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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老太太住到了庵堂里,苏家闹鬼的风波便渐渐的过去。
可是即便如此,也有好几个丫鬟仆人都纷纷不做离开了,那些签了卖身契的是走不了的,可是签了卖身契的也不过那么几个人,这一下人走的七七八八的,苏家大宅显的空落落的没什么人气儿,到了夜里,更是阴森森的叫人不敢外出。
许绣忆心里对闹鬼的事情其实有自己的猜测,她笃定这鬼怪神力肯定不是真的鬼魅,她清楚记得那天苏三姑娘房门锁上的温度,那绝对是人的温度。
她原本猜测这一切都是苏锦业派人做的,可是她也没什么证据。
这件事,随着苏家老太太的离开算是渐渐消弭,许绣忆没有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苏锦业做的,而且就算有她也不想当众捅穿,她这些日子一直在观察苏锦业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总觉得像他做的,可是又不像他。
可如果不是苏锦业,她真的想不出来第二个人。
此事算是搁浅在了这,她今日忙于对付苏锦艺,所以对苏家闹鬼这件事也暂时没深入分析和追查。
至于苏锦艺,这几日他大约是吃足了苦头了吧。
苏家大宅鬼闹歇了,如今京城却人人都知道这鬼并没有走,而是进了苏锦艺的家,苏锦艺家一个丫头晚上上茅房的时候在茅房里看到了一件小人的衣服,是小姑娘的衣服,后来才知道这是苏锦艺的大姑娘苏丽英的衣服。
苏丽英的衣服无端端出现了茅厕,人人都说,苏家大小鬼不断,大鬼闹完,小鬼开始闹了。
这还没完,隔日苏锦艺家的池塘里也出现了一件衣服,还是那苏丽英的衣裳,衣裳漂浮在水面上,就像是个人一样,还是他家的丫鬟发现的,当时就吓的魂飞魄散辞了工,苏锦艺家的其余一众奴仆也纷纷辞了工,如今苏锦艺家里冷冷清清的就剩下了他和他那个姨娘还有他的儿子。
这三人如今更是个什么光景,许绣忆想都能想到,恐怕是在胆战心惊的惊恐里,一日日艰难度日吧。
事实上,她猜的半分都没错。
苏锦艺府上。
这天才将将擦黑,袁师师就将屋子里所有的灯都点了起来,数数有个二三十盏,这初秋时节,愣是熏的屋子里热滚滚的她却不敢开窗,抱着她的儿子缩在被窝里。
“阳明,睡吧,昂,睡吧。”
她哄着,今天苏锦艺有应酬要回来的晚,这偌大的院落就只有她们母子两人,她从傍晚开始就考虑要不要先保证孩子出去转一转,然后等苏锦艺回来再一起进屋。
可是苏阳明闹个不休,折腾的她只能待在家里,这会儿天都黑了,她用了晚膳就把苏阳明抱到了床上,不敢下地。
苏阳明小脸被屋子里的热气熏的难受,孩子还是懵懂的,很多事情尚且不懂,只知道家里那些伺候的人忽然都走光了,房间里每天都要点好多灯热的人难受熏的人眼睛疼。
“娘,睡觉是要吹蜡烛的,阳儿去吹。”
他说着翻身下床,袁师师忙追过去,一把将他抱起:“回来,没事,娘怕黑,你闭上眼睛睡觉,昂。”
“娘,外面有人。”
苏阳明一句话,吓的袁师师一身的冷汗,一双眼睛惊恐的看向门口,嗓子一片干哑。
“有,有什么人?”
都说孩子的眼睛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她只怕苏丽英回来寻仇了。
苏阳明猛然扑到了她的怀中:“娘,外面坏人。”
袁师师这一下给吓的面色惨白,只差跌坐在了地上,七手八脚的从贴身的肉上翻出一个护身符,又拿了一串佛珠在手上,抱着苏阳明退到床边,揭开被子缩了进去,不顾天热捂出一身汗,脑袋不敢探出被窝。
“娘,娘,好闷。”
“乖,不闷不闷,阳儿赶紧睡觉,爹爹一会儿回来要是看到阳儿还没睡觉会不高兴的,阳儿乖。”
紧紧抱着孩子,就好似抱着一根救命稻草,知道苏阳明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她才发现她把孩子搂的太紧,压在胸口差点断了孩子的气。
忙稍稍松开苏阳明,苏阳明哇大哭起来:“难受,热,闷,娘,阳儿不要睡,娘儿要去荷花亭乘凉。”
“不许提那个地方。”
袁师师身子猛然一颤,面色惨白一片,自从荷花池里打捞起了苏丽英的衣服后,她夜夜都作恶梦,梦见苏丽英一身湿漉漉七窍流血的站在她窗前要带走她,以至于如今但凡听到和那个地方有关的任何东西,她都会吓的浑身发抖。
苏阳明是个孩子,哪里知道她的害怕和惶恐,见一向疼爱自己的娘亲不肯带自己出去玩,他苦恼起来,这哭声在如此寂静又诡异的夜里,格外侧耳和阴森。
袁师师忙是哄他:“阳儿乖,娘给你扇扇子,娘给你讲故事的,将大老虎和小白兔的故事的。”
这一招还算管用,苏阳明终于不再哭闹,吸吸鼻子看着袁师师:“恩。”
“从前啊,有一只大老虎……啊……谁?”
