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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暖替众人做了介绍,大家互相见了礼。
七尾盯着安宇梦上下打量道:“你既然是琴官的表弟,因何与他长得都不像?”
安宇梦因为洛七骓与琴官拉拉扯扯,洛七尾也不矜持,对这姐妹二人便都带了偏见,鄙夷道:“堂堂宰相家的千金就是这等见识么?表兄弟又不是亲兄弟,为什么要长得像?”
七尾平时在宰相府里头丫鬟捧着,婆子奉着,谁敢不顺着她的意思说话,何曾见过这样不把她当回事的人?不免撅了嘴,恼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表兄弟相像的也大有人在。”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莫说表兄弟,毫无血缘瓜葛的人相像的也比比皆是。”安宇梦冷嗤。
“你……”七尾恼了。
白云暖忙打圆场:“该是用午膳的时间了,想来大家都腹中饥饿,有什么要争论的,不如放到宴席上。”
温鹿鸣也附和道:“也是,大家去赴宴吧!”
于是一行人去了花厅用膳。
拢共才六人,又都是年龄相若的晚辈,白云暖便让家人撤了花厅的八仙大桌,只摆了花梨小桌,大家挨挨挤挤坐着也甚是亲密。
因着白振轩的关系,众人哪有心情喝酒?
琴官更是食不甘味,凄然道:“要是振轩兄此刻安好的话,咱们这一群人倒是团圆了。”
白云暖知其对哥哥一腔痴心,便拿话宽慰道:“常言道花好月圆,哥哥或许要等个花开美好,月圆如画的日子方愿与大家团圆吧。”
琴官郁闷,安宇梦只好也劝慰他道:“相比心砚,振轩兄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尚能有个模样等表哥你回来探视,不似心砚,枉做了水中冤魂。”
提到心砚,温鹿鸣恐白云暖又伤心,便忙岔开话题,与洛家姐妹攀谈了一番。
洛七尾向温鹿鸣举起酒杯,眼睛却斜睨着安宇梦,冷嗤道:“相比琴官相公那不识趣的表弟,温公子你可是随和得多,有道是与人为善自己方便,温公子,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温鹿鸣哭笑不得,只好与她碰杯。
而安宇梦早就翻了翻白眼,在心里嫌弃了七尾一百遍。
胡乱吃了些饭,便见南湘来请琴官,“琴官相公,我家少夫人有请。”
琴官起身,正要随南湘而去,洛七骓却一把拉住琴官手臂,仿佛在捍卫自己私有财产似的,对南湘横眉冷对道:“你家少夫人请我家琴官做什么?”
琴官无语,“洛大小姐,请你自重,琴官怎么是你家的?”
“现在不是,以后总要是的。”洛七骓自信满满,席上众人都要绝倒。
南湘有些为难,求助地看着白云暖,白云暖便问她道:“你家少夫人有说请琴官相公前去所为何事吗?”
“少夫人说她想学琴。”南湘答。
白云暖一颤,哥哥从前好音,长嫂向琴官学琴,无非是为了哥哥,便向琴官笑道:“长嫂的用意,相公可明白?”
琴官点头,“自是明白。”
白云暖做了个“请”的动作,琴官便挣脱洛七骓径自随南湘去了。洛七骓急得不知所措,七尾在一旁提醒道:“你都从京城追到洛县了,怎么进了白府却束手束脚了?他去拜谒少夫人,你横竖追了去便是,他们谈话也好,学琴也好,你在一旁默默不语,不打扰他们便是,难道琴官还能驱逐了你?”
一言点醒,洛七骓忙起身追琴官而去。
席上众人都被洛家这一对奇葩姐妹惊到,一时不知该如何点评,只有安宇梦冷嗤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自古男追女,却未见过女追男的,堂堂宰相千金的做派竟是如此豪放,也是奇了。”
七尾不服,据理力争道:“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重纱,若古人从未有过实践,这经典名句又是从何提炼出来的?难道是凭空捏造的不成?敢爱敢恨,有什么错?比你这般阴阳怪气小肚鸡肠的人实在光明磊落太多!”
“你……”这回轮到安宇梦懊恼。他一边抓起面前酒杯一口闷掉,一边用袖子使劲扇风,大口大口呼气吸气,着实被洛七尾气到,嘴里喃喃嘀咕着:“真是奇葩,真是奇葩……”
温鹿鸣一旁听了,不禁哑然失笑,想起当日,安宇梦登门造访离开白家后,自己还指着他的背影对白振轩笑称“他是个奇葩”,只是那时自己的奇葩一喻褒奖的成分多,这时安宇梦对洛七尾的奇葩一喻则是贬义居多。
“温大哥笑什么?”白云暖低声问温鹿鸣。
温鹿鸣偷偷指指安宇梦和洛七尾,小声回答她道:“针尖对麦芒,一对奇葩。”
白云暖“噗”笑了起来。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安宇梦盯着白云暖和温鹿鸣。
白云暖见他往日清风和煦,好不超脱,今日却这般性急燥动,便笑道:“没说什么,只是觉得宇梦你今天有些非比寻常。”
白云暖含义深刻地看了洛七尾一眼。
洛七尾因为这一回在言语上占了安宇梦便宜,好不得意,便兴致勃勃地举酒杯敬白云暖。白云暖与她碰杯,她却并不急于饮下杯中酒,而是眉毛挑了挑,挑衅地睃了安宇梦一眼,戏谑之意尽显。
安宇梦又被刺激到,忙拿起酒杯敬温鹿鸣,满心郁闷不平。
※
琴官正随着南湘重新走到梅香坞园门口,还未入西角门,洛七骓便追了来。
“琴官琴官……”洛七骓鬓发跑得都有些毛了。
琴官停住脚步,见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整张脸红扑扑的,又是烦闷,又是不忍,便对南湘道:“你去同你们少夫人说,让她少待,琴官随后就来。”
南湘福了福身子,去了。
“琴官……”洛七骓见琴官支走了丫鬟,便有些心花怒放。她仰着脸,热切地看着琴官。
琴官道:“大小姐,你已经不小了,男女有别,你总是这样痴缠着我,对你的名声不好。”
洛七骓摇头,“琴官,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呢?琴官,我喜欢你,不管爹爹同不同意,我都要嫁给你。”
琴官扶额,无奈道:“大小姐,琴官只是一介戏子,何德何能啊!”
