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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5-
大本营不会饶恕他!军部不会饶恕他!政客们不会饶恕他!就连普通民众,也不会饶恕他。他把他们的子弟断送在虎飞岭,而且,断送得毫无意义。
跳崖自杀的山崎俊将成为日本的民族英雄,而他,大岛义昌,将作为罪人,等待军法和良心的双重惩罚。
大岛义昌独自回到了他的军帐中,联队长青木源跟在他的身后。
“你出去,”大岛义昌沉声说道:“不要打搅我。”
“将军阁下,周宪章还在虎飞岭上,他们随时可能突围……”
“我说了,不要打搅我!”大岛义昌粗暴地打断了青木源的话,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军帐。
军帐里,正东方向悬挂着明治天皇的画像。
天皇身着大元帅服,手按佩剑,目光祥和。
作为君主立宪国家的天皇,天皇享有无上的尊荣和不容置疑的威望,他是天神的儿子,是臣民的君父。
按照军部的解释,这场战争是天皇的意志,臣民当为天皇效忠至死!
然而,大岛义昌知道,这场战争,根本就不是天皇的意志。
军部架空了内阁,内阁架空了天皇,这就是日本的政治。
大岛义昌拥护这样的政治,因为,他相信,这个政治是正确的,是引导日本走向富强的必经之路!
大岛义昌、山县有朋、还有无数的高级军官和政客坚信,打赢一场接一场战争,是日本跻身于世界强国之林唯一可行的道路。
但天皇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大岛义昌面向天皇的画像双膝跪地,喃喃说道:“天皇陛下,您是错的!”
他解开军装,露出了胸腹,然后,拿起钢刀,对准了自己的腹部。
军帐外,士兵们唱起了挽歌:
“伤心甲斐路,有去竟无还
当日出门限,今成隔世关……”
……
死亡让人麻木!
幸存者退到了虎飞岭山顶上,月光如水,但没有一个人流泪。
甚至,连伤者也没有发出濒死的呻吟。
虎飞岭顶峰上,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着站在岩石上的周宪章。
已经到了初秋,乍起的秋风带着寒意,鼓动周宪章的衣袂,岩石下的姚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周宪章却是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
他的双目无神,两只空洞洞的眼睛里,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的身边,站着冯国璋和钱有贵。
失踪多日的东学教指挥使郑世雄半靠在岩石下,他的身上满是鲜血。
蹲在郑世雄身边的,竟然是朝鲜王宫卫队副统领朴永烈!
日落时分,冯国璋和钱有贵回到了虎飞岭,他们的小分队几乎全报销了,但他们带回来了郑世雄和朴永烈。
下午,冯国璋和钱有贵带着由哨队组成的小分队,摸下山丘,前去探查枪响的方向。
他们很快在临津江边,发现了一支装备低劣的朝鲜军队,正在与一个中队的日军对抗。
朝鲜军队穿着他们的传统军服,头戴斗笠,脚踏草鞋,身穿浅灰色的短衣,一些士兵手里握着老式的前镗枪,而更多的士兵,手里只有大刀和弓箭。
这支朝鲜军队有一百多人,很多人倒在了日军的枪口下,而活着的人还在拼命抵抗,没有人投降。
冯国璋藏在密林观察,很快,他惊讶地发现,那支朝鲜官军里,竟然出现了朴永烈和郑世雄。
更让他吃惊的是,郑世雄的身边,跟着金姝和柳莹。
冯国璋和朴永烈原本就是不打不相识的兄弟。后来,冯国璋带着金姝去了封魂洞,认识了郑世雄和柳莹,郑世雄是个朝鲜人与俄罗斯人的混血儿,给冯国璋的印象极深。
冯国璋毫不犹豫地下达了进攻命令,小分队义无反顾地杀出藏身的密林,向日军的背后杀去。
冯国璋一枪击毙了日军的中尉中队长,日军指挥官战死,进攻日军发生混乱。
冯国璋趁乱杀入了包围圈,与朴永烈汇合。
这支朝鲜官军的指挥官正是朴永烈。
原来,成欢之战后,朴永烈随聂士成的武毅军向平壤撤退。然而,在撤退途中,清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队伍到达沙里院的时候,朴永烈一怒之下,杀死了几个正在抢粮的正练军官兵,脱离了清军。
