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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有时候就那么巧,晚饭时他们一伙儿人刚刚背后嘀咕了张家的八卦,等饭后转移阵地去了莲花会所,一行人刚刚走出电梯,就看见张杭从一间包房里走了出来,怀里还搂着一个头发挑染成了紫色的漂亮男孩。
十来米的距离,谁看不见谁都不可能,于是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僵持片刻,还是有了几分酒意的张杭先开口了,“我还当自己眼花了呢,原来真是赵少和刘少回来了。这可得有两三年没见了吧?”
赵闯和刘冬跟张杭其实也就是认识,张杭的人品行事他们还真有点儿看不上,但这种场合遇见了,也就是个点点头的事儿,没必要给人脸色看。赵闯笑了笑,客客气气地说了句好久不见。刘冬也敷衍地点了点头,刚要走过去,就听张杭又说了句,“要说谁都没你们二位会玩,跑到部队去家里人也管不着了,还把军衔也混上了。不错呀。”
刘冬的脚步一顿。
赵闯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一把,示意他别跟这二百五计较。刘冬却带着一脸的笑容跟张杭寒暄了起来,问张家生意,春季拍卖会什么时候开?不知这次会有什么精品?又说张杭有福气,自己老爹和大伯都那么厉害,什么事儿都不用他操心。
张杭起初还听的挺乐呵,听着听着就不对味儿了,刘冬说他老爸和大伯厉害,不就是在暗讽他没用,什么事儿都交给长辈去做,自己只会吃喝玩乐吗?虽然事实也是如此,谁又会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呢?但是刘冬的话说的圆滑,没有一个字是明着骂他,张杭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骂回去。
站在一旁的秦东岳在看清楚他怀里那个男孩儿的脸之后,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这男孩皮肤雪白,脸上画着淡妆,五官依稀有几分重岩的模样。
秦东岳本来还想着忍忍算了,今天聚会是为了给赵闯和刘冬接风,闹出别的事儿来就不好了。但是张杭借酒装疯,一边在那男孩身上揉来揉去,一边还不住地斜眼去看秦东岳。接触到张杭充满挑衅的视线,秦东岳心里有什么不清楚?
几个人都走过去了,秦东岳却越想越是不甘,转过身朝着张杭又走了过去,拎着那男孩的衣领将他从张杭怀里拽了出来,丢下一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然后一拳砸在张杭的脸上。张杭也没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身体向后摔过去,撞在包房的门框上,惨叫一声捂着脸蹲了下来,“秦三!我&&%%&&%%……”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赵闯连忙走过去拉住秦东岳,“怎么了?这是?”
秦东岳被他拉着,手臂不好使力,索性抬脚将张杭踹的仰了过去,然后一脚踩在他胸口上,压低了声音骂道:“张杭,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找揍呢。”
张杭青着眼圈骂道:“你妈的……”
秦东岳又给了他两脚,“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为什么揍你。要是还有下一次,就不是这么几脚的事儿了。”
张杭正要骂他,就听秦东岳压低了声音说了句,“做出那么些加料的盆景,你也费了不少心思吧?”
张杭脸色微变。
秦东岳放开张杭,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一转身见那紫色头发的男孩还缩在一边,眉毛又拧了起来,“还不滚?”
那男孩陪着笑脸连连道歉,顺着走廊一溜烟地跑了。
赵闯有些纳闷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了?比冬子还沉不住气?”
秦东岳摇摇头,他能跟别人说那个小m-b长得像他心上人吗?
包厢门打开,有人听到动静出来看,见张杭躺在地上吓了一跳。秦东岳却懒得再理会他,拉着赵闯就走。就这么一错身的功夫,秦东岳的视线穿过了虚掩的包厢门,看见了坐在一群红男绿女之间的张赫。
包厢里光线并不是十分明亮,张赫又坐在一个角落里,本来是不易被看见的位置,但秦东岳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张赫侧脸的轮廓,他只看过一遍就绝不会再看错——第一次看见张赫是在花店门口,当时他和重岩走在一起,两个人相携去了街角的茶馆喝茶。
秦东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张赫似乎也喝了酒,正歪靠在沙发扶手上,怀里还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美艳女人。
还想细看时,包厢门缓缓阖上了。
秦东岳侧过头扫了一眼正被人从地上扶起来的张杭,心中的疑虑到底不便当着他的面问出来。
赵闯又拽拽他的衣袖,“走吧。”
秦东岳跟着自己同伴去了包厢,没再理会他身后双眼冒火的张杭,满心想的都是原来张杭和张赫竟然是认识的。
这两个人……只是认识而已吗?
