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子母蛊(1 / 1)

一把油纸伞 一暖青灯 1767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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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白的棋子被夹在两指之间,好几次要落下,又被收回。如此往复几番,那颗白棋最终被弃于棋盒之内。

“呼……”吐出长长的一口气,轩辕彻摇头笑道,“父皇果然高招,这局,儿臣无论怎么下都是死路一条啊。”

“空潭这一去,敢赢朕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对弈之人便是一身常服的武帝,他一颗一颗地将棋子拾回盒内,叹道,“世事难料,真心相待的人一个个离朕而去。空潭走得早,连小六子也......”

“福公公也是被妖人所惑,父皇切莫太过伤怀。”轩辕彻微微一顿,继而僵着脸笑了笑,道,“空潭法师棋艺精湛,儿臣也是仰慕已久。”

“空潭不但棋艺精湛,更有未卜先知之能。”武帝微眯着双眼,那耷拉着的眼皮下是看不清的情绪,道,“彻儿,你来猜猜,朕最后一次见空潭,他说了什么。”

“儿臣无能。”轩辕彻敛笑,沉默良久后,缓缓答道。

“空潭只送了朕四个字,”武帝手中捻着颗黑子,黑子敲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嗒、嗒、嗒,好似敲进了轩辕彻的心里。

轩辕彻坐得更直了,一双凤眼坦荡地迎向武帝,疑惑道,“不知空潭法师说了什么,竟让父皇如此心神不宁?”

“白虹贯日。”

武帝嗤笑一声,掀了掀眼皮,然后瞄了自己儿子一眼。那一眼稀疏平常,甚至可以说不带任何情绪。偏偏轩辕彻心头一跳,脑门都开始冒起了细汗。

“白虹贯日,大凶,乃是君主大凶之象。”武帝见轩辕彻闷不吭声,缓缓开口道,“日为君主,白虹为兵,彻儿,这是说你父皇这皇位,最终要被那‘兵’给夺了啊!”

“这,会不会是空潭法师他弄错了?”轩辕彻原本心头发慌,听到此却松了一口气,暗想:我倒是想要兵权,只是费劲心力安排了多少年,还是连半根毛都没捞到。于是,他笑道,“父皇您乃是真龙天子,岂是一般人可以替代的?再者,武后在开国之初便释了兵权,如今在任的将军,无一不受皇庭束缚。”

“彻儿,你此言差矣,”武帝摇摇头,忽地凑近一些,沉着声音若有所指道,“谁说只有将军才能动用‘兵力’?”

“那,还有谁?”

“比如朕,”武帝的声音低哑暗沉,犹如从来自地府一般,道,“还比如,你......”

话音落,那惨白的月光也正好穿过窗格子,落在了墙上的一把剑上。那剑没有剑鞘,凌厉的刀锋带着冷意,就这般赤、裸、裸地悬挂在半空,好似随时都会掉下来,然后砍掉人的脖子一般......

武后的目光也落在了一把剑上。

“这剑,一挂就是十五年,虽是没了心肺只剩下了壳子,但到底还是把好剑。而真的好剑,不在于剑,却在于人。只要你够强,哪怕没有锋利的刃,哪怕只有剑鞘,也足以大杀四方!”

话落,“呛啷”一声,她一把抽出了长剑。

这把剑,阿四一进这屋子便注意到了。再普通不过的一把长剑,被珍而重之地单独悬挂在一面墙上,这足以勾起人的好奇心。

只是,真相却远不如她所料想的那般——长剑出鞘,根本没有惊喜。她定睛一看,剑身竟与剑鞘一般的普通,黑漆漆的,甚至没有开刃。

武后却对其格外宝贝,双指轻轻划过剑身,笑道,“一别多年,又到了痛饮江湖血的时候了!”

说完,她挽了一个剑花,一手倒提着长剑,一手却是往后一甩,直接将那剑鞘甩到了苏幕遮怀里。

“替为娘好好拿着,总有一天,我苏锦要亲自用他的鞘,封住他的刃!”武后当先一步,执剑便跨出了房门。

苏幕遮神色肃穆,怀抱着剑鞘,一手牵起阿四,紧随其后。而何姑更是早已脱去了宫装,一身窄袖黑衣,抱剑走在最后。

几人一路疾行,没过多久,便见前面又出现了一座很矮的小楼。

小楼门楣上挂着六个字:

月牙山,蝴蝶泉。

皇陵里的月牙山不是山,蝴蝶泉也不是泉,它们只是一座小楼的名字。而这座没有蝴蝶的小楼,却坐落在一处光秃秃的坟地当中。

又或者说,小楼它本身,就是一座坟。

说来可笑,皇陵原本就是坟,如今身在坟中,阿四却依然觉得此地可怕。

据传,百葬之地阴气最重。但凡人类靠近都不可过于喧哗,否则吵醒了沉睡的阴灵就会出大乱子。

阿四当然不敢喧哗,她抬头看了眼满是夜明珠的穹顶,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只能偷偷地暗想:怪不得之前苏幕遮说自己的娘亲已逝,呆在这种地方,跟死了又有何区别?

