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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业到得时候,不论是林老夫人贾敏还是林家的下人,都是喜出望外,就连贾敏都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要父亲派些人忙着镇守林家,指挥护卫,没想到,贾代善却直接提出来,让贾敏林老夫人一起去荣国府避难。等周业说了贾代善还没收到她的信就急忙派了人来查看林家的情况,贾敏这心里,更是欢喜高兴。
“娘,虽说有护卫在,到底荣国府那头人更多些,要不,我们就过去吧?”贾敏小心谨慎地措辞,注意着不拿林家跟贾家比较,免得林老夫人心里不舒坦。
回去贾家避难,对此贾敏私心里自是求之不得,那是她娘家,她出嫁不久,在婆家过得又不甚如意,对娘家感情更是深厚,要不是这会儿有林老夫人在,周业才说出口的时候她就要答应下来了。虽然贾敏自认自己荣国府嫡女的身份,林府一群的护卫队,应该能挡住外面那群乌合之众,可话又说回来,谁能保证一点意外也不发生?要是真有什么不肖之徒冲进来,便是最后全身而退,到底面上不好看。哪比的娘家父母兄长都在,环境下人都是熟识的?而且贾敏也不傻,她自小长在荣国公府,却是知道自家跟义忠亲王府,当年很有些联系,这会儿徒宥明叛乱,再怎么着,也乱不到荣国府去。可以说,荣国府那里,是最最安全不过的地方了。
林家的下人听着也很有些蠢蠢欲动,林老夫人却有些犹豫。去荣国府?前些日子她给林如海纳妾的时候,荣国府那边贾母的脸色可是不好看,这会儿自己过去求着荣国府荫蔽……
林老夫人这一犹豫,着实急坏了那些指着去贾家避难的下人,林放家的暗下扯着季嬷嬷的衣摆,直给她打眼色。季嬷嬷的女儿和林放家的女儿是妯娌,平日两家走得也近,实在却不过,便对林老夫人道:“如今外头实在乱的很,亲家老爷思虑周全,若就这般拂了亲家老爷的好意,也不大好呢。”说到底,季嬷嬷也不是不担心的,她忠心林老夫人,便就更担心了林老夫人的安全。而且,荣国府,也确实是比林府要安全得多。
季嬷嬷先开了口,林放家的忙跟着附和道:“正是这个理儿呢,老夫人,千不念万不念,您也要为大少爷保重好身子啊。”
林老夫人被说得意动,手指摩挲着,很有些心烦意乱。贾敏却是不打算开口的,好像她多急不可耐要回娘家似的。周业却是粗人,没想那么多,只催着林老夫人赶紧下决定:“不敢欺瞒老夫人,外面已经乱了,我们来时那些叛军已经到了司宁坊,离这儿也不过几条街的路,老夫人要去要留,还得早些决定,我等也好布置。”
季嬷嬷林放家的又是一通苦劝,林老夫人想想在宫中的林如海,一拍桌子:“好,我们就去荣国府。”让贾敏赶紧吩咐底下人躲好了,“那些人求得是财,他们只管好好在柴房地窖躲好了,府里的护卫留下八成,想来也够了。”这乱的时候正是好发财的时候,那些下人没什么油水,只要小心,多半不会有什么事。林老夫人又叫了心腹准备准备,好跟着一起去荣国府,很是客气的对周业道:“这次,可要麻烦你了。”
周业赶紧回礼:“小的可当不得老夫人这赞,本就是小的该做的。”
既然决定了要走,自然要赶紧归置东西,这时候了,也就不管那些财务了,林老夫人大手一挥,让人锁了库房,自己只把那最紧要的东西收拾出一小盒来随身带着,贾敏的陪嫁却多,这会儿也顾不得了,让李嬷嬷拿了好几把大锁把私库锁了,又让个陪房在这守着,嘱咐有什么事,让何值护卫等人多来看看,自己就拿了压箱底的银票,收拾了几身衣服也就完了。
