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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许绣忆和安承少彼此都是如何的想要将苏锦源遮挡在两人的爱情之外,苏锦源还是来了,四日的马不停蹄,他在一个雨过黄昏到达冕阳县。
而几乎苏锦源同一天到达的,还有武墨。
武墨对于苏锦源的出现也颇为吃惊,晚上白靖琪请大家吃饭的时候,她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安承少脸上,眼底几分无奈。
桌上,谁都是安静的,唯独苏锦源。
“这几日,我娘子有劳各位照顾,我在这里先干为敬。”
他举杯,白靖琪等人站了起来,武墨慢了一些,唯独安承少坐着不动,许绣忆心中疼痛,这对安承少而言,何其残忍。
“安老板,怎么不卖我这个面子吗?”
苏锦源对安承少的态度有些颇为不满,原本因为是生意对头就已经生了嫌隙,他以为安承少如今不给他面子,是因为两家是生意上的敌人的缘故。
安承少也没打算给他面子,冷笑了一句,起了身:“我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他的态度是那样冷漠,冷漠到拒人千里之外,周身散着一股气息,似乎任何人都不可触碰和靠近。
许绣忆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心里痛成了一片。
苏锦源对安承少傲慢的态度并不以为意,而是举杯仰头饮尽:“那我先干为敬了。”
他说着举杯饮尽,众人也从方才的插曲中缓过神来,仰头喝尽。
酒足饭饱,各自散去,自然而然的,苏锦源的房间不用另作安排。
*
房内,苏锦源有些微醺,伸手就要来抱正在铺被子的许绣忆,却被许绣忆侧身躲开,他手臂落了空,目光几分受伤的看着许绣忆。
“绣忆,我很想你。”
许绣忆只是淡淡一笑:“你今日也累了,先歇息吧,我去给你熬一盏醒酒茶,免得明日起来头疼。”
他却几步过来,许绣忆还没来得及躲,就被他整个纳入了怀中,亲昵的埋首在她的脖子里,轻轻磨蹭,鼻翼用力的呼吸着她的芬芳:“好香,我这几日每日都是抱着你的衣裳睡觉的,就是这股香气。”
许绣忆身子僵硬,想抽身出来,他却抱的极紧,许绣忆被抱的如负芒刺,浑身的不舒服,于是开始用力挣扎起来。
苏锦源的满腔温柔,此刻在许绣忆的挣扎中,都化作了寸寸伤怀。
她还在抗拒他,她到底要抗拒她到什么时候,难道又要他借着酒醉,对她来一次霸王硬上弓吗?
“绣忆。”
“你赶紧睡吧,我去厨房。”
许绣忆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而去,开门那刹,听得他在身后,语气失落:“你实话告诉我,你说了去半月,如今都一月了还不回京,是不是有意避着我,我如今来,你是不是压根不想见到我?”
她转头,闭上眼沉沉呼吸一口,终于下了决心:“是。”
她回答的干脆利落,苏锦源全无防备,一颗心瞬间碎的支离破碎,身侧的拳头捏的紧实。
“你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是吗?”
不是的,许绣忆至少没有办法做让安承少难过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个拥抱,一个温柔的眼光,她也不想接受。
“你还是早点睡吧。”
许绣忆说完,转身而去,独独留下苏锦源一个人在屋内,眼圈泛了潮红。
他舟车劳顿,马不停蹄,只因为对她思念入骨,他原本以为他百忙之中不远万里而来她会感动,就算是不感动他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
满腔的欢喜和热情,兜头承了一桶冷水,那一颗心,瞬间冰凉一片。
看着那半敞开的房门,他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他到底是犯了多大的罪过她要这样对他?
明明两人都已经有过肌肤之亲甚至有了孩子,明明之前偶尔她也愿意对他露几分温柔展一些笑意,为何如今,她百般疏离万般推拒,他以为只要等总能等到她彻彻底底的原谅他,可如今看来,这原谅,却好似遥遥无期。
他开始回忆那个夜里,她明明是没有反抗的,他一开始似乎把她错认做了季红,可是后来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他以为她愿意献身给他,那必定从心里还是接受他的。
难道是他喝多了,记错了,那夜不是她自发自愿的,而真是被他霸王硬上弓的,可是这要如何解释之后她对他偶尔的温柔和亲昵?