朴永烈不甘心做日本人的顺民,也不愿意与清军合作,便回到朝鲜南方,召集被一些不愿意奉诏的朝鲜官军,组成了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
李熙发布独立诏书后,一部分仇视日本的朝鲜官军拒不奉诏,哗变出了京城,成了游兵散勇。朴永烈曾经是王宫卫队的副统领,在朝鲜官军中有一定的影响力,朴永烈竖起反抗日军的大旗,很快就得到了不少官军的应和。
朴永烈自封为统领,率领这支部队到处骚扰攻击小股日军,也取得了一些战果。
山县有朋决心发动平壤战役,日军第一军向平壤前进,朴永烈就带着他的部队,尾随日军,伺机寻找战机。
他们发现一支日军向元山虎飞岭靠拢,这支日军至少有一个大队一千多人。这正是神尾光臣的部队。
按说,以朴永烈的实力,根本就无力攻击一个大队的日军。但是,虎飞岭一带山高水深,地形复杂,日军人生地不熟,朴永烈却是轻车熟路,地形对朴永烈非常有利。
朴永烈不甘心放弃这个机会,便率部尾随神尾光臣,寻找下手的机会。他不奢望能够一举消灭这一个大队的日军,能够干掉几十个日军,占点便宜就行。
没想到的是,在距离虎飞岭还有五公里的临津江边,朴永烈遇到了郑世雄、金姝和柳莹。
金姝和柳莹是被郑世雄带出了封魂谷。
事实上,东学教前教主崔时亨早已觉察到了卢文俊的阴谋。
卢文俊身为军师,是东学教内仅次于崔时亨的二号人物。这十几年来,卢文俊为东学教的发展壮大出谋划策,颇有建树。
卢文俊既有才干,深得崔时亨的赏识。在东学教发展壮大的同时,卢文俊暗暗培植起自己的势力,对此,崔时亨早有觉察,但是,崔时亨不仅不予以制止,相反,还帮助卢文俊树立威望,很多事情,放手让卢文俊去做,任凭卢文俊把自己的党羽安插在东学教重要岗位上。
崔时亨这样做,是从东学教的长远发展考虑,卢文俊思维缜密,行事果断,据有相当的组织才能。崔时亨希望在他百年之后,卢文俊能够接替他担任东学教教主。
然而,近一年来,崔时亨发现,卢文俊有亲日趋向,甚至,有迹象表明,他与日本人有联系。
东学教反朝廷,但更反对日本人。崔时亨早年曾游历日本,非常清楚东洋人的野心。他知道,日本人对朝鲜的态度,与大清国对朝鲜的态度截然不同。
大清国以天朝上国自居,数千年来,这个自诩为中央帝国的国家,有着一种奇怪的世界观。中国的历朝历代,对周边国家的基本态度是“推行圣教,怀柔远方”。中央帝国对邻国负有道义上的责任,这种道义责任体现为一种父亲般的关怀,这就如同一个家庭,大清国是父亲,周边的国家,朝鲜、越南、缅甸、琉球等等则是儿子。父亲乐于到儿子分家单过,唯一的要求是,儿子必须对父亲保持尊敬,同时,父亲有责任按照他所信奉的道德观教育儿子。
按照这种家天下的世界观,朝鲜作为大清国的宗属国,它向大清国应尽的义务,就是隔三差五向身为父亲的大清国请安,除此之外,大清国不会向朝鲜提出任何要求,相反,每一次“请安“,也就是朝贡,大清国回馈给朝鲜的礼品,远远重于朝鲜的贡品。
这就如同现在,每逢周末,儿子携妻儿、带着些补品来望二老,在二老家里狠狠搓上一顿,吃得越多,二老越高兴,而老一高兴,就把多年的积蓄拿出来交给儿子,说是给孙子补一补身子。儿子化了五百块给二老买些补品,回去的时候,却是带着二老五千块的回赠。
总之,大清国没有殖民概念,给大清国当宗属国,从来就是包赚不赔,而且,大清国从不过问朝鲜的内政,可是,朝鲜一旦被人欺负,大清国作为父亲,就要为儿子出头,气势汹汹地一把揪住对方:“你狗日的敢欺负我的儿子!”
如今的大清国江河日下,如同一位衰老的父亲,自顾不暇,见儿子被人欺负,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不管怎么说,总会嚷嚷几句,表示不满。
而日本人就不同了,日本是强盗!
在日本人的眼里,朝鲜富家人的儿子,是强盗打家劫舍的对象。
日本人要做的,是把朝鲜人赶出家门,强占朝鲜的房子,奴役朝鲜的子民,瓜分朝鲜的矿产!
全盘西化的日本,接受了西洋人的殖民主义思想,而日本人的殖民主义,又带着东方人特有的残酷。
与日本人合作,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现在的朝鲜,名为大清国的宗属国,但却享有实际的独立,因为大清国对朝鲜一无所求。而一旦投入日本的怀抱,朝鲜将永远成为日本人的奴隶!
然而,卢文俊竟然与日本人有勾结!
这是对民族的叛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