等到大家汇集到马车边上时,林老夫人将将就带了季嬷嬷何放家的和两个大丫头青萝青枝,贾敏也就是李嬷嬷和白嬷嬷和丫头落英,林老夫人正说要走,门里匆匆又跑来两个人影,定睛一瞧,可不就是水蓝搀着韩氏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贾敏低声给林老夫人解释:“到底是正经从外面抬进来的,平日也亏得她伺候相公,我寻思着,也不差她两个,就让她们跟着来了。”林老夫人看着贾敏的眼神就有些复杂,撇过眼看韩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一身惊惧掩都掩不住。旁边丫头手里拎了个大包袱,累得只喘粗气,也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心中不喜,赞许地对贾敏点点头,再不看韩氏一眼。
还是贾敏招呼着韩氏赶紧上马车:“这会儿可不能耽误,韩姨娘一会儿可坐稳了,怕马车有些颠簸。”
贾敏既做了好人,也不在乎那么辆马车,共准备了两辆马车,都配的府里最好的良驹车夫,林老夫人一辆,她和韩氏共一辆,林老夫人的车厢里还给铺了厚厚的棉被,便是颠簸些也不会太难受,细致周到,旁人再挑不出半点不好来。
车夫一路马鞭挥得啪啪直响,马车一路狂奔,果然跟贾敏说的不好受,女眷坐在车箱里,还能听见外面周业领着护卫打发那些凑过来拦路的散兵游勇,哀嚎声血腥味,吓得这些深闺女眷脸都白了,好容易车子到了荣国府,由贾家的下人搀着的身子都软了的林老夫人下得车来,抬眼就看见车辕上鲜红的一道血迹,林老夫人闭上眼睛捏着佛珠默念佛祖,这义忠亲王府,当真是作孽!
大管家贾克带着二管家赖源给林老夫人请安赔礼:“按说亲家太太来老爷太太合该来接的,只是这会儿府里事多,老爷在书房议事,太太招呼府里的杂事实在脱不开身,只能小的来迎接太太,还请亲家太太别见怪。”
林老夫人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纠缠,很亲切地对贾克说了“无妨”,等着贾敏下了马车亲自搀着她,才由贾克前头领着进了荣国府。
这会儿荣国府自然也不会大张旗鼓开正门,一行人是从侧门进来的,一进门,林老夫人就见得墙角门后人影憧憧的,人高马大护卫手持刀斧神情肃穆地站着,一些家丁打扮的小斯也没嬉笑,前前后后跑着,时不时上梯子查看外头的动静,一切有条不紊,肃穆沉着。
林老夫人暗自赞叹一回,倒是再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了,扭头笑着对贾敏道:“亲家老爷果然治家有方。”可惜这句话没维持多久,林老夫人就发现,或许贾代善真是个好相处有能为的,可贾母,绝对不是。
见到林老夫人和贾敏,贾母忙忙带着媳妇到了门口来接,眼见着贾敏脸色惨白身形消瘦,立时悲从中来,拉了贾敏大哭起来:“我可怜的敏儿啊,这都吃了多少苦啊。”
林老夫人在一边不免尴尬,偏贾母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抱着贾敏嚎啕,上下打量着贾敏,一声声喊着:“瘦怎么瘦成这样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张氏为难地对林老夫人道:“自打知道外头出事了,我们太太吓得都快晕过去了,这会儿见了姑奶奶,难免失态,您别往心里去。”
林老夫人能说什么,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却听见旁边贾敏柔声劝着贾母道:“母亲快别如此,女儿这不是好好地?前头病了一场,自然是瘦了些,倒是外面,忒乱得可怕,女儿想起路上的事,这会儿心头还跳得厉害呢。”
众人齐齐都有些愣神,贾母狐疑地看着女儿:“你先头、被吓到了?”
