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那更寒虫四壁(二)(1 / 1)

兴唐 午后方晴 2547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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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平安做皇帝,不让母亲推翻就不错了,甚至每天活着都是提心吊胆的,还想什么雄主。不敢再让裴行俭说下去,立即说道:“孤学了。”

裴行俭并没有停下来,一个有心学,一个无心学,效果是两样的,况且自己是朝中重臣,有事务在身,不可能经常教太子,时间很有限。而且预计不错的话,发作起来时间也会很快。因此继续说道:“臣之所以说,是殿下自幼仁爱,又饱读书籍,一些作为发自内心,非是炀帝作伪所能比拟。臣一直在默默观看,殿下的许多举措,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也早就让朝廷得以帮助。臣又随殿下去了西南,对军事方面,殿下同样不生疏。因此臣才异想天开,有了今天的想法。”

“孤受之有愧,”这……是出自内心的话。

“非是臣强劝你。臣说出此番话自有用意,汉武帝重创匈奴,虽是诸将所为,可本人不性武略,那来的边功?用人,计划,皆是帝君决定,武将只是去执行。”

这倒是让李威沉思,说得很有理的,帝王不懂,胡乱指挥,手下诸将也很难打胜仗。高丽之平,是李绩在世,老臣老将,全权指挥了。李绩去世后,父亲全盘接过来,于是有了娑逻道,若是没有,薛仁贵行军会不会那么急,若是不急,一下子没有深入到乌海,会不会输得那么惨?

“许多大臣反对开边,这是腐朽之见。不是不能开边,看怎样开边。若放弃边疆,全部将军队收回来,看似少了军费开支,少了战士牺牲。若那样,几十年后,边境的突厥人、吐蕃人、契丹人、奚人、靺鞨人、高丽人独立壮大,将成为新的边祸,为害更重。到时候所需的军费开支更多,牺牲的将士也更重。”

“是!”李威悚然一惊,记忆中的历史知识很少,然而有些事还是能记得的,好象自父亲去世后,母亲为帝,基本上每次大的战役,唐朝十有七输,输给吐蕃人,输给突厥人,输给契丹人,输给靺鞨人。宋朝就更不用说了。

这一声是答得爽快,让裴行俭心中很高兴,继续说道:“再看太宗时,只要出动少量雄师,然后动员各个蕃胡,以蕃对蕃,以胡对胡,开疆千里,而国负担不重。因为战争在边境以外,百姓又不受其害。不过这个很不容易,对人主要求更高。但有一点,殿下很有利的,可惜许多人疏忽了。殿下说过一句话,非我族内,其心必异,薛相公说既非族类,深可为虞,都是错误的。这两句话永远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殿下的血统,可当五十万大军啊。”

“是,”李威再次一惊。若不是裴行俭明确表态,这些话万万不会说的,当然,裴行俭不好明说你身上流淌的鲜卑人血脉。但正是如此,胡人与蕃人不排斥,许多胡将为朝廷浴血奋战,正是因为这个血统。也因此,李世民死后,万胡皆哭,如丧考妣,称天可汗倒下了。到了父亲手上,这一张牌似乎就没有打好。但也不能整天扬言,我也是鲜卑人的后代,那样整个国家都会动荡不安。最终还是一个化之,归顺始终不是办法的,化成一家人了,纷争自然就减少了。

想到这里眉毛拧起。

这又让裴行俭欣慰,学卫国公的兵法,太子资质还是略略差了,可也没有糟糕到不能学的地步。

“但一味追求边功,则成了穷兵黩武,国家与百姓负担沉重,得不偿失。这一点,臣对殿下倒是放心的。只有一点切记,若外人问起,你只能说与臣切磋书法。”

“是,”李威也没有想到其他,不好解释,难道直接说裴行俭教我兵法,想让我做未来雄主?估计前面说出,后面裴行俭就被父亲流放到岭南。可是心中还是狐疑,裴行俭教自己兵法,当真是这个原因?

不大相信,裴行俭很有识人的本领,自己某些事做得不算坏,至少作为一个现代人,没有摆太子的架子,也许以后做皇帝,不是昏君,但是不是李世民……?可学比不学好,这可是李靖的兵法!

