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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要到年关,李清的事情也开始多了起来,听冤断案、考校钱粮,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偏这时又传来个不幸的消息,朝廷已正式任命了新的义宾县县令,据说是一名考了几十年方中的老进士,皇上为嘉奖他报效朝廷之心,准备在他明年退仕之前给他过一把官瘾,这随手一指,便指到了义宾县,新县令过了年便来赴任,李清还当他的九品芝麻官,那件穿得千创百孔的七品官服也要还给新任县令。
此消息传来的时候,义宾县的酒当天便脱销了,第二天一早,街上到处都躺满了烂醉如泥的商人和老农,为此事,义宾县曾发起过签名请愿运动,当几百个乡民将厚厚一本印满了红指印的请愿书送到州衙之时,南溪郡刺史拍着胸脯保证,此事他定向朝廷反映,可当天晚上请愿书又被送还给李清,理由是州衙太小,放不下这么重的东西。
李清本人也为这事着实郁闷了几天,帘儿劝他,人家读了一辈子的书才混到个县官,咱们去年还在仪陇县摆小摊,应该知足了,这时,成都章仇兼琼也派人送信来,先褒奖他深得民望,话锋又一转,指他资历尚浅,让他安心再做几年亲民官,自然会有机会,李清也无可奈何,遂认了命。
他当官近一年,带领百姓开辟不少茶园,这些茶园还没有编造入册,所交的税赋便成了帐外帐,另外新县衙落成时也收了不少礼金,李清顺应潮流,将这些额外的收入充作自己的小金库,平时的应酬交际,或下属成亲生子之类的费用,皆从这小金库里开支。
前几日,李清得空清点一番,这小金库竟已积钱近千贯之多,他自然不会白白便宜了新任县令,便趁年末给手下每人发了个大红包,众人皆大欢喜,皆赞李清体恤下情,钱当然不会全部发完,余下的则给了王昌龄用来办官学,这样,就算将来被人查到,他也可以堂而皇之回答,全部捐给圣人了,想那些文人御史知道了钱的用处,也不会真的追究他什么。
不料这一举动却使李清在民间的声望再次大涨,家家烧香,户户求神,皆希望这个不爱钱的清官能够永留义宾县,甚至一些商人还意犹未尽,争着捐钱给公明坊财神庙,要求给李清塑尊神像以供后人景仰,财神庙的主持也就是那个孔方道长,便按李清的摸样儿塑了尊神像在偏殿里供着,只是这尊神后来不知为何竟成了送子之神,据说很多妇人来摸过一把后便有了身孕,非常灵验,消息越传越远,到最后就连那江南道的妇人也千里迢迢跑来摸上一把,呵呵!至于灵不灵验,只有天知道了。
这一日早晨,天气清冷,李清缩手窝在县衙里,心里正盘算着该带帘儿和小雨回成都过新年,却见张奕溟捧着一只信鸽气喘吁吁跑来,“大人,是红色的信,王帮主的消息来了!”
李清一怔,随即大喜,这几个月为前途发愁,海家之事他都快淡忘了,没想到却在年关时终于等来了,他迅速展开信,匆匆地读了一遍,李清便哈哈地笑了起来,“竟然是海九来了,老朋友啊!”
他将信撕成碎片,立刻由一只快冬眠的熊变成了春天的豹子,他腰一挺,精神抖擞对张奕溟道:“你速去通知高展刀、骷髅、岷帮的杨舵主,还有你,即刻到我这里来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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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成都出发,行了三日,海家的船队渐渐要驶入长江,前面是义宾县,再往前便是南溪县,这一路,海家虽遇到过多起查哨的官船,却没有受到半点刁难,本来江面上并没有什么官船,只是眼看到了年关,这沿江各州县查哨的官船自然多了起来,不过海家手续齐备,又有银子开道,一路就顺顺当当过来了,
海九站在船头向前眺望,此时已经入夜,江面上雾气浓厚,隐隐可看见右岸半空出现些零星灯光,寥若天上的星辰。
“九爷,前面就是义宾县了,咱们要不要补给一下?”
海九有些犹豫,据说以前那李清就是在这里当官,虽然他和老爷和解了,但海九却觉得那只是表面上的文章,骨子里却不然,老爷不就是这样吗?提到李清这个名字,老爷的眼睛里就会射出刻骨的仇恨,掩都掩饰不住,他又想起临行前老爷的吩咐,行事须万分谨慎,他手一挥道:“不停留,直接过义宾,补给到长江后再说。”
船队又行了一段路程,岸上的灯光越来越多,甚至可以隐约听见丝竹之声和女人的笑声,所有的船员心直痒痒,眼巴巴望着海九,希望他能发一次善心,让自己上岸快活一把,但海九却一言不发,阴沉着脸,丝毫不体恤下属。
海九的座船在中间,船与船之间都用粗索相连,防止夜里走失,另外还有一块宽木板搭桥,方便江面上船和船之间的走动,海九刚想回舱睡觉,突然船身重重一晃,似乎和前面的船相撞了,海九立足不稳,重重地跌坐在甲板上。
“怎么回事!”
海九话音刚落,便有一名手下跑来禀报,“九爷,前面有查哨的,要停船检查。”
听说又是查哨的,海九不禁有些恼火起来,这一路过来,州州查、县县查,甚至一个县的衙役又各分成几帮来查,而一文钱也不得少,美其名曰快过年了,得维护航道畅通安全,这言外之意谁都明白。
“他们要多少就给多少,不要误了行程!”