“可不是说。”贾敏长长吁气儿道,“我们来的那马车上还沾着血呢,虽然人数不多,可还有箭射过来打在车厢上的,要不是有周业拼命护着,我这会儿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着母亲了。”复又拉了林老夫人,“亏得一切安然无恙,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脸去见相公了。”又低声询问林老夫人,“母亲,您还好吗?要不要先洗漱一下,喝杯参茶定定神?”好一副孝顺媳妇的模样。
贾母的眼神都透着利光,好似林老夫人把贾敏怎么了似的,林老夫人被看的满心不自在又不悦,怎么着,儿媳妇关心关心我这老婆子,难道不是应该的?这幅我欺负了她的模样算怎么回事?!又不好跟贾敏发火,只沉声道:“没什么,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还好。”
林老夫人已经极力克制着自己的不悦,可那么简短的几句话停在贾母耳朵里,就是这林老夫人怠慢了自己女儿。自己娇生惯养从俩没大声说过她的女儿这会儿对着林老夫人这般小心翼翼,可见定是吃了大亏才变得态度,谁知道这老太太背后都怎么折磨的自家女儿,这会儿都到荣国府的地盘上避难了,当着自己的面儿,还对自家女儿这么不冷不热的,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得了了?
贾母很想当场发作出来,可女儿却一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女儿可是要一辈子呆在林家的,这会儿跟林老夫人撕破脸,最后吃亏的还是敏儿,想明白了这点,贾母硬生生忍下了恼怒,挤出笑来跟林老夫人套近乎:“都是我的不是,看见敏儿太激动,倒是怠慢了亲家母。快快快,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亲家母进屋去,这一路过来,受惊了吧,我们先坐下缓缓。”
所谓前倨后恭,也就如此了,林老夫人可没忘了贾母方才一句句影射的贾敏在林府受了那么多,都是吃了她的苦头这一茬,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得了人家庇佑,确实不好多说什么,半推半就地就被贾母拉进了屋里。下人早就准备好了茶水点心,氤氲的幽远茶香缓和了方才一路惊险的后怕,贾母也没再对林老夫人耍什么脸色,一直都和声细语的,林老夫人心里多少好受了些,说了些林家的事,又问贾母外面的情况。“我和媳妇两个都是妇道人家,如海不在,一些事都不知道,也不知外面现在如何了?”
贾母张氏王氏几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先头也没注意,谁知道,林如海竟然不在家,却是去了宫中伴驾。这会儿……
事关林如海,不说林老夫人,贾敏也急了,忙追问贾母:“娘,您为什么不说话啊,如今外头情况难道不成?”看着母亲嫂子这样支支吾吾的,贾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怎么说,林如海那可是在皇宫啊,圣驾身旁,不该是最最安全不过的吗?“我听说义忠亲王世子率兵攻打皇宫,怎么交战很激烈吗?”
贾敏这般焦急,贾母就越发不敢说,怕吓着她,只能敷衍着道:“可不就是激烈地很。你父亲这会儿还跟你大哥东府的敬大哥说话呢。”
林老夫人和贾敏却都不是那么好骗的,贾母这么云淡风轻地就想把这话题揭过去,反而越发让她们肯定了,外面定是出大事了,只怕,还是跟林如海有关的……
贾敏林老夫人瞬间都刷白了脸:“难道叛军攻入皇宫了?”怎么会?那些禁军都是干什么吃的?
见瞒不住,贾母也只能实话实说:“也不知道叛军是勾结了宫里的哪一位,竟是里应外合攻进了皇宫,速度快得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先头消息传来的时候,只说大半个皇宫都沦陷了,西宫那块都有火光冲天而起,至于里面情况到底怎么样,现在,谁也不知道……”
“老夫人!”贾母话音方落,那头季嬷嬷惊叫一声,林老夫人眼前一黑,已然晕死了过去。
张氏王氏忙让人去请李大夫来,贾母围着脸上半点血色也无的贾敏,慌道:“敏儿,你可别吓我,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宫里的情况,现在谁都不知道呢,姑爷定会安然无恙的,你可别这样吓为娘的,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有个好歹,可叫我怎么活?!”
