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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瑞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一番话后,面前的女侠却是突然沉默了,一双黑莹莹的杏眸中乍然跃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悲绪,看着竟让人心里莫名有些生疼。
秦云昭的心绪一闪而逝,不过片刻已经又尽数收敛,迅即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抬眼打量了沈瑞一眼,见他修眉俊目,一身儒雅,年纪不过二十几岁,就在户部任了从四品的郎中,想来应该是得罪了什么政敌。
朝廷的事错综复杂,要不是那些黑衣人不肯放过这边,秦云昭还真不想惹麻烦。不过现在这些黑衣人她杀都杀了,总得让这沈瑞收拾好残局吧。
秦云昭沉默地看了沈瑞一眼,低头想了想,还是尽量委婉地开了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我会让人帮沈大人把官差唤来,不过也请沈大人帮我一个忙,不要把我出手的事说出去。民女胆儿小,怕惹麻烦,还请沈大人今后只当我们素不相识。”
她来京都不过行商,却因为这一遭事不得不反击自卫,这一批黑衣人身手也是不错,能豢养出这样一支队伍的,必是一个大势力;她并不想因为一个从四品郎中的谢礼而让自己陷入麻烦里。
这样举手投足间就歼杀二十来个刺客的女子,若说自己胆儿小,估计这天下就没有胆大的人了。沈瑞直视着秦云昭露在面纱外面的一双杏眼,见她眼中早已将刚才瞬间的哀伤收敛无痕,澄澈湛然地看着自己,心中莫名微跳,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秦云昭可不管沈瑞现在有什么想法,直接向他伸出了手:“还请沈大人给我一样能表明身份的信物。”
沈瑞身上也有能表明身份的玉佩,却鬼使神差地把自己随身带的能证明身份的一片银鱼符取了出来,鱼符上刻有他的姓名、任职衙门和官居品级,倒跟身份证一样。
秦云昭没想到他会给自己这个东西,拿过来看了一眼,也不多话,转回身进了马车把刀和弩藏了,将自己被溅了血的一身外衫解下,换了一身暗青色的衣裳,把鱼符交给无双嘱咐了几句,又跟梁镖头那里耳语了几句,让他押着货物先走得没影了,才又走了回来:
“会有人帮你报案的,你放心,官差来之前我会保你无恙。”说毕折身走进沈瑞身后的林子里,几下攀跃,身形已经隐在了树上,不见了人影。
沈瑞连忙注目去看,半刻都没有发现秦云昭的身影。这一堆死尸横地,如今突然死寂一片,他心里忍不住有些发虚,正在猜测莫不是这奇女子已经走了,一棵树上突然传来了秦云昭淡然的声音:“我在这儿。”
自己的心虚被人看破,沈瑞有些赫然,抬眼终于从那树上的枝叶间发现了秦云昭,刚要说话,秦云昭已经先开了口:“有人来了,看样子是你的那些仆从,还带了一群僧人。说好了,你就当没见过我,留下的那活口,我想沈大人也有办法让他们不把我的事说出来吧。”
沈瑞应了一个“好”字,听着树上又是寂静无声了,仔细瞧着她还在那里,心里到底还是安慰了几分,果然不久之后,幸存的下人们已经带了报恩寺的几名武僧赶了过来,之后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拿着他的鱼符赶了过来。
姚玉兰也醒了过来,因为受惊过大,软在身边大丫环的身上哭成了一团,五城兵马司的人则不敢怠慢,紧急勘查了一番现场。沈瑞答了领头的钱都事的几句话,悄悄抬首又看向那棵树,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女子已经不见了。
那女子怕惹麻烦,并不跟她透露身份,不过这么一支押镖的队伍进京,他却是完全能够查出来的。沈瑞一时有些犹豫不决,他到底是去查,还是不查呢?
