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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打击让相州镇军瞬间乱了阵脚,听着雾中震耳欲聋的征北军万胜的口号,这支相州镇军的统兵将领彭喜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已经镇定了下来.彭喜是相州知州彭忠俊的族弟,一直是相州镇军的将领,从最初跟着程群作战,到最后辅助从良的骁卫,多年的战争也将他磨练了出来,与大越大部分州的镇将没有多少作战经验不同,他算是沙场老将了.
最初他以为自己已经被身后苏定方的部队咬住,一想到苏定方的数万大军,心中顿时凉了半截,但片刻之后,从那震天的喊杀声中,他却听出,攻击者虽然声势浩大,但其实人数并不太多,几乎全都是骑兵,因为他的麾下的骑兵数量屈指可数.
也就是说,发起突起的这支敌军,了不起就是苏定方突前的一部分前哨,想到这里,他不由稍稍安了一下心.只要自己能守住,离自己并不太远的骁卫一定会转过身来救援.或者只自己自己将慌乱的士兵聚集起来,形成军阵,对手便无可奈何,自己逆转取胜也不是不可能.
“擂鼓,擂鼓,所有士兵,齐声高喊,向中军靠近,用鼓声,用喊声,将我们的士兵聚集起来.”彭喜大声叫道.在他的身边,中军方向,嫡系的千余名士兵正聚集在他的周围,人挤人,人挨人,彼此紧挨着,惶然地看着浓雾之中的远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彭喜的命令让这些人慢慢地平静下来,十数面大鼓同时擂响,千余名士兵齐声呐喊:”各中军聚拢,向中军聚拢!”
千余人同声呼喊,声音传透了重重迷雾,传递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将征北军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也给压了下去,四处奔逃的士兵正自六神无主的时候,听到浓雾中传出的整齐的大鼓声以及呼喊声,不由自主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拢过去.
燕小乙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鼓声和呐喊声,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对手主将的镇定与反应让他有些吃惊,看来这家伙肚子里还是有货的.转念之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竹哨,含到了嘴里,用力一吹,顿时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尖叫声从竹哨之中传了出来.
这是燕小乙还在当马匪时候,鹰嘴岩马匪们用来联络的一种通讯口具,通过不同的节奏与鸣叫,懂得这种通讯方式的人便能明白吹哨人的意思.
燕小乙在集结兵力,他要首先去攻击鼓声传来的方向.
一边吹着竹哨,燕小乙一边纵马向着彭喜中军方向驰去,不用等待,不用犹豫,燕小乙知道,他的弟兄们马上就会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战马奔出没有几步,一边的浓雾之中突地窜出一个持枪的敌人,看到燕小乙的战马,怪叫一声,转身便跑,燕小乙嘿的一声,轻轻松松地赶上去,纵马从他身边掠过,顺带着一刀斩断了他的脖颈.
第一个抵达燕小乙身边的是三眼虎,对于这种声音,三眼虎是太熟悉了.
“点子还有些麻烦呢!”两人并辔向前,三眼虎大声道.
“再麻烦也灭了他!”燕小乙大笑道:”虎爷,咱们来比一比,谁先冲到对方中军旗下!”
三眼虎冷笑:”你个小鸡崽子,想跟虎爷较劲,瞧着吧,输的肯定是你!”反唇相讥之时,还不忘手起刀落,将奔行在他身边的一名惊慌失措的镇军砍翻在地.
“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虎爷是逢赌必输,从未有过胜绩!哈哈哈!杀啊!”燕小乙猛然加速,冲到了三眼虎的前方.
“龟儿子的,打人不打脸,这都不懂啊!”三眼虎大怒,挥刀猛砍,”今儿个虎爷要翻盘!”
竹哨之声在雾中回荡,一个又一个骑兵开始聚集到燕小乙的周边,随着竹哨的音节变化,这些骑兵在浓雾之中开始排成了冲阵阵形.
当年鹰嘴岩马匪赖以成名的冲阵绝技,锋矢阵形.燕小乙与三眼虎作为箭头,冲在了最方方.跟在他们身后的骑兵目力所及,最多能看到前方两名同伴,但他们仍是一个接着一个,排成了数排,向前一路突进.
浓雾之中以锋矢阵形冲锋蕴藏着极大的风险,一旦前锋受阻降速,后面的骑术稍差,变道不及,肯定便会追着同伴的马屁股撞上去.
作为资深的骑兵将领,无论是燕小乙还是三眼虎,当然知道这个风险,在燕小乙的竹哨声中,下达的命令是前后骑相距一个马身的距离,燕小乙相信,这支随着他多年的骑兵,这些从无数场血战之中幸存下来的佼佼者完全能胜任现下的任务,他们能自行化解任何的困难.
彭喜的策略已经起到了作用,整个战场在开始慢慢缩小,燕小乙在聚集他的兵马冲阵,他要趁着彭喜还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军阵之前先将他击溃,然后再赶鸭子,而彭喜则反之,谁先抢前一步,谁便能占龘据优势.