可过了一会儿,那传话的手下又苦脸跑来道:“前面船老大搞不定,请九爷去解决。”
海九闻言脸色微变,手下意识地向怀中摸去,转而又连连安慰自己道:“不会这么巧,或许是这些人要钱太狠了些,船老大拿不定主意,才让自己去。”海九不敢多想,不放心地瞥了一眼舱内,便快步往前船走去。
这时,在三十步外,一艘小船一直和船队平行而驶,见海九离船,小船借着夜色掩护,悄悄向海九的座船靠近,还有二丈远,就见一条黑影如如鬼魅一般,掠过江面,斜斜地飘落在船上,他紧靠船壁半蹲,见左右无人,便迅如闪电般窜向船舱,脚仿佛不沾地似的,了无声息,他透过船帘的缝隙向舱内看去,却见一年轻女人披头散发正跪在镜前卸妆,这女人是海九在嘉州招的娼妓,夜已经深了,她正懒洋洋地对镜拔去头上的饰物,突然,她从镜中发现身后出现了一名黑衣蒙面人,女人吓得正要大叫,却被那黑衣一把捂住嘴,在她耳边猛劈了一掌,女人便软软地瘫倒在地,这蒙面人随手扯去面巾,露出一张清瘦白皙的面容,三缕黑须飘洒在胸前,正是高展刀,按照事先商定的计划,他的任务是要拿到这票货物的秘密文件,这是最关键的,必须要有证据证明这批生铁是运往吐蕃。
高展刀四下打量船舱,船舱不大,只容得下三人转身,船舱里空空荡荡,只在一角胡乱堆了些被子,被子旁边放一只木箱,他快步走到箱子前,箱子没有锁,里面只是一些零散衣物,拿掉衣物箱子便见了底,放着几贯钱和一把匕首,他微微有些失望,又起身在舱内游睃,目光渐渐地落在舱头,那里一块舱板的纹路明显不协调,他轻轻扣了扣舱板,发出‘咚!咚!’的声音,高展刀大喜,左右轻晃,那舱板便滑到一旁,里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铁皮箱子,用一把铜锁锁住,‘嘎巴’一声,铜锁被拧断,掀开箱盖,只见里面装满了珠宝翠玉和用黄金打造的各种工艺品,却没有他想要的任何文件,看来那些文件都被海九随身带着,高展刀抓起一把珠宝,摩挲片刻,竟嘿嘿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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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海九来到首船,却见江面上有两拨查哨公人,各自为阵,将自己的船队左右拦住,两拨公人正在争吵不休,一方说这是他们的地盘,过路费应全归他们,则一拨则说,这大江横流,遇到了自然就该有一份。
船老大见海九过来,苦笑一声道:“九爷,这两拨人好象一拨是义宾县的,另一拨是南溪县的,都互不相让,这可如何是好?”
海九的心蓦地一松,随即挥挥手骂道:“蠢材!你不能给两份吗?这点小事还要我过来。”
“九爷,不是这么回事,那县义宾县的认死理,一定要独吞,若一边给三十贯,他就要六十贯,若一边给六十贯,那他就要一百二十贯,这没有止境啊!”
海九不由有些困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他不由上前拱拱手道:“两位官爷,这样僵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请两位爷通融通融,行个方便。”
不用说,这两拨人自然都是李清所派,一边是张奕溟,另一边是骷髅,二人假扮查哨的在此拦截争吵,目的就是要引出海九,好让高展刀方便行事,骷髅是认识海九的,见他出来,暗暗给张奕溟使个眼色,张奕溟会意,便恨恨骂道:“也罢!查你这一艘船,又不知漏掉多少船去,老子也不为难你了,拿二十贯来,交钱就走人。”
海九见他**裸地要钱,反倒放心下来,便回头朝船老大吩咐了几句,自己赶回舱去了,舱内藏有贵重之物,他实在有些不放心那女人。
海九刚刚回到自己的座船,船队便开始动了,想来是那两帮查哨之人收了钱,终于放行了,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暗骂一声,挑帘进了船舱,却呆住了,只见那女人横躺在地,舱内已经被翻得乱其八糟,他忽觉得身边有人,一回头,只见一黑衣人正笑吟吟望着自己,海九吓得魂飞魄散,不等他反应过来,黑衣人双掌如刀一般,迅疾无比地朝他双耳劈来,海九只觉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高展刀劈翻海九,便在他身上细细翻寻起来,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这批货的清单以及吐蕃的交接文件,但他却意外的发现海九的怀中还有一封信,拆开扫了一眼,不禁大吃一惊,这封信竟然是益州刺史李道复写给沿路的放行信,他来不及细想,迅速将文书收好,扛着海九和铁箱便悄悄溜出舱,跳上了小船,小船迅速离开船队,消失在江面上。
且说船队又行了不到半里路,前方忽然一阵呐喊,江面上立刻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火把,至少有数百艘小船拦住去路,船上均打着岷帮的旗号,船老大被惊得目瞪口呆,回头大喊:“快去!快去通知九爷!”
片刻,手下人惊惶跑来报告:“九爷不在船上,他的女人被人打昏在地!”
船老大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一定是出事了。
就在这时,刚才查哨的两艘官船又追了上来,钩住首船,数十名全副武装的衙役纷纷跳上船,一名瘦如骷髅般的男人大步上前,将明晃晃的刀子架在船老大的脖子上,厉声喝道:“我家大人有令,命你们立即掉头停靠义宾县码头,接受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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