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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贞路。

艾玛太太见到哈利、特瑞西西的欣喜激动,毫无意外地转化成一顿美味丰盛的晚餐。她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做饭，各种哈利喜欢的菜品,摆了一桌子。

因为吃得太饱,躺在印着哥斯拉大战军队的床单上,揉着肚子哀叫，成了哈利和特瑞西唯一能进行的饭后运动。

哈利四肢毫无章法的打开着，慢慢等待被过度撑开的胃，恢复元气。

他脑袋里，一会儿想着艾玛太太的拿手菜、一会儿想着女贞路湖边的小浆果……任何关于战争、时局的思绪,都从他脑袋里消失了。

他的眼前是满墙、满天花板的哥斯拉海报,鼻子里是艾玛太太身上美妙的奶油味。

哈利感到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比他有记忆以来更久远。

穿越过长长地时空,穿越过战乱的阿兹卡班、阳光明媚的霍格沃茨、嬉笑灿烂的湖边球场、阴沉死寂的楼梯碗橱……最终回到母亲的子宫里。

满屋甜美的食物气息,像母亲的羊水，温柔地包裹他。

温暖、安全和舒适。

特瑞西在一边摆弄着水晶球，不停地叨叨：

“……水晶球是成对的，原理基本借用双胞胎设计的伸缩耳。两个水晶球，应该是从同一块水晶上切下来的，水晶材质本身具有的贮存影像和远程感应功能，再加上纸偶的定向传递芯片，绝对能完美的传送影像……这样的水晶球，赫敏只做成一对，技术也应该没有流传出南塔。即使魔法部的监控网络，检测到异常魔法波动，也弄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你说说，哈利，他们成功了吗？”

因为艾玛太太家并没有魔法物品，也不能收听魔法广播。哈利在晚餐前，将他如何联系魔法协会，以及魔法协会方面，行动的变更，都告诉了特瑞西。

但整个下午，他们都无法得知魔法部行动的进展，女贞路并不安全，他们也不敢随意打探。

特瑞西就一直神经质的叨叨着。

“肯定没问题。”哈利胡乱应答，“你要相信赫敏的计划。”

这时，窗缝里钻进一只纸鹤，落到哈利手，哈利立刻蹭起来打开，嘴里道：“赫敏回消息了。”

“顺利吗，顺利吗？”特瑞西立刻凑过来。

哈利快速浏览一遍，喟叹着说：“大成功！”随即把信纸给了特瑞西。上面有不少，赫敏写给特瑞西的，学术方面的东西。

哈利自己放松肌肉，继续四肢大开，放心地躺着装尸体。

特瑞西在旁边，高兴得手舞足蹈，举着信纸，扭着屁股、哼哼唧唧地，走到一边写回信了。

哈利眼皮渐渐变重。

“嘿，哈利，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啊。”特瑞西的声音模糊地传过来。

“知道了，明早再说。”哈利觉得这个时候提起离开，非常扫兴。他试了试继续睡，但是烦躁的情绪浮上来之后，很难压抑。

哈利恼火地蹭起来，想用枕头砸特瑞西的脑袋，表示抗议。他抓着枕头，却看见特瑞西正在往窗外看，神情有些怔忡。

“怎么了？”哈利扒扒头发爬起来。

“女贞路。”特瑞西回头看着他，招招手，“来看。”

走过去挨着他，往窗外看。

然后，过了很久，哈利和特瑞西都没有再说话。

过去，哈利无数次在洗碗的时候，透过厨房的窗子，看着黄昏时候的女贞路。这个时候，是女贞路一天里最热闹的。小孩子们骑车踢球玩游戏，主妇们散步聊天说人坏话，男主人们在花园里干活看报、嘲笑政治人物的花边新闻……每个人都自得其乐。

哈利原本没到想自己回女贞路，会去看望佩妮姨妈一家，但是在特瑞西卧室的窗前伫立半响后，哈利拍拍特瑞西肩，一个人离开了艾玛太太家，走向佩妮姨妈的房子。

这是他时隔三年后，再次踏上女贞路。

女贞路的两边，大部分成了空房。有一些房屋，彻底毁在那一夜食死徒的进攻里，只剩下一片焦黑残垣。

只有少部分受损轻些的房子，还有人住着。但房屋上烧灼的焦黑，和破碎的墙面，都昭示着那场灾难造成的伤害，并没有在住户的生活里退去。仅剩的住户们也都门窗紧闭，表明主人拒绝任何打扰和拜访。

