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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李氏的堂妹,当日下午就来了,金玉同许绣忆说,生的不是一般的难看,鼻子眼睛嘴巴都小小的,尖酸刻薄的样子。
金玉对陌生人,鲜少会用如此恶毒描绘,许绣忆便少不得问了一句:“怎的,人家得罪你了。”
金玉哼唧了一声:“她以为是大奶奶的客人,就是我们苏家的主子了,我剩下三个绣花样子落下了没让晴姑娘拿走,就自己送去,在院子里碰见了大奶奶家的堂妹,她就使唤我帮她进屋搬椅子,她要在院子里看会儿书,便是大奶奶,平素里也不会这样随意使唤我。”
难怪金玉不痛快,金玉是仆随主贵,许绣忆在大房心目中是个十分被敬重和崇拜的角色,连带着金玉银玉,大房见着也会卖三分笑脸,客客气气的。
金玉在大房那里,本就有一种优越感,如今却被一个外来的堂妹使唤了一顿,自然不大高兴。
许绣忆笑一声:“这有什么好气,我才真正生气。”
“奶奶怎么了?”
“罢了,往后或许你就明白了,对了,你叫晴丫头绣花的时候,于我绣一个荷包,我要送人。”
“送人,奶奶要送人,我绣了送不就行了,还是奶奶你也瞧不上我,嫌我绣的东西身份太低。”
许绣忆无语的看着金玉,她不过是搬了个椅子,怎就自己把自己身价刷刷的往下掉呢。
“你脑子有这功夫想这些,不如帮我想想怎么对付二爷。晴姑娘要学古筝,我求了大奶奶答应的,晴姑娘那丫头极是念人的恩,我怕她心里记挂着欠我的晴,所以就顺道叫她送我个荷包,让她还了这个晴,免得牵挂在心里。”
大房一屋子都是极念恩情的,因为许绣忆的屡翻帮衬和扶持,如今都把许绣忆当个主子来供着,对许绣忆和许绣忆屋子里的人,都似乎客客气气的。
许绣忆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不喜欢苏锦业身为长兄,却每次她到店里都对她耳提面命,唯唯诺诺,也不喜欢苏李氏有个什么好物件就往她屋子里送。
索性的,她就从大房也拿些“好处”,承大房一些情,让大房心里好过一些。
金玉闻言,吐吐舌头,模样几分调皮:“知道了,奶奶,那我晚些过去,奶奶,再过两个月就要入夏了,咱们院子里的花,是不是要叫人来换一批?”
大户人家讲究,一年四节的花园要翻几翻花样,冬种梅春植桃,夏是满院荷花缸,秋是桂子扑鼻香,许绣忆对这些不讲究,只道:“往年如何的,今年照旧。”
说完又停了停:“我这院子就别动了,老太太她们那里和往年一样操办。”
“奶奶怎么不换?”
“劳财伤命的事情,这些树好好在这里,我也看惯了。”
金玉“哦”了一声,又对许绣忆道:“那今天夏天的衣裳,还做吗?”
“做了每房里不都还要自己再支取银两另外做几套。我苏家已不比从前,保宁堂的生意也较之以前惨淡,虽不至于节衣缩食,但也不能再铺张浪费,原本以前的衣服就穿不完了,和账房去说,以后每一房除了月银外,另外不能去支钱。”
按着苏家以前的规矩,一年四季要做八套衣服,还不包括每一房私下里自己去账房支银子做的衣裳,光是许绣忆自己,衣服就塞了满满四个柜子,她看一眼,都是簇新簇新的,穿个三五年都不成问题,还做什么衣服。
苏家浪费的习性,既然她当着家,那也要改改。
金玉对这还是赞同的,点头记下。
许绣忆另也没什么吩咐的,金玉下去,许绣忆着实累的乏,就自顾着上床躺着看书。
天色渐暗,晚上布好后,她随意吃了些,早早便要睡了。
刚躺下,就听见金玉在院子里和苏李氏的对话。
“这么早睡了。”
“是啊,我家奶奶白日看账本看累了。”
“欢欢,三奶奶睡了,我们回去吧,明日早上再来。”
欢欢,大约是苏李氏的堂妹了。
苏李氏还是不死心?想把人带来给她看看,看她满意不满意。
她满意不满意又如何,她始终是不会满意的。
但是如果苏锦业自己愿意,她也不相管。
这是古代,她现代人的那套一夫一妻制,行不通。
听着脚步声远去,周遭一切静谧下来,她闭上眼睛,却并没有立时睡着,脑子里想着安承少,想到昨儿夜里的翻云覆雨,她身子滚烫的没了睡意。
他现在可好?睡了吗?
可有想她?