“琴官,我不管,莫说你是戏子,你就是叫花子,我也愿意跟着你,我知道爹爹是不会同意我们之间的婚事的,爹爹一心想着送我入宫,做皇帝的女人,有朝一日宠冠后宫,亦或者,将我和七尾嫁与朝廷重臣家的公子,政治联姻,好巩固他的官位,壮大他在朝廷的势力,可是我和七尾是不会如他的愿的。他的官途不应该牺牲我和七尾的人生幸福。对我和七尾来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才是我们真正的幸福。所以,琴官,既然我们现在都离开京城了,此一番我们就不要再回去了,我们私奔吧!”
洛七骓一把握住了琴官的手,琴官被她这一番惊天动地的言论早就惊得无以复加,又见她眸光雪亮,一点儿都不像玩笑话,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感慨。
他将洛七骓的手从自己手上轻轻拉开,动容道:“大小姐的心意,琴官领了,只是这一生琴官恐要辜负小姐一番美意了。”
琴官说着,折身就要走进梅香坞去,洛七骓不死心地喊住他:“琴官……”
琴官停住脚步,恐她再纠缠不休,只好回身安抚道:“我们来日方长,择日再好好叙谈,好吗?你知道我回洛县一趟不容易,所以你多给我些时间。”
语气近乎哀恳,他原就女态万千,此时低眉垂目,期期艾艾地恳请,更加文弱三分。而洛七骓恰巧就喜欢他这柔弱的姿态,便点头乖巧笑道:“好,你去吧。”
琴官这便进了梅香坞去见王丽枫。
南湘引着琴官进了里间时,只见屋内已多了一架焦尾古琴。这琴是凌云寺中自己曾经抚过的。
只听王丽枫道:“我嫁进白家后,从未见爷援琴奏曲过,想来他从未将我视作知音。过往,我只抱怨他对我不够尽心尽力,现在细想想我对他也不甚用心。我不了解他的喜好,不了解他内心所想,却还空占着白家少夫人的位置,既已琴瑟起,何以笙箫默,我终究也算不得他的良妻。”
见王丽枫面上无限哀婉自责,琴官很是震撼,他看着床上面容安详静躺着的白振轩,喃喃道:“少夫人对振轩兄实在用情至深,琴官自叹弗如。”
一句话已经承认了自己对白振轩的情谊不只友人,王丽枫反倒释然,苦笑了一笑。
心砚死了,琴官或许是世上唯一与她同爱着丈夫的人了。便不避嫌道:“你我同如是罢了。”
琴官一颤,旋即低低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也罢,他从衣裳内里取出那条当日白振轩赠送给他的松花汗巾子,递给王丽枫道:“此物乃是当日振轩兄所赠,我原想留在身边睹物思人,留个念想,见了少夫人,琴官终觉得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遂将松花汗巾子塞在王丽枫手中,王丽枫撼然。
琴官又指了指一旁的焦尾古琴道:“少夫人请琴官来,可是要琴官教你奏琴?”
王丽枫点头,“现在他日日这样躺着,口不能言,眼不能看,或许只有耳朵还能听到点什么。我想为他奏奏琴总是好的,他就不至于那么孤单了……”
琴官眼里浮了泪,为王丽枫对待白振轩的情谊,道:“振轩兄最爱弹奏的曲子是《度香主人》,可惜当时我还不会弹奏,遂无法与他和琴一曲,到了京城后,我请教了专门的琴师,倒也练成了这首曲子,不如就将此曲教授少夫人,何如?”
王丽枫喜极而泣,忙福身谢过了。
于是,琴官当即坐下奏琴,目光只瞅着床上的白振轩,琴声琮琮,故情往事又都明朗起来,琴情合一,直弹得满怀心痛难抑,满眼泪水潸然。
※
王丽枫原没有弹琴基础,琴官便留宿白府别苑,一连教授了几天,终于将一首《度香主人》教授完毕。
王丽枫弹得磕磕绊绊,勉强成调。
琴官便鼓励她道:“不过是熟能生巧的事情,多弹多练,久而久之,也就行云流水了。”
琴官留在白家,洛家姐妹自然也是留宿白家的。
因是宰相千金,白家不敢怠慢了她们,每日置办八珍玉食,只恐她们吃得不顺心。她们留宿白家,别有目的,倒也不在意吃穿住行。
白玉书嘱咐白云暖道:“丞相对咱白家恩深似海,接待二位小姐不可太过敷衍,还是要用心些才好。”
白云暖找温鹿鸣和安宇梦商议,二人都道:“不如引她们去游小赤城。”
于是,秋阳高照的日子,白家的马车载着洛家姐妹、白云暖、温鹿鸣和琴官向小赤城出发。
到了小赤城门口,竟见章乃春早已候在了那里,他昨儿夜里就接到了紫藤捎去的消息。此刻,他金冠凤靴,锦缎绣衣,背手踱步到众人跟前来,先是瞅着琴官笑道:“琴官,你不够义气,从京城回来也不去看我,想当初咱们可是最好的朋友。”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