房子前后的小花园，都没人打理了。

整个小惠金区，透着一股荒芜和凄凉。

哈利按响了佩妮姨妈的门铃，居然是达力为他开门。

达力变化很大，人更高了，也不再肥胖成个圆球。

看到是他，达力先是吃惊地瞪大眼，然后想关门。但门关到一半，视线落在哈利脸上夸张的疤痕上，手上的动作又停了。

半响后，他才用一种轻视和不屑的语气说：“你回来干什么？我们家没有多余的饭给你。”

哈利发觉不管时间过了多久，达力的恶行恶状，始终是他心底最感到厌恶的。

他还没想好说辞，就听到佩妮姨妈在屋里喊：“达达，到时间了，去给你的爸爸送药。”

“好的。”达力对里面应答一声，转身走进房子里。但他最终没有关门，哈利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佩妮姨妈家的房子还是老样子，只是一切都变旧了。墙纸发黄进水、地毯起球，曾经银闪闪的吊灯和锃亮的皮沙发，现在只是灰蒙蒙旧家具。这里一点也不像佩妮姨妈曾经最骄傲的，“女贞路最高档的住房”。

餐厅饭桌上，摆着几个空盘子，显然佩妮姨妈家正准备吃饭最新章节。餐厅的窗帘也拉上了，房间里光线昏暗，空气里漂浮着一股食物发酵的酸味。

达力从餐桌后面的架子上，熟练地找出一大堆药瓶，倒了一杯水，往楼上走，也对着厨房喊了一声：“妈妈，哈利回来了。”但没再看哈利一眼。

厨房一阵叮叮咚咚后，佩妮姨妈冲了出来。

她也老了。哈利看着佩妮姨妈明显的皱纹想。

“你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虽然哈利并不指望，佩妮姨妈对他有什么深厚的亲戚感情，但她看苍蝇一样的眼神，还是让哈利很不舒服。

哈利觉得，他真不该回到这个没有人欢迎他的破房子里。

其实他也说不清，他为什么会想回来看看。

“你怎么……”佩妮姨妈一边说着，手在围裙上擦拭几下，向着哈利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然后，佩妮姨妈也看到了哈利的疤痕，停了下来。

她死盯着哈利脸上的可怖痕迹，目光里突然闪过一种恶毒。

哈利觉得她是在诅咒他，诅咒这么深地伤痕，没有干脆就要了他的命。

在佩妮姨妈越发厌恶的神色里，哈利觉得自己绝对没有猜错。

这时候，楼上传来一阵嘭嘭的响动。佩妮姨妈一边解下围裙，一边往楼上走。嘴里恢复了对哈利的谩骂：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一辈子的免费食堂？现在全国混乱，我们家养不起你了。你的怪物妈妈不是在那边有朋友吗？你怎么不去投靠他们？在我家吃了这么多年的闲饭，明明都滚蛋了，为什么又回来？”

直到佩妮姨妈转上楼，刺耳的骂人声才停下来。

哈利想着，佩妮姨妈骂人都这么有精神，应该是没事了。

在国外的时候，他们一直和艾玛太太有通信，佩妮姨妈家的情况，艾玛太太也通过特瑞西转告了哈利。

佩妮姨妈一家，在食死徒入侵后，本来准备搬离女贞路。但接下来英国局势的恶化，却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英国麻瓜界因为不断的天灾**，和流血事件，渐渐秩序混乱。弗农姨父的工厂，因为欠薪，受到工人的暴力冲击，弗农姨父在冲击中受伤，后来就一直没有出去工作。

紧接着家里的存款，因为银行倒闭，化为乌有。没有收入、没有存款，佩妮姨妈一家只能靠政府微薄的救济金度日。甚至到了最近，政府的救济金都不能按时领到。

现在，这个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是达力。他中断了学业，找了一份糊口的工作。但不久前，他工作的公司也倒闭了，目前同时在伦敦打三分临时工。

曾经哈利起早贪黑卖报纸，为了自己攒学费的时候，达力在床上睡得正香。哈利有时候会恶意地想，现在达力终于也知道睡不够和饿肚子的滋味了，生活总算是公平了一次。

哈利一个人站在底楼，想着他应该走了。但是脚下却不自主地，踏上二楼的台阶。

他路过自己曾经住的二楼阁楼，没有停留，最后站在弗农姨父的房门口。

弗农姨父被达力和佩妮姨妈架着，两人正合力把他送回床上。

“我很抱歉，”弗农姨父眼角湿润着说，“我只是想自己去拿拐杖，我昨天都已经能站起来了……”