大约酒是喝的有点多,苏锦源觉得头沉的很,踉跄了步子走到床边,哄然倒下,后背震的疼痛,他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许绣忆那一句决绝的“是”。
他不免自嘲,他千里迢迢来,原来是是来换她一个我不想见到你的。
看了外头的夜色,他走,明日就走,既然那么不喜欢看到他,那他走便是了。
*
从房内出来,夜凉似水,过了中秋天气就不再热了,傍晚下了一场雨,青石地板上还是湿答答的,道旁梧桐树下,淅沥的落下几滴雨水,昏黄的路灯下,许绣忆瘦削的背影站成了雕像。
她不知道她要在这里站多久,她只知道不想回去,傻傻的站着,直到月上三竿,夜风微凉,她打了一个寒战,脚站的有些麻,于是原地走了两步,转过头,惊了一跳,安承少就在身后不远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梧桐树下的他,长发如瀑布,一袭青灰色的长袍,额上几缕头发叫梧桐上的落水沾湿润,他的肩头也湿了一片,显然的站了有一会儿了。
“承少。”
她喊,语气涩然,几分委屈。
安承少上前,将她轻轻纳入怀中。
她挣扎:“会被看到的。”
这可是白家的院子。
安承少却执意不松开:“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你不要我。”
他的声音嘶哑,吐息间都是浓浓的酒气,他喝酒了,还喝了不少,他如今软软的抱着她,再没有晚饭时候的冷傲,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哀求:“你会不要我吗?”
他大约是喝多了,平素里的他也有柔软的时候,却没有这样柔若又无助的时候。
夜凉如水,他身上衣衫潮湿一片,只怕他照亮了,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送你回房吧。”
“恩!”他应,半个身子,倚赖的靠在许绣忆的怀中。
许绣忆搀这他,他很沉,压的她吃力的很,他身上满是酒气,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
走了几步,前头一个人,许绣忆惊了一跳,却见金玉满目震惊的站在十步开外,手里是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汤药,见到许绣忆和安承少近乎搂抱的身影,她眼底有痛苦,也有愤怒,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奶奶,你不是应该在房里吗?”
许绣忆无言以对,这个时候,她是该在房里伺候苏锦源的。
金玉本来就觉得安承少对许绣忆颇多关心,如今看两人暧昧搂抱,更是郁结心头,恨了一片,她以为许绣忆是来者不拒,都和那白家二爷好上了,居然还来勾搭安公子。
她的愤怒藏不住,对许绣忆再无恭敬,眼底一片冷怒:“奶奶你对得起三爷吗?”
许绣忆一怔。
金玉是得了疯魔症了,一句话出了口就再也收不住:“今日席间我就看出奶奶对三爷没那么上心,奶奶有了新人就不要三爷了吗?既奶奶都有了白二爷,何以还要动安公子的念头。”
许绣忆从未想过金玉居然有朝一日会这样和自己说话,那严词厉色的模样,就好像她才是她的主子。
许绣忆从现代来,虽然信奉人人平等的原则,可是她这身子里有一半是古代的记忆,所以在金玉面前她素来都觉得自己就是个主子。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金玉会这样指着她的鼻子责备她。
她一时之间,大约是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金玉,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金玉已是失了理智,道:“奶奶你不要逼我告诉三爷。”
“丫,苏三奶奶,你怎么把安兄扛回去了,我不是说了让你等等我一起抬他回去吗?你看你这副瘦弱的身子,若是伤了可如何是好。”
说话的是白靖琪,许绣忆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是他这一句无疑给许绣忆解了围,金玉也有些傻眼了。
白靖琪看着许绣忆,微微一笑,转向金玉的时候,却做了吃惊样子:“你怎么也不帮帮你家奶奶,方才我在院子里看到安兄喝的酩酊大醉,正要去帮忙看到你家奶奶要去厨房给你家爷熬解酒药,我就让你家奶奶先看着安公子,我去找人抬安公子回去,这安公子也真是的,怎么喝这么多,苏三奶奶,是我去的久了,来人,赶紧把安公子抬回去。”
说完,身后真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兄弟,白靖琪和白靖风合力从许绣忆手里接过安承少,把醉的朦胧不省人事的安承少往屋子里抬。
金玉有些无措的看着许绣忆,脸上满是悔恨之色。
她误会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方才都说了什么,她慌慌的跪下,左右手开弓掌了自己耳刮子。
“奶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许绣忆知她爱慕安承少,却不知竟然爱慕到不顾念主仆几十年的情分,要如此对她恶言相向的地步。
她对金玉,是心冷的。
“起来吧!”