门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吓的她惊叫了一声。
苏阳明稚嫩的声音对她道:“娘,下边的故事不是这样的,是有只大老虎饿了,它……”
“它到林子里去找吃的……”门外,一个几分稚嫩却又阴沉的女童声音,接了苏阳明的话。
“啊,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到底是谁。”袁师师一把抱住苏阳明,身子不住床内缩,苏阳明懵懂不懂她为何将自己抱的死死的,挣扎起来:“娘,疼,疼,娘外面这个声音,好像是丽姐姐的。”
袁师师早已经吓的浑身筛糠似的抖动起来,她怎能不知道这声音是苏丽英的。
恐慌间,那扇门忽然剧烈晃动起来,似乎有人在外面撞门,她惊叫连连,不住的喊着苏锦艺的名字,可是如今的苏锦艺,却早在酒楼里被灌的酩酊大醉,哪里能听得见她惊恐无助的呼喊的。
“锦艺,锦艺,锦艺,不要,阳儿,啊,不要撞了,不要撞了,我错了,我错了。”
她惊恐的嚎啕大哭起来,苏阳明被她吓坏了,也跟着嚎哭起来,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哭声。
而屋外。
许绣忆冷笑一声,对着左右两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停了手。
许绣忆再对不远处站着的一个老妇人使了个颜色,老妇人点点头,开了口。
“姨娘,你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要害我?”
若不是亲眼所见,绝对没人会相信,这样一个老妇人的嗓子里,可以翻滚出如此稚嫩又略显阴沉的女童声音。
“我错了,丽英,你饶了我吧,我真的错了,我错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门口声音继续阴沉沉的传来,似有穿透心肝脾肺的本事,每一句都渗入四肢百骸的惊悚,袁师师匍匐在地上,连哭带求饶:“我本来只是想给你娘一个教训的,我真想过要救你的,丽英我错了。”
“你骗人,你明明是要害我,你一心就想我死,我为何去摘荷花,我为何落水,我为何死,为何死,为何死……”
那后面的声音,凄惨无比,许绣忆使了个手饰,那两扇门又剧烈晃动起来。
屋内,袁师师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我错了,不要,丽英,不要,我错了,是我骗你,是我害你的,是我想要你死,你平日里对我态度很差,私底下还打过阳儿好多次,所以我想让你死,是我激将你去采荷花,是我和阳儿说了让他推你下去,是我看到你掉下水却视若无睹的走开,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丽英,你饶了我吧,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我给你赎罪,你饶了我吧。”
“为什么害死了我还不过,还要害死我妹妹,为什么……”
门晃动的更厉害,屋内的袁师师早已经吓的神志都不清了,只知道求饶:“丽英,你饶了我吧,丽英你饶了我吧,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我妹妹病的这么重你却的瞒着不告诉我爹,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会受到惩罚,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哐哐哐。”
门被撞的直响,外面却传来了男人们的说话声。
“用力,撞。”
袁师师惊恐的看着那扇门,不知道这是来了多少个鬼,天地良心她真的只做了一件坏事,抱着苏阳明,她不住的往后退,直到门被撞开,看到一群人拿着火把穿着官衙的衣裳站在门口,那群人中间还站着个许绣忆的时候,她顿然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个套儿,是许绣忆给她设的套儿,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丽姑娘的鬼魂,一切都不过是许绣忆故弄玄虚骗她说出真话。
她知道许绣忆是个厉害角色,却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栽在她手里。
“把这个杀人犯带走。”
一个衙一声吩咐,蜂拥进来四个衙役,将袁师师从地上托起,袁师师面无血色的看着许绣忆,眼底一片怨毒,许绣忆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那眼神宛若冰霜。