“没什么，亲爱的。”佩妮姨妈把弗农姨父安置在床上，已经气喘吁吁。她把薄毯拉过来，为弗农姨父盖上，“医生说过，你会再站起来的，你要给自己时间。”

“我要是能站起来，就去找一份工作，佩妮，我们已经吃了一个星期玉米煎饼了，达达还要长身体……”弗农姨父费力的蹭起来一点，让自己靠在床头。

扭头间，终于看到了哈利。

他先是一楞，然后暴怒道：“你回来干什么？”

哈利想说，我只是回来看看，不会吃你们的玉米饼。

但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原来弗农姨父不出去工作，是因为站不起来。

他看着佩妮姨妈继续尖声骂他，达力和弗农姨父，继续用记忆中那种刺人的蔑视目光，居高俯下的看着他。

哈利想，生活就是这么奇怪，他从小就住在这里，但佩妮姨妈、弗农姨父和达力，他们才是一家人，他从来都只是讨饭鬼。

明明他也讨厌这里，明明他们两相看厌。

但时间就是这么奇怪，一转眼，把每个人的生活、际遇，改变得天翻地覆……

“我，”哈利感到喉咙终于发出了声音，“我帮你们煎玉米饼吧。”

所有人都愣了，连佩妮姨妈都停下了咒骂。

不过随即，佩妮姨妈用更加恶毒的语气，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我们只能吃玉米饼，都是你害的，女贞路都被你毁了，你引来了那群怪物……”

佩妮姨妈把他们家的遭遇，统统算到哈利头上，骂声一阵高过一阵。

哈利看着他们一家人靠在弗农姨父身边，依偎在一起。成天关他禁闭的佩妮姨妈老了，一只手就能把他提起来的弗农姨父也老了，比他壮实、追打他为乐的达力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麻瓜。

怎么那个时候，觉得他们是一根手指头就能压倒他的，而且永远都会是那么强大的魔鬼呢？

明明只是刻薄的女主人、养家的男主人和宠坏的儿子，只是英国无数三口之家中，最平凡的一个而已。

现在，受魔法界动乱的牵连，麻瓜世界也一片混乱，他们也只是无数艰难度日的麻瓜家庭里，最平凡的一家人。

他们不知道，他正是预言里这场战争中的救世主，而且正在一步步成为左右这场战争结果的人之一。

他根本不稀罕他们的玉米煎饼。

他们用语言、神情，任何可能的方式，传递着不欢迎和厌恶。但是，他们打开了门、让他进屋、没用扫帚撵他，也没有说，不让他留下来吃玉米饼。

哈利想，这大概就是他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他们讨厌他，但是因为母亲那点微薄的血缘亲情，他们没有放任他不管，总要为他留一口食物。

他和他们之间，最好的状态，应该是各自过着各自的日子，谁也不求助谁，谁也打扰谁。

知道自己有个亲戚还活着，但是下次见面是在他的葬礼上，就这样一辈子互不往来才好。

哈利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回来了。

那一夜匆匆地逃离女贞路，他始终欠这里、欠自己的童年，一个告别。

佩妮姨妈还在喋喋不休地咒骂。

“佩妮姨妈，”哈利抬头，看着他们一家人，“我帮你煎玉米煎饼吧，你以前说我煎得还不错的。”

也许是因为那个称呼，也许是因为哈利纯净的眼神，佩妮姨妈终于停下了。

哈利没有等佩妮姨妈回答，自己下了楼。他想他永远不会感激佩妮姨妈一家，因为他们除了可怜的剩饭，什么都没有给他。

但是同样的，佩妮姨妈家养活他十一年，他除了帮忙做家务，也没有回报过什么。

哈利煎好玉米饼后，径自离开了。

因为哈利脸上的伤疤太可怖，佩妮姨妈一家一致认为，哈利是因为国内局势混乱，自己过不下去了，来投靠他们的。在楼上商量后，佩妮姨妈最终决定，最多只允许哈利在他们家呆一周，他们可不想一辈子养着他。

当佩妮姨妈、达力冷着脸下楼，却发现哈利已经离开了。

餐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食物，还有一个小玻璃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第三滴药水在伤口上，可以立即愈合。

farewell.（永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uisgs扔了一个地雷

谢谢uisgs亲的雷，╭╮~四爪朝天滚动任抚摸~~

ps：这章之后，哈利不会再被童年的遭遇困扰，黑暗的碗橱，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的噩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