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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素心又看了看沈奕寻,轻道:“二哥哥,素心下面的话,二哥哥或许不大爱听,但,素心却是想说的。”
沈奕寻微微一怔,轻道:“你说。”
沈素心轻道:“素心还记得,在那个世界的时候,看到那写有你的故事的那话本,或者叫野史,素心也不知道,那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沈奕寻轻道:“无论真假,都过去了。”
沈素心轻道:“在二哥哥的心里,当真过去了么?”
沈奕寻沉默。
沈素心轻道:“大哥哥与大嫂之间,最初你不是也担忧么?你与他几乎相同的心境,体会自然是最深的。可是,你现在怎么对他们没有丝毫担忧呢?”
沈奕寻仍然不语。
沈素心轻道:“那还不是因为,大哥哥现下叫大嫂为茹凉,或是明珠,却不是阿朱?”
沈奕寻继续沉默。
沈素心轻道:“大哥哥已然走出来了,二哥哥却还沉在里面,现下二哥哥却又遇上了与大哥哥相似的事情,二哥哥能做到大哥哥那样么?”
沈奕寻轻叹一声,道:“大哥乃是义薄云天之人,心胸如海,能容天下事,寻欢不如他。”
沈素心听他自称“寻欢”,心中微微一动,轻道:“你被称为‘六如公子’,嗜酒如命,嫉恶如仇,爱友如己,挥金如土,出刀如飞,视死如归,即使再加上个心胸如海,变作‘七如公子’,却也不错。”
沈奕寻失笑道:“这什么‘六如公子’,我之前也从未听过,莫说什么‘七如公子’了。”
沈素心轻道:“可是。你能将你心爱的表妹林诗音推给别人,你的心,怎能不大?”
沈奕寻忽然听到这个民资,笑容一僵,身子猛地颤了颤。沈素心这话,已经是在揭他心底最痛的那个伤疤了。
然而沈素心却不依不饶:“素心还记得,我当初看那话本中,对林诗音,并未着墨多少,然而却令素心记忆犹新。”
沈素心不去看沈奕寻的脸色。自顾自道:“她脸色太苍白,身子太单薄,她的眼睛虽明亮。也嫌太冷漠了些。二哥哥,她果真是个脸色苍白,神色冷漠的女子么?可是方才那个女子,神色间虽然有些冷漠,但却并不苍白啊!”
沈奕寻不理她。
沈素心仍自顾自道:“不过。她若本就是个苍白冷漠的女子,又如何能让二哥哥这样的人,念了整整两世呢?是了,她定是经历了什么极其伤心之事,才如此苍白冷漠的。可是她经历了什么事呢?”
沈奕寻仍不理她。
沈素心继续道:“啊,是了。她被她最爱的表哥,送……”
沈奕寻轻叹一声,打断道:“九妹妹。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沈素心轻笑道:“师傅曾说过,若是一处陈年旧伤,总是隐隐作痛,总也好不了,与其继续慢慢折磨人。倒不如将仿佛长好的伤口再次破开,重新救治。重新上药,如此反倒会好得快些。”
沈素心瞟了沈奕寻一眼,轻道:“素心这就是在破开二哥哥的陈年旧伤,然后,看看该如何上药呢。”
沈奕寻轻道:“可是若是这伤口太深,太重,你重新破开了,却无法治愈,又无药可治,又该如何?”
沈素心轻道:“先前没有药,素心不敢破。可是现下有药了,素心敢破了。”
说着,她轻轻一笑,道:“先前,大哥哥却是自己破开了伤口,药却自己敷上了,简直就是自愈,完全不用素心出手。现下轮到二哥哥了,二哥哥却兀自捂着伤口,不让素心下手上药,却让素心有些手足无措呢。”
沈奕寻苦笑道:“先莫说那药对不对症,但说这药愿不愿敷在我这伤口上,便要另说,你又怎敢先行破开伤口?”
沈素心轻道:“伤口已然自行开了,若不管不顾,只会更坏。但若是出手救治,又怎知不会更好?”
沈奕寻苦笑道:“可是……这药不对症啊!有些药物,样子虽一模一样,但药性却南辕北辙。九妹妹这般鲁莽,难道就不怕,医死了人么?”