呵,原来思念的滋味,甜蜜中,带着一份惆怅。
他在想她,想的出神,从分开的那一刻就开始想念,每一个呼吸的瞬间,鼻翼间充盈的都是她芬芳的气息。
眼前晃着的是她的身影,耳畔回荡着的是她的笑声,唇角停留着的,是她滋味。
他痴痴的看着面前的墙壁,上面挂了一卷画,是他想着她的样子画的,惟妙惟肖,他却的总觉得少了什么,想抱着她看个仔仔细细,然后再修一修这幅画。
秦烟气呼呼冲进来的时候,他来不及收起画,秦烟一双眼睛通红,眼泡肿着,看到那幅画,眼睛更红,包了两包眼泪,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你真喜欢上那个寡妇了。”
安承少不愿意听她说许绣忆是寡妇,却也见不得秦烟哭成这副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驯她还是该安慰她。
只得干干问道:“你进门怎也不敲门,越发没规矩了。”
“我做什么要敲门,你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能叫我看到吗?这个寡妇,你还画了她的画像,你以前答应过我的,你只给我一个人作画。”
安承少并不记得这一承诺,若真是答应了,大约也是年少时候被秦烟闹的没法了,为了敷衍她才应承的,如今她已经全无记忆。
秦烟却哭的更凶:“你还说,买我最爱吃的酥肉包子,我在茶棚里从下午等到晚上,从晚上等到半夜,承少,你不然直接说叫我自己回去,你白白让我等那许久,你算什么意思?”
秦烟大约是委屈坏了,哭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安承少这才记起来昨日的事情,他怎会知道,秦烟真的等了那许久,他以为她等不到他,大约自己就会回去了。
如今秦烟这一声声啼哭着的委屈,他心里终究是过意不去,上前轻轻拍了拍秦烟的肩膀:“昨天是我不对。”
不想秦烟却忽然扑到了他的怀中。
他忙是推她,奈何她却搂的极紧,几乎是要把整个人揉碎在他怀中,死活不肯松开。
安承少用了蛮力,她却硬是咬着牙忍着疼。
安承少恼了:“松开。”
“我不,我不会再松开你,不然你又会甩下我不管,我不管你和那寡妇是什么关系,你可以和她好,但是你要娶的人只有我一个。”
秦烟再也不愿意守着所谓的矜持了。
她矜持了这些年,却叫安承少以为他们之间只有兄妹之情。
她不要,她要明明白白的告诉安承少,她要做他的妻子。
她曾经以为安承少对她那样的好,绝非对她只有兄妹之情,肯定还有一些别的情愫,可是昨天之后,今日之时,她终于明白安承少喜欢的是那个寡妇。
她怎能输给一个寡妇,怎能把守了十几年的男人让给一个寡妇。
她退而求其次,她允许安承少和许绣忆私下里好,但是安承少只能娶她。
她以为,她已经够委曲求全了。
却不想安承少冷冷的回应:“我的妻,只能是绣儿一个。”
秦烟较小的身子僵在了那,然后,缓缓的松开了安承少,一双泪眸带着绝望和愤怒看着安承少:“她是个寡妇,她被男人睡过,她丈夫宁可和勾栏里的女人好也不要她,别人用剩下的女人你也要,安承少,你什么时候如此的没有品味了。”
安承少一张脸,是死一般的难看。
他虽然为人冷酷,在秦烟面前却一向温和,也正是这与众不同的温和,让秦烟以为安承少是爱慕她的。
可现在,他不再温和,他用对待寻常外人冰冷神色看着她,看的她心一阵阵的发凉,鼻子一阵阵的发酸。
“我不许你说她。”
吐出几个字,没有什么温度。
秦烟只觉得心口钝痛钝痛的,鼻子一抽一抽哭的可怜。
“你就那样喜欢她?”
“是,很喜欢。”
他回答的坚定,毫不犹豫。
秦烟脸上露出了无比凄苦的表情:“比喜欢我更喜欢?”
她是在给他设套,安承少怎会听不出来,他目光凝重的看着秦烟,没有回答,直至很清晰的重复了他这些年一直在重复的话。
“烟儿,我只拿你当妹妹看。”
“我不要。”秦烟发了狂,上来捶打安承少的胸口,安承少只任她放肆,到她终于打不动了,安承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夜深了,我让吕青送你回去。”
“不要我吗?你不要我了吗?”
秦烟心里悲苦的很,她追了他都追到京城来了,她为了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她很小很小时候就对他说承少哥哥,我长大要嫁给你。
等到稍微有些长大后,她便再也不喊他哥哥,没有会喊自己的夫君个个,她开始联系亲昵的喊他的名字,她甚至暗地里都练习了无数遍怎么喊他夫君或者相公。
如今,残忍的显示告诉她,这些都是她做了一个梦,唱了一出独角戏。
她的心就和撕裂了一样疼,她这些年什么都没做,只学了怎么爱安承少,怎么把安承少往骨子里爱,融到血肉里爱,可如今,安承少却是击碎了她的骨骼,抽干了她的血液,也不顾她疼不疼。
她始终不敢相信,经营了这样许久的美梦,一下就碎了。
她小心的问他,恳求他给他一点点的温暖和希望。
他却回答的异常的坚定:“烟儿,别闹了,我只要绣儿一个。”
“不可能!”秦烟怒吼一句,满目血丝的瞪着安承少,“她是个寡妇。”
“闭嘴!”她一再的重复许绣忆的身份,让安承少怒上心头。
他是个极沉稳的人,鲜少能有人撩拨的起他的怒意,秦烟无疑是有本事的一个。
秦烟被吼的又委屈又害怕,恨恨的看了她一眼,捂着嘴哭着跑了。
冷静了下来,安承少找了吕青,让吕青一路看着秦烟,送秦烟回去。
秦烟走后,安承少又走到了那副画像边,想到秦烟口里一口一个寡妇,他猛然额间青筋暴起,一拳砸在了墙壁上。
“苏锦源!”