淡淡一句,没有什么感情,金玉却哪里敢起来,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奶奶,你原谅奴婢吧。”
“这是怎么了,苏三奶奶,前几日我拜托你的事情,你可和五王爷说了?”说话的是白靖风。
不等许绣忆回答,他又接着道:“我这也要跪下来求求你了三奶奶,我和孙敏两情相悦,你一定要求五王爷答应给我们两人赐婚啊。”
说着作势也要跪,许绣忆这些明白,方才金玉说她的这些,白靖风他们几个都听见了。
白靖琪白靖风有意要给她开罪给金玉难堪,如今算是给到了。
白靖琪一番话,洗脱了许绣忆和安承少有染的嫌疑,而白靖风如今这一番话,无疑是洗清了许绣忆和他的嫌疑,他早有心仪之人,他几次三番和许绣忆独处都是为了求许绣忆说服五王爷赐婚。
金玉这一刻,只巴不得把脑地给磕穿了。
她眼泪珠子慌张的吧嗒吧嗒落下来,不住的哀求:“奶奶,你原谅奴婢吧,奴婢头昏脑热了,奴婢错了。”
白靖风故作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了?三奶奶,金玉犯了什么错了吗?”
许绣忆淡淡扫了金玉一眼,她暗恋安承少本不是错,可许绣忆却不知道她竟然痴恋到为了安承少,不惜可以背叛她的地步。
自幼一起长大,她出嫁也带着她,甚至开玩笑要给她指婚,如今她才看清楚,原来为了所谓的根本得不到的爱情,金玉就可以这样毫不留情的背叛她。
她冷冷一笑,对白靖风道:“没事,白二爷托付我的事情,我明日就会同五王爷说,白二爷只管放心,白二爷陪我逛灯会又请我吃茶,这份人情我都要还白二爷的。”
她从始至终,没再看金玉一眼,金玉匍匐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甚至不敢看许绣忆的脸。
白靖风大为感激,忙道:“三奶奶一人迷了路,我作为东道主陪你逛花灯是应该的,只是那日差点让孙世伯误会了我是三爷,择日我会和孙世伯解释的,免得孙世伯回头给三爷一说,三爷误会什么。我和敏敏的事情,就劳烦三奶奶了。”
“客气,客气。”
白靖风感激许绣忆,许绣忆也感激白靖风,今日若不是白靖风兄弟,金玉头脑一热,局面就不是如今这样了。
此刻,主动权又落了许绣忆手里,金玉自以为是误会了许绣忆,饮泣落泪不敢抬头,白靖风一走,许绣忆冷冷又说了一句:“夜色不早了,去歇着吧。”
“奶奶!”
“从今日起,我再不是你奶奶,回京后,我就还你自由,你同我许家的卖身契,我也会还给你。”
她说的极淡,她身边不需要这样不忠诚的奴才,她敢这样对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金玉眼泪落的又急又快,悔的肠子都青了,只怪她猪油蒙了心,只怪她自以为是,只怪她头脑发热,只怪她心底促狭,她错了,她真知道错了。
“奶奶,饶了奴婢吧,奶奶。”
她涕泪直落,许绣忆心软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金玉于她而言以前是姐妹,是伙伴,是贴身婢女,是贴心棉袄,可是如今,她却了毒药,砒霜,炸弹,许绣忆对她的感情多半是来自以前那个许绣忆的记忆,如今真要舍弃也并不觉得十分可惜。
所以,她态度越发的坚定和冷漠:“你没有犯任何错误,只是我们主仆缘分尽了,回京后,你就走吧。”
“奶奶,不要。”
金玉几乎是跪扑过来抱住了许绣忆的腿。
许绣忆抽回了自己的腿,神色依旧淡漠。
“若你不想走,就回国公府,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我不再需要你了。”
“奶奶!”