沈素心微微一怔,轻道:“可是……讳疾忌医,总是不好的。”
沈奕寻苦笑道:“是药三分毒,九妹妹以后行医用药,可要万分小心,药不对症,更甚于毒药啊。”
沈素心沉默。
她有些无奈的瞥了沈奕寻一眼,心道,这个二哥哥的心结,仿佛比大哥哥还要重。
她却不知,李寻欢的伤,实在不是萧峰能比的。
萧峰虽然失手打死阿朱,但出手之时,却实在不知这是阿朱。况且,他从未想过背叛阿朱,对阿朱始终呵护有加。
可以说,除了在那石桥上的一掌,塞上牛羊空许约,实在没有任何对不住阿朱的地方。
更何况,萧峰并非心思复杂的人,他豪气万丈,爽朗大气,对凡事都拿得起放得下,是个真真正正的英雄。
正因如此,当他遇到一个堪比阿朱的女子,虽然初时将她当做了阿朱,但当后来,他渐渐将她的形象与阿朱剥离的时候,能够正视自己的心。
但,心思更是复杂的李寻欢,在这方面,却远远不如萧峰。
首先,他是在丝毫无人逼迫的情况下,兀自将林诗音推向别人,甚至不惜与其她女人做戏,逼迫林诗音,令她一生凄苦。
而后,他又接连伤了林诗音的儿子,林诗音的丈夫,实在太过对不起她。
同时,他又是个心思极重之人,又将一切该有的,不该有的重担统统背在自己身上。
这等人的心伤,是最难治愈的。
沈素心贸然去揭沈奕寻的旧伤口,实在是有些过于鲁莽了。还好李寻欢,或者说沈奕寻,到底是两世为人之人,看过的人。经过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他能明白沈素心的好意。否则,那彻骨的伤痛,真不知会让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就这样,二人共乘一骑,各自想着心事,俱都沉默着,信马由缰的慢慢前行。
许久,沈素心轻道:“二哥哥,对不起。素心鲁莽了。”
沈奕寻微微一笑,轻道:“无妨。”
沈素心轻道:“二哥哥,那柳家庄。到底是一个什么所在呢?”
沈奕寻轻道:“柳洪生柳老爷子,原本算是江湖人士,出身于江南地有名的武林世家柳家。但他却于弱冠之年,考取了大宏朝的武科状元,进入朝堂。后来。他在与泽国的战事中,出人意料的率领大宏朝水师以弱胜强,将几乎不可战胜的泽国水师打得落花流水,立下大功。后出任兵部尚书,又任大将军。但在这期间,他却并未放下武林之事。他对武林人士。并不像一般的朝堂重臣一样,视若洪水猛兽,而是悉心引导。并助善罚恶,多次亲自出手,诛杀了许多武林中有名的恶人。而且,他的武艺极高,应当不弱于现下的琴姬姨娘。算得上是一代宗师。柳老爷子这个名字,在武林中享有极高的声望。此外。他与父亲相交莫逆,亦师亦友,乃是父亲的忘年之交。他又对父亲多有提拔,有知遇之恩。但他对父亲要求非常之严,非常之高,并寄予比祖父还要高的期望。他实在是个可敬的长者。”
沈素心闻言,不由有些神往,轻道:“武林,江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这个柳老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沈奕寻轻笑道:“现下不好说。待到柳家庄,以九妹妹的聪明,便是我不说,九妹妹亦定能看出些许端倪。”
沈素心轻笑道:“好啊,到时候,若是素心不问,二哥哥便不要说,看看素心的眼睛,到底亮不亮。”
沈奕寻轻笑道:“好。”
十一月十七,乃是江南地柳家庄庄主柳老爷子的七十大寿。
柳老爷子曾是朝中重臣,同时也是武林名宿。无论在朝堂之上,还是在武林之中,都享有极高的声望。
他虽然年事已高,几年前便已致仕回家,武林事也不抬过问,但他的七十大寿,却也是一桩盛事。
如今才是初十,便有许多人已经来到了柳家庄。一时间,柳家庄人气鼎沸,热闹非常。同时,也让柳家庄的家丁护院们,一个个的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日,刚刚迎了一拨客人进府,回到府门口,刚刚缓了口气的柳家庄家丁柳远,远远的便看到,一匹白马正缓缓而来。
一眼看到那匹白马,他心中便不由一赞。
龙脊贴连钱,银蹄踏白烟,无人织锦韂,谁为铸金鞭。
若是柳远知道这首诗,必定会以这首诗,来形容这匹神骏之极的雪白宝马的。
他不由得迎上前去,却见马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袭式样简单,但用料极是考究的青衫,衬托着他一身浮华内敛的气度,不由令人心折。而那一双海水一般的眸子,幽深内敛之间,却仿佛能看透人心,又仿佛燃着无形的火焰。
另一个,则是个精致灵动的小女孩。
柳远不由一怔,心道,这是谁家孩子,竟然还带着幼童,当真是来拜寿的么?
那少年见柳远过来,便停住马匹,取过手边的一个红色的盒子,抱着小女孩跳下马来,先将她放在地上,再上前向柳远躬身道:“在下沈奕寻,代家父沈文飞前来向柳老爷子祝寿。家父事务繁忙,无法抽身,还请见谅。”
他们二人,便是沈奕寻与沈素心了。
柳远对朝堂并不如何了解,并不知道沈文飞是什么人。思索了半天,也没想起沈文飞是什么人。
但他看惯了各色人,早看出这个少年气度不凡,也不敢怠慢,忙道:“小少爷如此年纪,便代父祝寿,实在是有志不在年高啊。现柳家庄早已扫榻相迎,快快请进!”
沈奕寻见他说得不伦不类,也不在意,微微一笑,便带着沈素心随柳远进了柳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