裴行俭拿出一本发黄的书籍说道:“殿下,臣给你讲第一篇,势。势若……”

……

狄仁杰进了城,人犯一个个关进了大牢,但是狄仁杰又将原来的牢卒一个个趋散,让自己手下接手看管。当然,他不会象周兴那样用一个个酷刑来恐吓,只是将犯人单独关押,然后一个个审问,利用各人不同的口供,再次对质。

除天水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变得如同灰土一般。

不能串供,又不能通风报信,这些个手下早迟全部招供出来。

惶恐不安了数天,狄仁杰手下派人将他喊了过去,不是狄仁杰接待的,是他手下的一名下属,名字还记得,叫贺光珍,同样是大理寺的一名官吏。对他还是很有礼貌的,请他坐下来,又沏上一杯茶,贺光珍说道:“除使君,扬州与楚州盐场一案,我们基本上查得差不多了。当然,你们做得也漂亮,拉了几个身份弱的商人下水,同样也查没了财产。不过我这里有一份名单,你看一下。”

除天水木然地接过来,上面清楚地写着所有盐场雇用的逃户,其实不止盐场,扬州里许多作坊,也用了逃户,这个狄仁杰没有查,打击面太大,也不能揭开。

除了这名单外,还有他的下属利用逃户,勒索盐商的供词。

贺光珍等他看完了,说道:“你是朝廷官员,虽然犯了错误,可不是死罪。就是你不交待,我们同样可以定你的罪。应当现在你明悟了,不仅是梁金柱一案,你们动的是朝廷的盐糖与海市税务,皇上不会容忍的。一味拒抗,不但你会判处死罪,甚至连累你的家人,都能发配到岭南。顺便再告诉你两件事,两渠工程停下来,不是你们所想的太子替梁金柱出头,而是泥泞太重,不能开工了,皇上不会怪罪太子的,你也休想抱着侥幸皇上会拿太子殿下如何,或者某人最终替你出面的什么。第二件事是狄使君已经到了江南,有可能够苏州那边早就水落石出。”

“他什么时候去的江南?”

“我们来的时候是分成两批人的,一批是平民打扮到了苏州,另一批就是我们来到扬州,但当天晚上狄使君就便装离开扬州,前往苏州。还有一件事,也顺便告诉你,在殿下还没有返回洛阳时,就已经有大批的人手,来到扬州与苏州,将你们情况摸清楚了。之所以审问,是符合手续,将罪状确认。”

这几条消息如同炸雷一样,将除天水最后一丝侥幸击得粉碎。过了大半天说道:“容我回去想一下。”

其实不要他交待自己犯的错误,是要自己交待与曹王的往来。踯躅地回到家中,妻子脸上也有忧色,只是女儿小,不懂事,不知道家里将有大事发生。来到扬州,向她表姐讨要了两只滞留的燕子,挖来虫蛹喂哺。

看着女儿,又看着那对嘴馋的燕子,还有盘中的虫蛹,除天水猛然感到自己就象一只小寒虫一般。若是没有夹在这件案子中,自己还能蹦达几下,可左边是太子,不交待必然没有好下场。右边是雍王,交待了,想保住官位不可能,还会流放,但得罪了雍王党,自己同样不会有好下场。前面是雪海,后面是冰刀,只能束手无策,卷缩等死。

就是死,还要死得高明,不然家人也要被自己连累。

无力地说道:“娘子,你将家中的财物清点一下,该是我贪贿的,全部交给大理寺的人。”

“阿郎……”

除天水无力地摇了摇头,又拿出一张纸,写了一份认罪书。没有办法交待了,只好将罪过往自己身上揽,不供出曹王。看朝廷能不能看在自己的死的份上,放过自己家人。

“阿郎……”妻子只是哭,女儿不知道什么事,跟着哭。

“没有用了,一失足千古恨,”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丸子,塞到嘴中。一会儿大口的鲜血喷出来,然后象一个卷缩的虫蛹倒了下去,动都不动,只有衣角在随着冬天的寒风,瑟瑟的飘荡。

……

“你招还是不招!”一盆冷水泼去,梁金柱悠然醒来,曹王李明喝问道。

梁金柱已折磨不成人形,身上到处是血迹伤痕,散发出一种恶臭味,还有伤口腐烂的腐臭味,若不是钱多,家里面仆役不惜用重金时不时打点,三条命也死了。

但梁金柱就是不招,其实除了用恶刑外,还逼供了他的管事,用严刑屈打成招,让他管事一一“招供”。熬不下去,不仅是管事,就是梁金柱若是得不到朝廷的消息,也熬不下去。

然后又用他的家人来威胁,几天后他的长子在苏州打点,莫明其妙被人杀害,两名小妾,被十几名歹徒活活凌侮致死。但就是不招。

遇到这个棘手活,李明也急燥起来。随着狄仁杰到来,于是与手下幕僚商议。有人想法是立即将梁金柱释放,派人医治,余下的家产返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毕竟只是一个商人,倒不相信朝廷为了一名商人的公道,来处罚他一个尊贵的亲王。比如狄仁杰气势汹汹地去了他的封地,最后只记录了一下,还是乖乖的离开。

还有的人预感到事情不可能会善了,太子可是用两渠停工,力挺梁金柱的。因此,逼梁金柱招供,先招供一部分,开了头就好办了,再逼他招供与太子串通,图谋不诡。那么这些案子就不是污陷案了,整个案件盘活。若是不招,将梁金柱杀死,伪做成畏罪自杀的现场。反正有了梁金柱管事的口供,混淆黑白。