“多行不义必自毙的,袁师师因果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许绣忆,我不会放过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你最好求着我点,你的儿子,呵,呵呵,袁师师,我想你也不想看到他流落街头成为乞丐吧。”
“阳儿。”
袁师师眼底那怨毒,闻言顿然凝固在了那,少卿,才痛苦的开口:“一切都和阳儿无关,一切都是我教唆的,他咬你,他推丽英入水,都是我教唆的,许绣忆,我是罪有应得,他还小,求你放过他,放过他。”
许绣忆笑意更冷:“黄泉路上要是看到丽姑娘,记得给她跪下磕头道个歉,把人抱上,回府。”
许绣忆一声吩咐,有人冲过去从袁师师手里抢走了苏阳明,袁师师飞扑上去,却被一群官差死死的拉住,一把压在地上跪着,怒喝:“别动,再动有你好果子吃。”
“娘,娘……”
苏阳明嚎哭着往袁师师怀里扑,却终究是被下人抱走,哭声渐行渐远,袁师师歇斯底里的嚎了一句:“阳儿,娘的心肝啊。”
她的眼泪,半分不值得同情,她的孩子是心肝,她怎么没想过别人的孩子是什么。
许绣忆静心编排了这么多洗马,接二连三的让她府上出现丽姑娘往日用过的东西,再让一个认识老板借故请苏锦艺吃酒说要给苏锦艺银钱助他开店只开了苏锦艺,又请来全城最好的口技师模仿苏丽英的声音,为的就是将她绳之于法。
许绣忆从四姐儿的话中就知道苏丽英无端端去采莲花可疑,苏阳明忽然推她下水可疑,一切都十分可疑,果然,今日算是得知了真相了,袁师师此遭,是必死无疑了。
许绣忆冷哼一句,转身而去,上了马车,苏阳明痛哭流涕的喊着娘,许绣忆斜睨了他一眼,道:“她娘杀人,他爹包庇,少不得几年牢狱之灾,他年岁小不会追究罪责,以后也没人来养他,给我送去乡下他外祖那去,哪里来,回哪里去,这样没教养的孩子,再可怜我也不会养着。”
“是,三奶奶。”
“回府。”
她说的无比霸气,这霸气甚至喝住了哭闹不休的苏阳明,看都不敢看她,只一个人憋着啜泣,眼泪珠子落的巴拉巴拉的,许绣忆却一分都没看到眼里去。
苏阳明也有四岁多了,虽然还是善恶不辨的年纪,可是他骨子里就是个坏胚子,他杀了自己的亲姐姐,这份罪过,等到他长大了若是知道,会伴随他一辈子,会折磨他一辈子。
回了苏府,苏锦源还没回来。
苏锦源近日并不在京城,苏家老太太不知道是听哪个尼姑说的若是撞鬼且纠缠不休,只要子孙到佛教的发源地暮山带发修行一月,回来后带上一身佛气的,就可以超度整个鬼魂的。
苏家老太太本就对着信奉的很,何况这几个日对她来说都已经是惊吓过度了,但凡有个法子能请走白芳,她自然都是照做。
所以她就让苏锦源和苏锦郁启程去了暮山,苏锦源临走之前,把保宁堂的事情都交给了许绣忆,不过他叮咛嘱咐了许绣忆切莫太过操持劳累,一切等他回来。
如今,苏锦源不在对许绣忆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有好几个夜她可以睡的安安稳稳了,苏锦源在她睡不踏实,虽然苏锦源看上去像是个正人君子,可是保不齐他发了兽性,他毕竟是个男人。
苏锦源不在,房间里的空气都是轻松的,尤其是今天将那袁师师绳之于法,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银玉,把床铺好你就去睡觉吧。”
她吩咐道,银玉点点头的,对许绣忆道:“奶奶,二姑奶奶的房里的珍珠生病了,如今府上就没几个丫鬟,她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奶奶你看怎么办?”
“明日我会处理,你去睡觉吧,对了,今夜的事情,明儿一早就去告诉二奶奶,叫她高兴高兴,今日久不用去了,她日夜照顾雪姑娘,也够累的了。”
“是,奶奶。”
银玉答应道,就去整理床铺,整理好了退下关上门,许绣忆的心情到此刻才算是慢慢平复下来,今日行动之前她其实还是紧张的,怕袁师师不肯承认那天的事情。
毕竟四姐儿并没有看到是袁师师致死苏丽英的,而是她自己猜测苏丽英会无缘无故接近最讨厌的荷花肯定是事出有因。
果然这一切都是袁师师做的手脚。
如今袁师师绳之于法,是她罪有应得。
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因为之前的兴奋她如今睡不着,看着帐子发呆,忽然就听见窗户上有人叩击的声音:“绣儿,绣儿。”
她一个骨碌坐起了身,脸上满是欢喜,刚刚发呆还整想着他呢。
“承少。”
忙去开了床,他就站在窗口,一袭黑色长袍,长发未梳,月色之下,如同瀑布一样垂落在身后,他墨瞳如星,看着她笑的温润如玉。
“你怎么来了?”
“你以为是谁支走的苏锦源?”
许绣忆微微吃惊:“是你?”
“呵呵,给你。”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盒子。
是个方形的盒子,看着像是个首饰盒,许绣忆打开看了下,果然是首饰,不过却是再朴素不过的一只玉镯子,玉质粗糙浑浊,一看也值不上几纹银钱。
不过大约里头有千金难买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