燕小乙前进的道路之上,越来越阻塞了,他的马前马后,都是在奔跑着相州镇军,他们向着鼓声传来的方向在奔跑,因为那里有他们的主心骨,他们甚至没有想到在此时去攻击燕小乙,而是在一门心思地猛跑.
燕小乙冲锋,但速度却在一点点降下来,因为前行的道路之上,敌人愈来愈多,愈来愈密集,那怕他们此时没有攻击自己的愈望,自己就这样一路砍杀,也不能向先前那样辗转腾挪,游刃有余了.
“奶奶的!”燕小乙痛骂了一声,舌头卷着竹哨,开始再一次变换节奏.
“小乙,麻烦不小呢!”三眼虎赶了上来,”如果不行,得考虑撤退了!”
“先冲一阵再说!”燕小乙怒吼着纵马向前.
孙传亮率领着骁卫离万千沟壑只有十数里的距离了,浓雾之中,他派出去的前哨已经找了回来,告诉他,那里的驻军以及盐池的驻军都已经作好了迎接他的准备,这让他心情大好,总算是顺利脱身了,接下来他要做的是,在盐池率军固守,将苏定方部牢牢地挡在陕州,使他们不能与朴德猛集团顺利会师,这也是从良从南方走时,派信使给孙传亮下达的命令.
“纵使只余一兵一卒,也不得从盐池后退半步.”从良的命令没有半点丝毫可以通融的余地.
但是喜悦没有持续片刻,从骁卫后方飞马而来的哨骑让他的喜悦在瞬息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相州镇军遭到了攻击,袭击他们的有可能是一直追慑在他们身后的苏定方部骑兵前哨.
“怎么办?”这个问题困挠着孙传亮,从这里到相州镇军遇袭的地方,如果没有浓雾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情,但现在这个情况,只怕所需要的时间要翻上一翻,但更大的问题是,袭击相州镇军的骑兵有多少人?苏定方的骑兵到了,那他的主力部队距这里还有多远?如果自己前去援救,一旦给对手缠住了怎么办?苏定方所部有三万余人,远超自己,一旦给缠住,便极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将军,要救啊!”骁卫将领刘文意大声道:”相州镇军的这些弟兄跟们一起也这么久了,从相州一路撤来,同生共死,眼看着就要抵达目的地了,我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样垮掉?”
“不错,将军!”另一员将领胡威亦道:”那可是八千有作战经验的士卒,如果能安全地救出来,对我们以后作战也是有利的,孙将军,我们骁卫在贵州作战损失惨重,这些人再稍加训练,便可以整体加入我们,成为骁卫一员,我们不能放弃他们.”
孙传亮叹了一口气:”二位,我知道你们与彭喜这么长时间在一起作战,已经有了兄弟情谊,你们所说的我也明白,但是,你们考虑过没有,我们如果因为救他们而达上我们自己了怎么办?这么大的雾,敌情不明,贸然出击,一旦被敌缠住,后果就大大不妙啊!”
“孙将军,这么大的雾,于我们,于敌人都是一样的,我们行动迟缓,但是他们就走得动吗?而且前两日我们的哨探明明探知苏定方离我们还有近百里路远,追上来的只能是他的骑兵,他的骑兵并不多.”刘文意握了握拳头,道.
“不错,孙将军,这些骑兵为什么敢进攻彭喜,不就是因为这场雾么,雾大,彭喜不明敌情,才有可能遭遇重创,但是我相信以彭喜的能力,肯定不会被对手迅速击垮,而是会想法苦苦抵抗,他缠住了这些骑兵,我们如能及时赶到,便能将这些相捡便宜的王八蛋给围歼了.也算是出一口这次千里撤退,狼狈不堪的恶气.”胡威杀气腾腾地道.
“胡将军说得有道理!”刘文意接着道:”将军,灭了这股骑兵,可以大涨我军士气,也给我们随后的盐池保卫战增添了底气啊,要是让这些骑兵尾追到盐池之下,他们纵横来去,往来如风,要是切入我们与骁卫主力之间,我们反倒有大龘麻烦!”
孙传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人所说的,他不是没有考虑到,但这场雾让他总是举棋不定,一念之间,可就是数千上万人的生死.
他仰起脸,闭上了眼睛,反复权衡着.
脸上有凉风拂面,起风了.
“起风了?”孙传亮霍地睁开了双眼,”起风了?”他大声问道.
“起风了!”刘文意,胡威同时答道.
“风起,雾就要散了!”孙传亮大笑起来,”天助我也!传我命令,全军转向,救援相州镇军,来人啊,去万千沟壑,调集那里的骁卫,出来接应我们,同时传令给盐池守军,分出一部,亦前来接应!”
“明白!”
“得令!”
刘文意,胡威两人兴龘奋地答道.
七千骁卫,原地转向,开始奔向相州镇军遇袭的所在,空气之中,凉风丝丝拂面而来.雾开始变得淡了一些.
孙传亮作出了一个让他在随后的日子里后悔不迭的决定.于他而言,那是一个惨痛的,不堪回忆的往事.