城南的悦兴客栈,应掌柜早已定下了一个独院,忙着让人安顿货物。秦云昭刚走进来,梁镖头就看了过来,欲言又止。
秦云昭微微一笑,走近前跟他说话:“梁叔,不必担心,这事你管束好下面的人不说出去,就不会有麻烦的。”
梁镖头连忙点头;倒是他失了眼,没想到清荷坊这秦东家竟是位奇人,难怪她年纪小小就跟了车过来,人家那是心里有底,手下不虚。
看着货物都卸好清点了,顺安镖局在京都有总号,梁镖头自是下了禁口令,带了一党子弟兄往那边去,临行前又跟秦云昭再次告别:
“秦姑娘,在下还有些时日会在京都盘桓,若是秦姑娘还有货要运回兴州,尽管来柿子胡同我们顺安镖局的总号来找我。秦姑娘放心,我手下这帮兄弟心里都有分寸的,绝不会把今天的事透露出去。”
梁镖头这时再跟秦云昭说话,语气再没有先前在路上时的随意,已经是非常恭谨了,把再拉生意和会守口如瓶两层意思都说明白了。
秦云昭笑着答应了,送了他们出去,转身重新洗漱了了一番,又换了一身衣物,留了无双守货,带了应掌柜出门往福瑞祥而来。
京都风物不同,女子出门都戴了帷帽,秦云昭本来就蒙了面纱,见了这情形,也只得买了一顶帷帽带着,只是那轻纱罩下来,有些视物不清,让人平生气闷;但行走在街面上,暂时也只得忍住。
过去后却是不赶巧,福瑞祥先前跟应掌柜联系的二掌柜不在,两人只得约了明天再来,又仔细瞧了阵福瑞祥店上的货品和进店的京都女子身上的式样,两人这才出了门。
秦云昭走得一小段路,就托辞要到处看看,让应掌柜先回去。秦云昭的身手那么厉害,应掌柜对这东家现在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连忙应了,先走了去。
秦云昭这才脚下一拐,却往另外一条人少的街道走去,不一时更是走进了一条窄巷胡同里。
正在街上闲逛的两名男子也连忙脚步加急,往那胡同里跟去,才到进到半路,两人突然查觉不对,一人已经被劈晕在地,另一人的颈上却搁上了一把冰凉的匕首,秦云昭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不敢妄动,嘴皮子却答得顺溜:“秦姑娘,是四爷让我们来的。”
“四爷……”秦云昭心中一黯,脑子里突如其来地就撞进了明月楼里那女子缠绵蚀骨的那一声“四爷……”
那人却以为秦云昭一时没听明白,连忙改了称呼:“就是咱们将军,定北将军!”
颈上的匕首并没有取下,只是略松了一丝,那人心头微定,连忙继续说了出来:“将军说,秦姑娘要到京都来,让我们两个等着姑娘,听从姑娘的差遣。将军还有一封信让小的带给姑娘。”
见颈上的匕首终于移开,那人松了一口气,转身见秦云昭已经退开了几步,赶紧从怀里把一封密缄取出,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秦云昭。
将军说秦姑娘来了京都后必会到福瑞祥,让他们就在福瑞祥门口守着,瞧见人后就听从秦姑娘的吩咐。不怪他们一时多想,将军通过密信渠道传话,他们发现了人后,见秦云昭跟应掌柜在一起,不好贸然上去相禀,只得先尾随着。
眼瞧着秦云昭与应掌柜分开了,两个人正打算上前说明身份,谁知道秦云昭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跟踪,而故意下了引子,这一出手就劈晕一个制住一个的,差点没把他骇出一身冷汗。
早知道秦云昭身手这么厉害,他们哪怕街上人多,也先把明路过了,这么悄悄儿地一跟,要是冤里冤枉地被秦云昭给宰了,那可真是屈死了;幸好他嘴皮子顺溜。
信缄封皮上并没有署名,秦云昭警惕地看了恭谨低头候在一边的那人一眼,伸手撕开封皮,取出了薄薄一张信笺打开来,信笺上却只有浓墨淋漓的三个大字:“我不许!”
秦云昭心神一顿,咬紧了下唇,捏着薄笺的纤指骤然收紧。他不许,他凭什么不许!
他既然不信她,又何必要将两人绊在一起?何况,他也多的是女人愿意做他指中的温柔丝……
垂首站在秦云昭面前的男子听着她良久没有动静,刚刚抬头偷觑了一眼,秦云昭已经一声冷哼,将手中的薄笺撕成两半胡乱塞回信封中递了回来:“把这信退给你们将军,另外再给他带一句话:不****事!”
男子怔怔接过那只信封,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姑娘,将军说我们……”
“你们两个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这里用不着。”秦云昭扫了一眼眼前的男子,见他还想再分辩,声音冷了一分,“要再被我发现你们跟在后面,就不是今天这样轻轻放过你们了!”
男子赶紧噤声,只觉得脖颈生寒,他们以为将军是要他们在京中保护好秦姑娘,却没想到人家身手厉害,不仅不用领这个情,还反过来威吓了他们一句。
将军跟秦姑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瞧着这关系别说寻常了,倒像有些结了仇一样。既然如此,为什么将军又要自己这边两个人听从秦姑娘的差遣呢?
看着秦云昭转身远去的身影,男子果然站着没敢动,只摸了摸下巴,费神地思索了一番,这才想起把地上的伙计叫醒过来。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信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