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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宁立刻在凳子上往旁边挪了几寸,警戒地盯着明月:“你想干什么?”一双明眸忽闪忽闪。
明月一看他那小德性,不由有些失落不已,难不成她的样子像是要非礼他不成?她不过是当他是小弟弟一般而已,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天涯难觅心知人,无奈之处莫过如此。
吃完馄饨,两人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又不肯定万通走了没有,只是坐在木凳上发呆。
正无聊的时候,一个纨绔子弟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只见此人衣服穿得花团锦簇,倒是极好的质料,脸色青白,团圆大脸,腰肥腹满,一走那肚腹都要晃三晃的样子,瞧着便是酒色过度,还十分有款的提着个鸟笼子,越看越若人厌,也不只是那家的二世祖冒了出来。
他走到明月面前,一脸淫笑:“好久不曾见到这样好的货色,美人儿,肯不肯和大爷我去耍耍?”
明月没料到有人敢在都城大街上公然调戏良家妇女,既惊又怒,不要说她跟了朱祐樘以后,四处让尊着宠着,便是她跟着汪直,也是让人让着怕着,现在这下是被调戏了?还是被这样恶俗的人被调戏了?
好吧就算她明月现在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但是也不是所有人想调戏就调戏的。想这种货色来调戏,她是绝不会给他好脸看的。
只是她还没机会说话,杨应宁已经立刻从心到脸冷了起来,那说话的声音更如玉壶滴水一样寒凉,阴阴的拆了一声:“滚开。”
话音还未落,明月才醒过神来,皱眉站起来:“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还有没有王法?“
那二世祖根本看都不看杨应宁一眼,只当是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还是腆着脸,伸出那肥肥的手爪子,就要挑明月的下巴。“美人,别理这吃饱撑的没事干的,跟着大爷我吃香喝辣,”说话的时候,发现,行走有些挤,顺手把鸟笼子一放,然后一推桌子,把筷子筒,碗什么的都打到地下,看着筷子散了一地,碗变成脆片,也只是鄙视地看了一眼:“何必在这里吃这种几个铜板一碗的馄饨呢。”
明月啪地打掉他的手,一昂头:“本夫人,愿意吃什么你管不着。”
那二世祖好不容易挤到了明月面前,听了这话,一脸玩味地抓过明月一丝发缕,然后圈了圈说道:“刚才眼拙。竟是没看到你的发髻,原来是个有主的呀,小娘子性子挺烈,够味儿。虽然是有家室,但在这里吃馄饨,你那夫君恐怕也是个不济事的,还自称夫人,算了吧,不过是个有姿色的夫人而已,当得说什么夫人的名头。说起来,我爹好歹也是个官儿,跟了我,说不定真是捞个几品夫人当呢。”
这话一说,那动作又下作,明月那里忍的住,她抽身一转,就要扯掉还让他扯住的头发,只是那二世祖却不松手,明月一时有些吃痛,反而动作不灵。
杨应宁见他动手动脚,一阵血气上涌,已是冲上去了,一下揪住了二世祖的领子,手一抖就将他提了起来,喝道:“你想做什么?”
那二世祖刚被揪住的时候还有些慌张,后来上下打量了杨应宁一下,见他身着寒酸便服,发出一阵狂笑:“啧啧,这小美人的命不好啊,居然跟了你这么个人,委屈自己在这插木簪,吃馄饨,啧啧,可惜了我的美人儿啊。”随后竟然洒脱挥挥手,顺手掏出一两银子,放到桌上:“本来想在小美人面前显示一下男子气概,无奈美人被人捷足先登,看起来还蜜里调油的样子,罢了罢了,留点钱给摊老板罢。”说完一路逗着鸟走了。
杨应宁看他走的潇洒,不由嘴角抽了一抽,这完全就是出乎大家的意料嘛。
看着热闹的人还盼着有些什么下场戏段,可是摊老板已经开始收拾残局。
杨应宁心下有了计较,拉着明月顺着人流就挤了出去。再转转圈圈的行了几回,确定没有人跟着,这才拉着明月去了西便门。
在这里早就有杨应宁顾好的车在等着,上了车,这车夫想来是临时顾来的,也不知道杨应宁与明月的身份,又是个话头多的人,一路便听他在那里拉着坐在车厢外的杨应宁闲扯:“怎么把大人赶到车厢外来了,可是吵架了……要我说您夫人也是任性了些,爷们儿在外面难免过的不顺,女人该多体谅男人才是……”
一路叨叨的明月都困了,明月正在打嗑睡的时候,忽见到前边官道上尘土飞扬,似有大队人马奔驰而来。