许绣忆的态度无疑是坚定的,金玉自知今日自己是犯了滔天大罪了,她还能奢求什么,就算是许绣忆这一刻要随便把她支配一个三等家丁她都无话可说,毕竟签订卖身契的那日起她就已经是许绣忆的人了,如何处置但凭许绣忆一句话。
如今,她只是不想要她伺候了,这已算是最轻的惩罚了。
金玉哭的艾艾,许绣忆已经绕过她,往厨房去,独留下金玉一人,瘫软在了地上,风干了的眼泪在粉嫩的脸颊上蜿蜒了两道泪痕,她痴痴的坐着,如同个木偶人。
许绣忆从厨房拿了醒酒茶回来,金玉已不在了。
也是,为了不回那个房间,许绣忆在厨房耽误了许久。
回了房间,苏锦源合衣躺着,身子在床上,腿却搁浅在床边,许绣忆终究对他心里有愧,过去给他脱了鞋子,吃力的搬到床上,将汤药放到床边,自己合衣走到软榻上,拿了一件斗篷披着,静静睡去。
一早上就被一阵喧闹声吵醒,许绣忆朦胧的睁开眼睛,床上的苏锦源还睡着,院子里有婢女大呼小叫的声音,她打开了窗户,看出去正好看到了萍娅,道:“怎么了?”
萍娅忙道:“苏三奶奶,是金玉,在院子里自己掌自己的嘴,打的脸颊都红肿了,我们劝不住,是三奶奶责罚了她妈?”
萍娅问完,又觉得自己多嘴了。
许绣忆眉心微微一紧,她这是要闹到什么时候,不和她彻底的翻脸,是因为毕竟有些秘密当时没有避讳着金玉,比如苏锦郁的婚事,比如暗中和苏蒋氏勾结的事情。
可她这样做,无疑让许绣忆反感。
起了身,苏锦源也正好起来,看到两人睡的地方顿然眼神一黯,不过很快被窗外的吵闹声吸引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
“没事,你再歇会儿吧,昨儿夜里给你熬了醒酒茶,但是你睡的沉,我就没吵醒你,现在都凉了,我让人去热一热。”
苏锦源心里一暖,她一时接受不了他,但是终归还是在意他的。
他昨日觉得委屈,想着天亮就走,如今因为这一点的关心,又舍不得了。
不管醒酒茶都冷了,他仰头喝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熬的,冷了也要喝,外面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闹腾?”
“是金玉。”
许绣忆淡淡一句。
“金玉怎么了?”
“说来话长,你别管了,我出去一下。”
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发髻,软榻狭小,她一夜睡的直挺挺,腰疼的很,不过衣裳和头发倒都没乱。
开门出去,走到院子正中,果然见金玉左右开弓的扇着自己耳光,那脸上布满了血丝,嘴角也抽的流了血,银玉在一边哭着拉她,却拉不住,银玉急的直哭:“你倒是说是不是奶奶罚了你,你这是做错了什么奶奶要这样罚你。”
许绣忆过去的时候,正听见的这一句,银玉也瞧见了她,扑跪在了她面前:“奶奶你饶了金玉吧,这样下去人要打坏了的,奶奶。”
边上噤若寒蝉,除了银玉外,无人敢给金玉求情,这些不敢开口,更因为许绣忆的几分冷漠的态度。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看着金玉,冷冷道。
金玉匍匐着跪在她脚边,不住磕头:“奶奶你就原谅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奶奶你要打要骂都好,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从小伺候着奶奶,奶奶就是奴婢的天,奴婢不能离开奶奶。”
说的如此动听,和昨儿夜里那个疾言厉色的说要告发她的那个金玉判若两人,许绣忆也知道或许昨夜金玉是有些神志不清所以言辞没个收敛,可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对贴身之人,更是如此。
掌管了保宁堂也有几个月,许绣忆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才满世界都是,便是再如何能干的人,都抵不过一个忠诚的人。
她不要金玉,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她甚至如今也不怕金玉把苏锦郁和苏蒋氏的事情说出去,金玉但凡还有一两分的良心,就知道今日是她自找的,她怨不得她。
“你起来。”
她冷声道。
金玉哭哭啼啼,抱着她的脚脖子:“奶奶你饶了奴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