再想到武后之前提到武帝时的表情,便是不清楚其中详情,阿四也能猜个大概——武帝,负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但是,既然一番谋算毁了武后,为何不干脆杀了,反而将她囚禁在皇陵呢?要知道,皇陵,乃是武帝百年之后的归宿。武后又非一般女子,若是将皇陵翻个个儿,杀将出去找他报仇,那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当然,武后现在的确要杀出去报仇了。只是......哦对,苏幕遮刚才说了:皇陵的机关不同一般,进来容易,出去却绝不可能。

静谧的葬地,血色的小楼,在这种无风也无月的地方,空中飘着点点星火,犹如无数双不甘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阿四胡思乱想间,只见武后将手一伸,那些轻轻落于掌间的却是......纸灰?

的确是纸灰。

因为,阿四这时才注意到,小楼的边角,有位老妪佝偻着背,正在烧纸。

“嬷嬷,我要出去了,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武后上前几步,提声道。

老妪应是听到了,偏偏连头都不回,只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走吧,便由老奴来陪可怜的小小姐。”

何姑闻言眉头一拧,气道,“嬷嬷,你这又是何苦,小姐她也是......”

“好了!”武后伸手一拦,道,“既然如此,便也不强人所难,嬷嬷自有自的道理和原则。”

“嬷嬷,便是只喝了你一口奶,你也永远是锦儿的嬷嬷。”说着,她敛裾一礼,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阿四很好奇,皇陵再豪华,也是埋死人的地方。这世上,竟然还有活人更喜欢呆在坟墓里过活吗?还有,听对话,此人应是武后的乳母。那么她口中的小小姐,是不是就是那位早夭的公主,苏幕遮的胞姐呢?

阿四想到这儿,便抬头去看苏幕遮。

苏幕遮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位嬷嬷,直到武后催促,才转身跟上。他却并没有问那位老嬷嬷的事情,也不问小楼之中所祭是否为自己的胞姐,反而问出了阿四一直想问的问题。

“娘亲,其实一路谋算筹备,孩儿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通。”苏幕遮无意识地紧了紧的阿四的手,脱口而出道,“武帝既然一心要铲除苏家,又要至您于死地,那为何会将您囚禁于此地呢?难道......难道,他对您还是难忘旧情?”

武后原本在前方领路,听到此处脚步微微一顿。虽极其短暂,但还是被眼尖的阿四发现了。

从后面看不到她的神色,便只能看到那略有僵硬的脊背,听到那极度轻蔑的一声冷笑。

“你们肯定在想,他至今也不杀我,定然是对我情根深种,下不去手。呵,我倒也想自欺欺人,但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

“若非如此,那是为何?”阿四忍不住截口相问。

“因为......”武后终于停下了脚步,翘首望着那些璀璨如星的夜明珠,道,“因为,我若是死了,他也活不了......”

她手提长剑,单薄地站在一条小径上,平缓的语声毫无情绪,好似来自遥远的天边。

“当年,他还是阿智,我也还是那个站在他身侧的将军夫人。我们领命进了苗疆,好不容易稳定了局势,听云山黄袍加身,兵哗成功的同时他却突然中了蛊。那种蛊毒异常霸道,纵是我想方设法请来了空潭,也是无济于事。空潭乃是当时的解蛊第一人,最后想了个以蛊攻蛊的法子。”

阿四听得满头雾水,苏幕遮却已经猜到了大半。果然,武后笑了一笑,凄声道,“我费劲心思夺来了母蛊,甚至直接将其引入了自己体内。那时我还曾暗暗发誓,从今往后,便是为了他,我也要好好活着。没想到,就是那一念天真,竟让我苟且活到今日。同生共死,同生共死,我和他,是真正的同生共死了吧......”

竟是如此!

阿四呆立当场,一口气闷在胸口怎么也出不去。苏幕遮却再次紧了紧拳,然后想了想,道,“那么娘亲,他作为一国之君,难道就没找到办法将子母蛊解开吗?”

“办法当然有,解开的方法,空潭也早就说过。”武后轻声一笑,道,“只是,我们二人虽然都很清楚,但那药引却实在难找。”

“药引,需要什么药引?”

阿四觉得不解开岂不是更好?至少,武帝因为爱惜自己,不会害了武后的命。苏幕遮却不这样想,他非常认真地看着武后的背影,追问道。

武后也不隐瞒,直言道,“金蚕蛊。要以天下第一蛊——金蚕蛊为药引,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解开子母蛊的牵绊。”

话落,阿四一惊,奇道,“金蚕蛊虽然少,但不可能一只都找不到吧?”其他不说,阿朵手上不就有一只吗?她那只金蚕蛊,救过自己也害过自己,简直印象深刻。

苏幕遮却略一沉思,才道,“金蚕蛊一甲子出一只,又逢当时苗疆大乱,蛊物估计也被扼杀殆尽。莫说是看到金蚕蛊,估计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阿四恍然大悟,武后也缓缓转身,正要点头回应,却突地浑身一僵,叫道: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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