就在孙传亮决定回转救援的时候,与他们方向相反,但距离却要远得多的另一支部队亦正在向战场方向接近,那是苏定方的骑兵,一共三千余人,这三千余人,也是数月之前,燕小乙从江陵遣返回去的那一部分弟兄,为了集结所有的战马支持燕小乙的奔袭,他们将马匹都交给了燕小乙,直到回到了征北军中,云昭方才重新给他们配上了战马,这一次作战,又将他们派到苏定方军中作为一支集团骑兵使用.指挥这支骑兵的是已经幸存不多的一个老鹰嘴岩兄弟,已经年近五十的老马匪高科超.
大雾阻碍了他们的行军,高科超只能率队缓缓前进,同时派出哨骑突前探查,而身后的大队人马离这里还远着呢,这场大雾只怕会将距离拉得更远一些.
看来是抓不住孙传亮这只耗子了!
孙传亮就是一属耗子的!高科超愤愤地在心里骂了一声,一路之上,这王八蛋就没有给自己一丁点的机会,眼看着对手就要到盐池了,到了那里,就是步卒的事情了,自己这骑兵部队,总不可能去攻打城墙.到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庆营立功了.
高科超很懊恼,赣州一败,可谓是翻天覆地,在征北军中一向地位超然的骑兵营一夜之间成了征北军各部之间的谈资,这些天呆在安庆营中,也听到了不少将领的风言风语,骑兵营俨然成了征北军的罪人,因为在赣州他们的失败,直接导致了征北府被迫改变大的战略计划,仓促上阵进行大规模的南征,也间接导致了现在攻击乏力,不得不停下了进攻的步伐,现在,除了他们这边一路,其它各战场都已经停止了进攻,就地修整了.
高科超很恼火,与燕小乙一样,他也迫切地希望打一场彻彻底底的胜仗让骑兵营再一次翻身,好好地长一次脸,可这一次作为突前的前锋,他没有抓住对手的破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一步步接近盐池.
高科超不敢贸然发动进攻,上一次的赣州之败给他留下了太深的映象,没有摸清底细,便仓惶出击,小视敌人的同时,将自己差一点弄上了绝路,能够突出重围,那是因为骑兵营够硬够能打,要是稍差一些,只怕骑兵营的作战序列就要从征北军中抹去了,即便如此,近五千兄弟的伤亡让高科超仍是刻骨铭心.看着同伴一个个因为力尽坠马,或者因为战马力竭而倒下却不能救援,那种伤痛足以让高科超从此作战加了一百倍的小心.
燕将军,你现在在那里呢?在他们进入陕州之后,理应出现的燕小乙的千余精锐却无影无踪,宛如平地消失了一般.这让高科超担心不已,燕小乙所带的弟兄虽然是骑兵营中的精华,但毕竟只有千余人啊!千余人在当年的鹰嘴岩是一股大部队了,但在现在动辄数万部队,数十万部队的大会战的战场之上,当真是微不足道.
前方传来尖厉的竹哨声,随着哨音,高科超身前的骑兵同时侧马向两侧避开,竹哨的声音传来的讯息是让路,有重要军情!
高科超迅速掏出小小的竹哨,含在嘴里回应了几声,片刻之后,浓雾之中传来急促的马蹄之声,在高科超的哨声回应之后,战马开始减束,片刻之后,一名哨探出现在高科超的面前.
“高将军,发现燕将军所部踪迹了!”哨骑大声叫道:”他们在前方四十里处,正在作战.我们听到了竹哨声,但却看不见战场之上的具体情况,一些兄弟去探个究竟,我与另外几个兄弟快马回来报讯.雾太大,跑上好几个兄弟马失前蹄,伤了,只有小人运气好,赶了回来!”
“找到燕将军了!”高科超先是大喜,接着又是大惊,”这么大的雾作战?敌人多少?”
“不知道,不过听声音动静不小,敌人应当不少!”哨探道.
“燕将军带的是骑兵,有选择打不打,在哪里打得自由,即便是与敌人撞上,他也应当有远循而去的自由,但现在燕将军却在与敌熬战,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这一战是燕将军主动发起的攻击,就是要趁着这场大雾,敌人不知就里而打乱仗,在乱仗之中消灭对手.”高科超沉吟道.
“高将军,那还等什么?我们得赶紧去支援燕将军,全歼了这股敌人!”身边的骑兵都激动的嗷嗷叫了起来.
“当然,传我命令,全军加速前进.告诉弟兄们,不要怕伤了马,马伤了,就是靠两条腿,也得给我跑过去,这是我们骑兵营翻身的好机会.”
“遵命!”
“派出一队哨骑,飞马回去向苏将军报告,就说我们咬住敌人的尾巴了,让苏将军全速前进,力争将敌人消灭在往盐池的路上!”高科超大声道.
“是!”
“征北军!”高科超缓缓策马向前,开始小跑.
“万胜!”浓雾之中,传来骑兵们如雷的呐喊.
“全速前进!”高科超一声怒吼,猛然提速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