杨应宁赶紧招呼马回避,隐在林间,明月挑开车帘,只见几百个身着铠甲的兵士,正护着数十辆马车从西南而来,神情戒备,行色匆匆。
明月正要看个仔细,忽听的背面山坡上一声呐喊,转头却见另一队全副武装的骠骑,大约数十人左右,从北面居高临下,大声呐喊而来,不到片刻功夫,已奔到林子间。
前面的车队见有人伏击,虽然慌乱,放佛也早有预备,摆了一个阵型,将那些马车护在了中间。
那一行骠骑见此阵势,并不止步,领头的一个唿哨,奔袭中的马队阵型突变,随在领骑的身后,尤如一支利剑插到了车队的保护圈中,片刻便已杀开了一个缺口。
明月被两支队伍刚好夹在了中间,听耳边人呼马鸣、刀砍斧劈之声不绝,不由吓得小脸惨白,转身便要策马离去。谁知那枣红小马受了惊吓,任明月如何鞭打,只是原地踏圈,一步也不肯动。明月无奈,忽见一人全身鲜血淋漓向自己奔来,却被身后一个兵士手起刀落,一刀将其头颅砍下,滚在了一旁。
只听耳边呼呼刀声,无数兵士互相攻杀,惊的马不停的嘶叫,那马车夫吓的缰绳都握之不住,想要逃了出去,可是那里有路可逃,一个绳索没握稳却是跌了出去,和一个战死的兵士跌在了一处。
杨应宁拉着明月就在一处树林间避下,随便拿起一具尸首将明月掩在下面,明月一抬头,只见那人嘴角一缕鲜血,圆睁着一双眼睛,似乎死不瞑目,不由肝胆俱裂,晕了过去。
待到明月悠悠醒转,已是夕阳西下,明月挣扎着坐起身来,见身旁横七竖八倒卧着上百具尸体,鲜血把地面都染成了红色,忙手足并用的爬了起来。
左右看去,却是一个活物也没有,连自己的马车也不见了踪影,晚风一吹,只觉得身上冷风嗖嗖,不停的发抖。
明月呆立了半响,方才慢慢抖抖索索、深一步浅一步的向前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摸索的唤着杨应宁的名字。
半晌才听到有人闷哼了一声,明月见杨应宁全身上下鲜血淋淋,也似吃了一惊,抬眼看去,清丽的月光下,前方半里外一片狼藉,分明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杨应宁看见明月爬了出来,巨掌一挥,牢牢抓住了明月的肩头。
明月只觉得右肩如被钢爪擒住,不由连身呼痛,头上冷汗潸潸而下。
看他脸色也是极为痛苦,明月不由惊呼出声道:“你受伤了,你怎么也卷进去了?”
“他们不是一般人,伏击的也不是普通人。”明月想再问几句,可是看着杨应宁伤的驳重,便也不好再问,扶着他向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几里,总算是看到了溪水,好在才是秋初,天不凉。
明月就着溪水将两人身上的血湾清理了一下,那溪水便红了半边,明月自己背上的伤也没有大好,这一下两个人都是伤上带伤,明月一边忙碌着,一边没好气的说道:“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体质,每次和你一起,就会有人伏击,从不落空。”
杨应宁听了这话哼了一声,似是不满。
两人收拾了一番,总算勉强能见人,伤口因为没有好的药草,明月只能将就的在附近摘了些草药堪堪先用上。
又取了些水,两人饮过之后,总算是气色好了些,杨应宁常出城,总算识得路途,便引了明月向前走,只说还有三四里地便有一处客栈,到了小客栈,原来只有四间客房,今天生意又难得的暴好,已经租出了三间,明月和杨应宁只好凑合住一间了。
明月倒不担心杨应宁会有什么不当举措,她怎么说也是皇子淑女,一般的臣下是不敢如何的,只是两人共处一室还是难免有些尴尬。
到了屋里,明月只好开始用手扒拉茶杯玩:“他们今天是什么人做的。”
杨应宁拧起眉头:“他们伏击的是越王世子,这事不简单。”
明月听到耳里不由嗤笑一声:“越王世子?看来这朝中是越来越不太平了,你这样卷进去,又一走了之,妥当嘛?”
杨应宁抿着嘴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我已经救下了世子,还护送他逃出了近十里地,还将马也让给他了,想来这会他应该已入都城了。”话里竟然隐隐有些笑意。
“哦,所以你才把我留在那尸体堆里,你也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明月真真假假的抱怨着。
杨应宁有一搭无一搭地接话:“那不是没办法嘛,当时的情况带着你在身边,更是不安全。”
明月看着杨应宁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却是有些莫名的喜意。
此时辉煌的凤仪殿里,接连虚脱了几日的皇后紧张地看着诊脉的太医,旁边的宫女忍不住替她问:“皇后娘娘可是……?”
