。”陈克答道。
却在此时,警卫员跑进来对陈克低声说了几句。陈克听完露出了笑容,“宋教仁先生却也赶到了。我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急。”
胡汉民大吃一惊,宋教仁带着华兴会离开同盟会之后,很久没有和同盟会联络过。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的出现。北一辉脸上也有惊讶,他事先写信给宋教仁,通报了自己的行程。不过北一辉没想到双方居然会碰的这么巧。
“遁初先生也不是外人,不妨就请他一起见个面吧。”胡汉民抢先说道。
陈克却是真的有事,他请宋教仁先进来,这才说道:“诸位都是熟人,我就不用分开招待了。不过我今天的确有事,下午再和诸位一起商谈。还望诸多多包涵。”
这几人自然不可能勉强主人陈克,他们倒是客气起来。“陈先生哪里话,客随主便,陈先生不用急。”
接待处的同志把他们送到住处,三人的确是好久不见,安排了同行众人的事情,他们聚在一起谈起了近况。
“遁初,好久不见,你可是瘦了。”胡汉民对宋教仁说道。同盟会大分裂,光复会与华兴会现在虽然没有据有一省之地,却都拥有了自己的一定地盘。反倒是同盟会,一度人才济济,却依旧是在国内有任何实际政治力量的局面。胡汉民心里头难免有些酸溜溜的。
“汉民兄也着颇为辛苦。”宋教仁也叹道。
两个革命党的代表如今聚在最大的革命党的地盘上,三方却各有不同的立场,这不能不让胡汉民心生感慨,他叹道:“遁初兄,我以前听秦失其鹿,天下共逐。还觉得有种慷慨豪迈的感觉,可当前外有列强,内有满清。反倒是革命党人自己且不能统一起来,是不是有些滑稽?”
宋教仁笑了笑,“汉民兄,不知孙先生对联省自治有何法?”
“孙先生认为,联省自治就是军阀自治,完全是招祸招辱。中国若是不能团结起来反帝反清,那结局定然是被瓜分的命运。”胡汉民慨然说道。
宋教仁听了之后连连点头。倒是北一辉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头却大大的不以为然起来。孙中山的确是反对联省自治,不过北一辉知道,孙中山已经尽力与日本、英国、美国以及其他各国联络,希望能够得到各国的支持。对于各国支持的回报,孙中山许下了种种让步与允许外国特权存在的承诺。对日本承诺可以于日本共同开发东北,与英国则是商量英国可以在长江与珠江流域享有权益。对法国则是以云南广西的利益相酬。
总之,在北一辉来,孙中山是一个完全西化的中国人,无论行事思考都是西方模式。孙中山并没有站在中国人的立场去进行革命事业,而是要把西方民主理念通过革命的手段在中国实行。所以,为了达成目的,往往不惜任何手段也要向外国找寻支持。
虽然胡汉民说的义正词严,但是一旦实施了联省自治,各省定然以自己的利益为重。方才陈克既然说要征兵60万,北一辉认为这是个大笑话。如果人民党以四省之地真的能征兵六十万,那人民党何不直接统一中国算了。
但是既然陈克这么表态,加上人民党素来的行动,如果这次国会一旦决定保留满清政权这层外皮,人民党至少会拿下几个省。各省本来就以自己利益为重,在这样的威逼之下,他们定然不会再让满清继续延续下去。
现在孙中山在同盟会里头倒是真的掌了大权,不过这是建立在同盟会中其他有力的派系全部离开的情况下。孙中山现在顶的只是个同盟会曾经风光时期的帽子。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无力插手各省的内政。即便夺取了某一个省或者某几个省的政权,他也不过是个地方势力,再也不可能主导整个中国的局面。如果事情演变成了这样的局面,各国哪里肯给一个顶多是地方政权的同盟会投资呢?
不过胡汉民的话却着实打动了宋教仁,他连连点头,“革命之事的确应当同心协力。我这次来安徽,正有此意。”
“哦?遁初有何想法?”胡汉民也来了兴趣。
宋教仁大声说道:“这新的国会只拥有选总统的权力,除此之外对于国家事务也只能讨论财税,法律这些事情。而总统任命内阁总理,内阁总理组建内阁,这政府完全只向总统负责。这哪里有民主可言?北方袁世凯占据着最大的地盘,天下各省里头北洋拥有的最多。若是这么选起来,肯定选出的都是北洋的总统,北洋总统又注定任命北洋的总理。这绝对不行!”
胡汉民听了连连点头,联省自治另一个问题就是同盟会没有得到地方上真正有实力的地主士绅的支持。这意味着同盟会绝对不可能在地方上通过选举占据优势。孙中山强烈反对这种“不民主”的行为。
不过听宋教仁这么一说,胡汉民突然想起一件事。人民党杀地主,却不是分田地,而是把土地国有化。这就意味着在人民党的地盘上,人人都是人民党的佃农长工。所以在这四省当中,人民党绝对可以获得百分之一百的支持。而且联省自治,各省都可以有自己的宪法,中央不得干涉。那么人民党甚至可以用法律的形式来确立自己的这些政策。
想到这里,胡汉民的脸色已经变了。
宋教仁正说到兴头上,“议会议员本是民选,民选就是民意。哪里有民意归于一人只说。如果这么干,那不要叫选总统了,叫做选皇帝好了。咱们只用说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还说什么民主?”
北一辉微微点头,“那遁初有什么打算?”
宋教仁说的斩钉截铁,“我这次来是代表华兴会与人民党商量,咱们各个革命党联合起来,先夺下南方各省,然后要求袁世凯事实议会制。由国会掌权。若是人民党愿意,我们华兴会愿意与湖南父老共同推举陈文青为大总统。既然诸位也在,那就太好了。咱们一起来说服人民党共襄此举。”
“哼哼!”胡汉民冷笑了一声,“你们觉得陈文青真的会同意此事?我他只怕会支持袁世凯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