梁金柱嘴硬,李明无奈了,将一群属下喊进内堂,说道:“动手吧。”

“殿下,狄仁杰还在扬州,是不是可以再观看几天?”梅子平说道。

“你是何意?”这是梅子平第三次建议留下梁金柱生命,继续逼供。李明终于怀疑起来。梅子平有些发虚,嚅嚅道:“殿下,有梁金柱的口供与没有郊果是两样的。”

可这回李明不相信,只是盯着他。

忽然外面传来喧哗声,与哀嚎声,李明怒冲冲地走了出来,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身穿皂色麻衣,头戴青色幞头的中年人,带着一群人闯了进来。怕李明狗急跳墙,狄仁杰直闯公堂,衙役拦阻,被一群侍卫立即放倒。外面的嚎叫声正是受伤的衙役发出的。

狄仁杰说道:“接旨。”

这边喊接旨,那边有人上前,将梁金柱护住。这时候李明后悔迟了,只好伏下接旨。

宣完了圣旨,狄仁杰来到梁金柱身旁说道:“狄某来迟了。”

别人不知道,可狄仁杰与魏元忠知道,产业不能算是梁金柱的,他只是一个代理人,虽然到现在狄仁杰还是有些反对,可看到推出这个代理人为朝廷带来了多少好处?不仅是贡税与义捐,那不算,是太子的钱,与国家的钱有何区别?主要是拉动,所有盐糖海市的贡税,这才是狄仁杰看重的。

“不迟,狄使君,他们让我诬告太子,”说完了,坚持到现在,精神放松下来,又昏了过去。

立即过来一个人,拿出小药箱子,替梁金柱医治。狄仁杰冷笑一声,看着诸位官员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梁金柱好歹还是朝廷官员,竟敢逼供成这个样子,还逼供他诬告太子。”

“没有此事,”李明急忙说道,不顾狄仁杰在场,不停地向属下使眼色。

“狄使君,臣证实,臣等不愿,可是曹王逼迫臣等奴使衙役逼供。”梅子平抢上前答道。

“梅子平,你休要血口喷人!”

“曹王殿下,到现在你依然还敢嚣张。你纵容家仆为恶,强买强卖,利用强权,侵吞良民田产,发放高利,鱼肉乡里,强抢民女为妾,在苏州时,又与属下强行勒索,贪污受贿,为了诬告太子,勾连盐铁使与市舶司官员酷刑逼供朝廷官员,诬良为盗,甚至不惜杀害其子,派群小凌侮其家中女眷活活致其残死。”

梁金柱此时又醒了过来,听到此处,放声大哭。

牵连的官员一个个脸色惨白,完了,就是曹王这些罪行坐实了,也完了。既然狄仁杰念出来,他身上披着江南道按察采访处置使,肯定有证据了,不然不能说出来。

但曹王还在咆哮如雷,道:“你这个小法曹,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本王。”

若不是狄仁杰带的人多,都能说来人,将此人拿下!

“还敢放肆,来人,曹王罪孽深重,将他的印符夺下。”

两个侍卫走上前去,将李明身体一推,伸手将印符拿过来。李明还要抢,又是一拳,李明立即趴在地上,说道:“本王是宗室子弟,你敢打我?”

“你是宗室子弟,我不是?”这个侍卫反问了一句。是的,不过远没有李明尊贵,只好混入羽林军中,看能不能捞到升迁的机会。但夺下了李明的印符,也意味着李明不再是苏州刺史了,也无权调动苏州官差。当然,狄仁杰还是寺丞,比法曹稍好一点,可有这个权利夺印剥官。没有理他,继续宣读,对一干官员抓捕。

李明是亲王,还给了面子,对其他官员不是如此了,连长史也一下子按到墙壁上,将乌翘帽夺下,官服扒去,然后扣押。这回不是贪墨,也不是逼供,是污陷太子,案子更捅天了。

一群人抓了起来,又在梅子平的带领下,在城中抓捕相关的犯案人员以及官员。狄仁杰走到梁金柱面前,拿出一个小包袱,这也是狄仁杰有些犹豫不决的,可是太子一再坚持。会遭到非议,可也有好处,无奈只好照办。

将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件锦裘,狄仁杰说道:“宣德郎,殿下知道你受了苦,又不知如何弥补。这一件锦裘是太子妃替太子缝制的,托狄某带给你。”

说着小心地披在他身上。

虽然有种种的非议,这一披,会为太子披来了许多滚烫的心……

ps:本不是池中物意思揭晓,算蛟龙是一个个皆不简单,寒虫是没有本领妄图加入夺嫡的普通臣子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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