这三个字,他喊的咬牙切齿。
是这个人,让他心爱的女人顶上了寡妇的称号,是这个人,让他和许绣忆明明相爱,却只能偷偷摸摸的,是这样人,让他不能肆无忌惮的将许绣忆纳入怀中。
苏锦源,苏锦源。
便是死了,安承少心里也恨的痒痒。
他恨苏锦源,恨苏老太太,恨整个苏家。
“轰隆隆!”
一个惊天响雷,把苏老太太从梦里惊醒过来。
黑暗中,她坐在床边,摸索着火捻子,想点亮边上凳子上的油灯,又一个惊雷,她吓的缩了一下,喊一声“英碧”,英碧却像是没听到。
苏老太太又喊了几句:“英碧,英碧,英碧。”
“奶奶,英碧睡死了,你有什么事,奴婢来伺候你。”
黑暗中幽幽传来一个声音,听着几分熟悉,喊她奶奶。
如今府上,早都喊她做老太太了,奶奶,乃是二十几年前她的称呼。
她身子一颤:“你是谁?”
她身边伺候的丫鬟,近身的就英碧珍珠,后来苏雅兰回来了,她就把珍珠送了过去,其余也有几个丫鬟,做些搬搬扫扫的粗活,平常和她也说不上几句话。
这个黑暗中的声音,闻着耳熟,却记不得到底是哪个丫鬟的。
她问你是谁,对面只走过来一个黑漆漆的人,没有回她的话,她感觉到一股寒气逼着她,凉的就像是地狱中透出来一样。
她本能的往里床缩了缩:“你是白芳?”
那边轻轻一笑,笑容几分阴森森,空洞的不像是人发出来的。
“奶奶还真是健忘呢,不过是几十年不见,就连奴婢的声音都记不得了。”
一个霹雳闪电,屋子里幽蓝发光,那光影之中,站着一个长发白袍的女子,一张脸惨白惨白,一张嘴血红血红。
那分明不是人,分明是个女鬼。
“啊……”
苏家老太太苏何氏吓的魂飞魄散,一声尖叫,一双手,焦急的扶上了她的臂膀。
“老太太,老太太,你怎么了?”
灯光昏黄的屋子里,是英碧生动活泼的人脸,没有雷声,没有闪电,有的只是她自己的一身一头的汗。
做梦了,原来是做梦了,几十年了,她从也没有梦到过海燕,今日居然会做这样可怕的梦。
她惊魂未定,痴痴的看着帐子顶。
英碧以为她怎么了,急着推她喊她:“老太太,老太太,太太。”
“我没死,别喊了,只是做了噩梦。”
她已经缓了一些过来,对英碧吩咐。
英碧和才安心,道:“太太,我去给您拿盏茶压压惊。”
才要走,却被老太太一把拉住:“不用,就在这呆着,哪里也别去。”
虽是梦,她心理终归被吓的不轻。
梦里头的海燕,正是她当年陪嫁过来的丫鬟海燕,苏锦业的亲娘。
她如今只后悔自己怎做那等糊涂事,把丫鬟送到老爷床上,结果那叫那海燕三姐妹得了宠,她反倒成了独守空房被冷落的一个。
当年若不是那碗粥里的毒药,恐怕老爷还是舍不得把三姐妹送官办的。
许多前愁往事涌入心头,苏老太太警惕的看了一眼窗户,窗户半开着,外头星光璀璨,没有半分打雷下雨的迹象。
她才终安下心来,不过是一个梦。
“英碧,去佛堂把我的观音大士拿来。”
她想求个安心,观音大士保平安,一切妖魔鬼怪都不敢过来。
就算那海燕姐妹三人如今已经死了,化作了厉鬼回来找她她也不害怕。
本就是她们三姐妹不仁义,一切都是她们三姐妹最该得的,当年是借着她才能飞上枝头当凤凰,结果不感恩,反倒联合起来和她争宠,三股绳拧一根,狐媚手段一套套,哄的老爷都不愿意来她房里,生下孩子后,一个个更是得意的要爬到她头上来。
说破了天,她也是最最委屈的一个。
想到这,她更有了底气,甚至从喉咙里翻出一个冷哼。
“海燕,雨燕,飞燕,我将你们的孩子养的这么大,已是仁至义尽,你们该对我感恩的,别忘记了,一开始就是你们对不起我的。”
回应她的,只有安静的夜,以及窗外那一轮略显清冷的弯月。
——题外话——
码字码到手抽筋,尼玛好久没有一次性码1万字了,每次都是分批进行。
哈哈,每天的金牌到20,我就加更一章,一章多的花7000,少的话4000,没个准,我懒得要死,连分章我都不想分了。
金牌啊,猛烈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