转天下午,唐怡听说秦东岳要请“三十六郡”的股东们吃饭,也不好说什么。抛开她儿子的那点儿小心思,这种饭局其实就是很正常的社交活动。她有些怀疑重岩是不是也知道了秦东岳的心思,所以这么久都没再上他家来。就连大年初三那天过来拜年还是跟林权林培一起过来的,略坐了坐就一起告辞了。
唐怡这样想着,又有点儿可怜秦东岳,她这个儿子从小就很优秀,没想到在人生大事上竟然会遇到这么大的挫折。那孩子是秦东岳的生意伙伴,又是小安的朋友,时不时就会碰见,他却要每天佯装若无其事,心里不知道有多痛苦呢。
唐怡从厨房找出一个保鲜盒,装了一盒子家里做的点心,让儿子给重岩带去。心里有些遗憾地想,若重岩是个女孩儿,那真是什么问题都没了。至少从吃东西的喜好上讲,她喜欢做甜点,重岩喜欢吃甜点,天底下还有比他们更合拍的婆媳吗?
唐怡目送秦东岳出门,心情复杂的无以言表。她不想儿子娶个男媳妇儿,但她同时也不希望他过得不开心;她想让他开开心心过日子,又怕他现在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不曾考虑实际的问题。万一有朝一日他顶不住社会的压力,会不会后悔走上这样一条路?会不会气恼父母当时没有及时拦住他?
唐怡纠结的不行,觉得这儿子养的……真是讨债来的。
秦东岳先去“山水湾”接了张月桂和重岩,然后直奔东来顺吃饭。老太太最近一段时间见了不少重岩的同事,日子过的挺热闹,见了谁都乐呵呵的。她心里比较喜欢海青天和林培,但是对秦东岳和林权则明显的更加信任。
老太太相信当兵的人品,觉得有这样两个当过兵的人跟重岩一起做生意,那真是什么都不用害怕了,好像整个国家都站到重岩这一边了似的。重岩也懒得纠正她的看法,他知道在张月桂这个年纪的老人的观念里,国家、部队的分量是比什么都重的。
秦东岳仅凭着自己的履历就能在老太太心目中刷好感度,在重岩看来这简直就是作弊!他从来不知道秦东岳也能这么多话,跟老太太聊他们部队拉练时的各种趣事,讲他们执行任务时去过的地方,讲各地的风土人情。只有他们三个人吃饭,气氛居然也挺热闹。
重岩吃了个半饱的时候,接到了张赫打来的电话。他们之前曾经约好了要一起去看新春花展。但现在情况不同,说重岩多疑也好,小人之心也好,他此刻拿不准张赫的居心,自然不会让张月桂暴露在张赫的眼皮底下。而有老太太做挡箭牌,重岩心里还是挺庆幸能有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推掉这一次的见面。
张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遗憾,“据说有不少名品呢。”
“希望以后还有机会,”重岩嘻嘻哈哈的跟他打马虎眼,“现在是真去不了了。我姥姥在这儿过年呢,老人家不爱去人多的地方……是啊,是啊,嫌烦呗……”
张月桂听重岩这语气就知道这是打给没什么交情的人,也不当回事儿。反而秦东岳有些紧张起来,也顾不上老太太还在座,压着声音对重岩说:“你小心这人,别跟他走的太近。”
重岩还没回答,老太太就补充了一句,“你得听你秦大哥说的话,他年纪比你大,阅历也多,还当过兵!”