太医双膝跪地,满脸惊恐:“属下无能。”
皇后闻言,脸上失落了片刻,终是长叹了一声,然后说道:“寿元终归有定数,也怨不得你们,好了,下去歇着吧。”
“娘娘,可要请皇上广纳名医……”一侧的兰心忍不住的说道。
王皇后却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言道:“不必。”
这时候皇上在干嘛呢?他正抱着已渐生华发的万贵妃,你侬我侬中。
万贵妃正伏在皇上怀里哀哀切切地说:“说道章淑女,我以前也见过她,说是太后的侄女,我也想与他亲近些来着,怎么说也是皇上的表妹,真的没想逼死她,她气性大去上吊,是我的错,本想好好补偿她,她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皇上软语安慰:“她是个没福的,不值得你惦记。”心里却恨恨想,那个贱人,竟然做出用药的事儿来,想来当初那事也是她自己搞出来的,弄的朕还失仪与人前。
因万贵妃借力杀了章淑女,周太后可是恨的牙都痛了,以后这内殿里更少有人敢与她帮手了。
便是万贵妃身边的小宫婢四喜都觉得自己有了强有力的依靠,连说话的口气都轻慢了起来,对这他好,就一副还好你识趣要不然你就该惨了,赶紧过来说点好听的爷放你一马的样子。
看着这一切,朱祐樘表面上还能装的平静若水,甚至还能说两句好听的,回到屋子里脸一下子就沉下来,身上充满了看不清的忧虑。
张敏屏退了左右,看着朱祐樘小心翼翼地问:“如今皇上偏宠万妃,我等是不是要假意投靠过去?”
朱祐樘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磨裟着:“你说,如今周太后越发无力,是不是我们想把事实摆出来就变难了。”言罢,长叹一声,仰着头看着天际:“本来就不容易,现在更是难如登天。说不清我们把人证摆出来,结果也未必能怎样。何况,我们的证据本来就无力。”
张敏这位老太监在宫里沉浮了一世,此时听到这样的话,也忍不住浑身力气像是被抽走似的,颓废地倒在椅子上,耷拉着眼皮:“可是做了那么多,现在放手,殿下,我不甘心啊。”
听他声音沉迷,朱祐樘虽然已经知道今时今日,只怕再难做些什么,可是竟是说不出那泼冷水的话,就算说出那话除了徒增烦恼又能如何?
“陪我出去走走吧。”
张敏点点头,无声地答应了。
两人出了门,只是漫无目的在宫里闲逛,转过一个回廊,居然看见汪直在那赏花,堪将要避,却见汪直折花而笑,似在相邀。
一时反是摸不清门道,走过去,只见对方抚指低语道:“其实殿下能原谅明月淑女,难不是因为她的本事,堪将大用?”
一瞬间,朱祐樘只觉得脑子瞅然清明,他一生谋事,只用阳谋,求的是明断理直,事非清明。
可是却忘记了,其实在这宫里只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那些所谓的手段又有什么不可以用的?
他想的只是万贵妃死,缺的不过是一个方法,明月能在无声无息中把毒下在自己身上,又何尝不能如此?
想到这里,朱祐樘只觉得心里一阵清明,抬头看着汪直,突然出声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将她做的事告诉我,难道你就不怕我杀了她嘛?她应该是你的暗使吧。”
“我赌的便是殿下舍不得杀。”汪直声音淡漠,脸色平静,只一双长眸如是狡狐一般长长眯起。
朱祐樘看了汪直半晌,终是长叹了一声说道:“你这样的人太可怕了。不拿别人的命当命,但公平的是,你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想来要是远在宫外的明月知道自己的秘密只是让汪直用来试了朱祐樘的心思,估计会有吐血的心吧。
可惜她真不知道,此时的明月正爬在桌上有些迷离。
杨应宁唤了她半晌,终是发现了不对劲,手腕一歪,将手上茶盏半倾,屏息半刻,腕子一抖,冲着明月那一张苍白的脸就泼了上去。
明月被冷水一激,咳嗽着醒了过来,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像刚刚孵出蛋的雏鸟天真而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
杨应宁看着他这种柔弱的样子,心里的柔情百出,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刚碰到就感到一阵灼热传来,怕弄错了,特意将半个手掌贴上,还是冬天炉火一般的灼热。杨应宁皱起眉头:“怎么病成这样也不说?”想着便出去唤了小二去煮热水。
可伺候人的事儿可是寻不来他人了。杨应宁可以说是能文能武,只有这事干不来。
小二打来水,杨应宁绞了毛巾,轻柔地放在明月额头上。明月迷迷糊糊哼了一声,任他摆布。
杨应宁观察着明月的脸色,正好小二送水还没走,便一把拉将住他说道:“可能帮着请个大夫来看看?”
小二笑着接话:“公子可是糊涂了,这前不着村,后不近店的,那里能找到大夫?”
“那你们平日里病了,可怎么着?”
小二应道:“这公子可想多了,这么远的地,大夫抬脚就得一两银子,我们那里看将的起,一般就是撑过去的。”
杨应宁听的心颤:“撑撑就过去了?”说完看着明月那烧的发红的脸颊,当真想不出来她得怎么撑过去。
明月这会儿似乎回复了些清明:“没什么,不过是惊寒受湿,引发体热而已,咳咳……”
杨应宁挑了挑眉地说:“知道你姑娘医道高明,可是现在你这会准备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