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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说这话的时候，胸中压抑已久的积郁都爆发了出来。他忘记了眼前之人是天下第一的绝顶高手，也忘记了自己是前来征询疑惑的原本目的，只是那种积压了许久，一直回荡在脑海之中的悬疑，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无相诀，却是天下间第一等的歹毒之物。

这是当初好友清平乐的原话，周文深以为然。单单从清平乐的经历来，这句话便是已经印证了此言不虚。清平乐原本便是一天才少年，在没有得到相决之前，便是在人世道门中有了不凡的名气。得到了相决之后，一开始风临天下，败尽了同龄高手，端的不可一世。但是偏偏因为相决的缘故，无法突破通灵境界，反倒是落得个人人欺凌的局面，最终被吕洞天削去一只手，沉沦下去。

若不是他师门相助封印了相决，若不是他自己更有大毅力潜心苦修，又哪里能够从这巨大的打击之中恢复过来？

这世间，更是有多少和清平乐一般际遇的少年，因为相决的缘故，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从如繁花的锦绣幻觉中惊醒，到了近乎令人绝望的残酷现实，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坦然面对的。即使是淡然如周文，也是在这场骤然变故之中，犹豫彷徨了许久，才找打了自己的道。而那些少年，他们或者沉沦，或者泯然，或者郁郁而终，或者自我了断，勾勒出了血色与悲凉的封面。

因此，周文的愤怒不无道理。他拍案而起，直面斥责南华，却是将这一切都想的通了。在他的心中，其实早就对相决有了这般的认识，即使他现在的一身本事都是源于此，依旧改变不了这个根深蒂固的认知。

周文越说越激动，或许他也没有弄清楚，为何自己会如此愤怒。或许，他之所以一直想要见到南华，其实并不是想要问清楚所谓的道法疑惑，也不是要通过南华得知许久以来的诸多不解，而仅仅是为了，在南华面前痛陈那相决的利弊，问一问他，为何要做出这般害人的东西。作为一个教书先生，他一直在教导自己，还有自己的学生，凡事要品行端正，律己修身。这世间之事，哪一个不都是围绕一个“理”与“正”？南华固然修为高深，天下无对，但是相决一事，却是失了道理了。

也不知是说了多久，周文长舒一口气，骤然停了下来。

他原本要说的事情，仿佛在这一场发泄般的斥责之中都倾泻一番，而眼前的南华老仙，却是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只是面色温和的听着，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如果周文能够注意到南华的眼睛，一定可以从中到那如繁星一般的画面，无数的光点在南华的瞳孔之中来回闪耀着，演变了一个世界的诞生和消亡。

周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失控，竟然也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半响之后，他长长叹息一声，朝那南华深深一礼，道：“南华仙人，却是我孟浪无礼，原不该说出这番话的。”

却听得那南华微微一叹，柔声道：“你说的，也是心中所想，深有其理。关于相决一事……唉，我原是应该想到的。只不过这世间万事，哪里能够事事都尽如人意。少年人，你说的话，也有一点，是我要澄清的。我创造了无相诀，收罗天下的道法，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所用。”

周文吃了一惊，道：“那是为谁？”

话一出口，周文忽然意识到一个事情。这无相诀何等厉害，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等的宝物。南华老仙能够造出这等宝物，他的修为定然是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还用得着罗天下的道术为自己所用吗？周文现在已经是通玄的大圆满境界，这世间万物，运行道理都能够窥得一二，在日常习作，平时举动之中都能够感悟到道术的真谛。而南华老仙，在创造相决之时，比自己只高不低，更有甚者是观神绝顶之境，却是不会行此无端之举了。

那老仙见周文神情，便是知晓他定然已经想到了此点，便是笑道：“怕是你也想到了。我作这相决之时，早已经是观神修为，一法通万法，却是不需要再借助于外物来修行了。这相决的本意，是为了让得到相决之人，能够有一种快速的手段，通晓这天下的道术，从而近乎一法通万法的境地。你我都是修道者，观神境界之难，想必都有心得。”

说到这里，老仙忽然住了嘴，旋即哈哈大笑，道：“少年人，我却是想到，你修道生涯甚是短暂，到如今为止，怕是仅仅一年时间吧！让你这般时间阅历之人，懂得观神之难，怕是有些牵强了。”

周文点了点头，谦虚道：“老仙说的有理，我在道法之上的学问，却是差的远了。”

那老仙摇摇头，旋即说道：“你在修道之上的学识虽然少，但是你的修为和进展速度，堪称天下无双。在这一点上，你做的远比我预料的都好。”

周文听那老仙夸奖，只是谦虚不语。

老仙叹息了一声，道：“我当初制作相决，却是为了让得到相决之人，能够如你这般有所成就，但是想要成就此番功业，却是需要大毅力和大坚韧。天赋和努力，甚至是运气都缺一不可。这相决原本就是逆天之举，若是过了此关，便是相当于一步登天，从籍籍无名的修道者，转身而成为绝顶的高手，连那玄劫都不用渡的。若是真的这么容易达成，这世间哪里还有这么多苦修之人，勤学之辈？”

周文听了这话，暗暗点头，知道这南华说的有理。修行本是逆天之举，让一个人能够跨越玄劫，一步登天，更是难上加难。可是既然如此，老仙又为何做出相决，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呢？

南华老仙沉默了一会，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凳子，说道：“坐下来吧，年轻人。我知道你心中定然有诸多疑问，且听我老人家慢慢说来。”

周文点点头，在老仙身边再度坐下。那南华老仙微笑道：“或许我是错了，这世间只有如你这般的年轻人，性格至诚却是有着坚忍不拔的性格，才能够有所成就，也才能发挥出相决的作用出来。”

周文连忙道：“前辈谬赞了，我远不是坚韧之人。”

老仙哈哈一笑，道：“你或许还不知晓，凡是被相决附身之人，都有两个共同的特点。一者，是有强烈的意愿；二者，是有坚韧的脾性。当然了，这意愿和脾性，到底有多么强烈，却是有上下之别的。”

周文听得眼睛放光，似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十相子，是一种奇花异草。它每日放出花叶去吸收天地精华，却是能够自动寻找最适合的地方。哪里的精华最浓烈，它便是会飞往哪里。而由它制作的相决，便是会自动寻找那些拥有强烈意愿和心性坚韧之辈，这样的人，或者想要迫切的变强变厉害，或者是要报的深仇大恨，或者是对某个事情有着极强的执念。诸如你这般。”

周文“啊”了一声，低声道：“我是为了那大哥……”

“不错，你当初的执念，便是要找到你失踪的大哥！”，南华笑道，“正是应为如此，相决才会在你的身边出现。你为了找到大哥，愿意牺牲你的一切，即使是性命也在所不惜，这就是一种执念。这个执念之强，甚至左右了你的言行举止，也是吸引相决的重要一点。”

“那清平乐呢？其他人呢？”，周文脱口道。

“清平乐…这个少年也算是坚韧强念之辈。他出生便是自在天的焦点，其人也是天赋异禀，被自在天给予了厚望，堪称天之骄子。他自己也有极强的意愿，那便是要成为自在天古往今来的第一高手，让早已经故去的母亲安心！”

周文心中一动，不曾想这清平乐还有这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