重岩哭笑不得,“我知道了。”
秦东岳被老太太配合了一把,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便又委婉地解释了一句,“昨天跟朋友去莲花会所,看见他和张杭在一个包厢里。”
重岩顿时一愣,心里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两个人都姓张,又都有意无意的跟自己的生活挂上了钩,也难怪重岩会多心。如今看来,自己那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第六感还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啊。
重岩点点头,“我知道了。”
秦东岳知道海青天已经被重岩捞上岸,再有什么事情重岩也不方便再让他去做,便主动把事情揽了过来,“他们具体有什么关系,或者私下里有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这个我去找人查,你就别瞎操心了。”
张月桂没听清他们前面说什么,但是最后这一句倒是听清楚了,见缝插针的又补充了一句,“要把心思放到学习上,都高二了,要抓紧!别看没人管着你你就放羊了,到时候耽误的可是你自己的前程。”
重岩看着秦东岳低头闷笑,心中也挺无语,又见张月桂盯着他,一副你不点头答应我就接着劝你直到劝得你点头的架势,连忙点了点头说:“放心吧,姥姥,我心里有数。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干脆留下来跟我一起住好了。”
张月桂明显的愣了一下。
其实重岩这话并不是随口说说的,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这个事儿。以前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互相看不顺眼,可一旦分开了又觉得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日子过的实在寂寞。老太太很有些可怜他到了父亲身边却依然没人管教,重岩却是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看待老太太的存在。
吵过、怨过、甚至恨过,但是当这些激烈的情绪都过去了之后,残留在手心里的唯有血脉无法稀释的牵挂与温情。
张老太太的眼圈红了一下,随即便又笑了,“别说,我还真想过。”
重岩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涌动了一下,他没有察觉自己的眼神已经变得柔和,“既然想过,那就这样定了?反正家里也住得下。疗养院那边还需要办什么手续吗?”
张月桂拿起餐巾纸擦了擦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不行哟,现在我还不用你养老呢。你好好读你的书,等你考上大学了再来孝敬我吧。”
秦东岳听到这里,心里却是一跳,暗想总算有人能制得住他了。重岩这孩子一直就是在学校里混日子,一点儿没有要好好备考,准备念个好大学的意思。如今老太太说了这番话,重岩总该打起精神来,对自己的未来做一番规划了吧?
重岩脸上果然露出一丝苦恼的神色,微弱地抗议,“这有什么关系啊?”
老太太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重岩呐,我跟你说,你在这个城市里读书、做生意,就已经很忙了,哪有时间陪着我?你让我平时就在家里呆着?或者就在楼下小区里一个人孤零零地溜溜弯?我一把年纪了,除了你们几个小年轻谁也不认识,想去公园转转,连坐几路公交车都不知道,这日子能过的有意思吗?”
重岩默然不语。
老太太又说:“疗养院条件好,每天都有医生护士值班,楼上楼下都是熟人。没事儿我们一起做个手工,或者一起看看节目都挺有意思的,日子也热闹。所以啊,我还是回去吧。等你在这里根基扎稳了,也有多一点儿的时间陪着我了,再把我接过来吧。”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老太太心里明白,嘴上却没说。重岩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城市的,无论是在生活还是在学业上,甚至是在他做生意的事情上,都离不开他那个爹的扶持。哪怕他爹看不上这个儿子,但血脉关系在这里摆着,重岩真有了什么麻烦,李家总能搭把手帮个忙。可若是她留在这里,重岩哪怕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也会刻意疏远跟李家的关系,他们这父子关系本来就不亲近,再刻意疏远,那还剩下什么?
重岩若是真遇到什么事儿,难道还能指望她这个老太太给他解决吗?真到那时候,现抱大腿只怕就来不及了。
张月桂能为他做的事不多,唯有这一样是她能够做到的。
重岩陷入了两难之中,他不想让老太太走,可是把老太太留下来,他又确实没法保证每天都有时间陪着她。学校的规定就在那里摆着,他早上离家,晚上要下了晚自习才能回来。这一天一天的,老太太一个人该怎么打发时间?请保姆?请看护?万一请来的人不尽责,又该怎么办?
秦东岳拍拍他的手,“先吃饭。姥姥还想吃点儿什么?”
张月桂摆摆手,笑着说:“上岁数了,身体不中用了,吃不下多少东西,就是喜欢这个味道。让你破费啦。”
秦东岳忙说客气。
张月桂又说:“重岩这孩子脾气不好,属鸭子的,肉都煮烂了,嘴巴还是硬的。你们既然做了合伙人,要相互扶持。他这臭脾气,还请你多担待。”
重岩低着头听她唠叨,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轻轻砸在了手背上。