季嬷嬷掐了林老夫人的人中,林老夫人幽幽转醒,想到先头贾母说的话,禁不住直放声悲哭:“我的儿啊……”
张氏念及宫中的贾瑚,眼泪簌簌也跟着掉了下来……
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心情再叙旧,林老夫人身子不好,贾敏服侍着她先回房休息了,等她脸色惨白地出来,贾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拖回了自己院子,对着她只抹眼泪,一边拍她的胳膊一边骂:“你个不孝的东西,你这是要我的命呢,瘦的就这么几根骨头了,你是诚心要我老婆子心疼死你才高兴是不是!”
贾敏还有些呆呆的回不过神,贾母骂得越狠,她的眼泪掉得越凶,最后呜咽一声,扑进贾母的怀里大哭起来:“娘~”
贾母搂着她,心都要碎了:“你个傻孩子。都是你爹害了你啊,我就说这门婚事做不得,你爹非坚持着要,这下好了,看看你那婆婆,你个缺心眼的,还把那姨娘给带回来了,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你就该把人推下马车由得叛军抓了杀了,白白苦了你自己,身上就剩半两肉了你!”实在气不过,狠狠掐了一把贾敏消瘦的脸颊,恨道,“我这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丫头,生生来磨搓我个不得安心?!”
贾敏哭得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由着贾母怎么骂也不回嘴,却连脖子都哭得通红通红,双眼早就哭肿了,来来回回只喊着一个字:“娘~”
贾母再怎么狠心,看贾敏这样,也都认输了,骂声“冤孽”,搂着她细声安慰:“快别哭了,万事还有你爹在呢,女婿那边,跟在皇上身边,如今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宫里那些禁军也不是吃素的,便是没挡住开头叛军的攻势,可怎么也不会让皇上遇险。女婿是个文官,又不用杀敌,你且宽宽心,情况还没那么糟。”
见贾敏还在哭,贾母无可奈何,没好气道:“你啊,可真是生来折磨我的。”低声在她耳边悄声道,“你父亲那头也有动作,我虽不知道是什么,可女婿啊,定是安全无虞的!”
贾敏将信将疑:“真的?”
贾母瞪着她:“我哄谁还还能哄你?”
这贾敏就不明白了:“那你先头干嘛跟我婆婆说那种话?”
贾母一掌拍了贾敏的胳膊,气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你那婆婆我看着就不痛快,还不兴我吓吓她?!”
贾敏当下嘟起了嘴:“母亲,你这可不止吓了我婆婆,我都快吓死了。”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这话也能乱说的?!”贾母嘴上骂着,看着贾敏慢慢回过神来,暗暗松了口气,虽然撒了个谎,可她也是为了敏儿好,而且,老爷最近确实是忙忙碌碌,也不知道暗中在计划什么……
贾敏回过了神,慢慢就收了泪,突然想到贾母说得皇宫西宫那块都火光冲天了,脑中划过张氏憔悴暗黄的脸,迟疑道:“母亲,你说叛军进了皇宫,那,瑚哥儿……”
贾母好久没说话,半响,长长叹了口气:“这都是命……”
贾敏心里也不好受,那样一个聪明的孩子。
沉默一会儿,贾母快速收拾好心情,把贾瑚的事扔到了一边,疾言厉色地质问贾敏:“旁的回头再说,你先告诉我,你都是怎么想的,居然把那个妾室带到这里来了,还对你婆婆那么卑躬屈膝的,你的自尊呢?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说到这个,贾敏眸光一闪,正色对贾母道:“母亲既然提起了,女儿有事求母亲……”凑到贾母耳边,小声的说了起来……
不多时,去靖远候府的人传来消息,缮国公武烈将军都派人去了靖远候府帮忙,如今府中上下一切安好,请张氏莫要记挂,张氏才松了口气,又有下人赶回来汇报,西台大营有勤王军队赶来,可宫中,还是半点消息也无……
四日后,张氏除了每天抱着贾琏,连话都不怎么说了,午间时,却有人射了一箭进府,上面绑着一封信,指明给贾代善的。
贾代善拆开信封,信纸上偌大一个血手印,熟悉的字体,却是贾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